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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13

  对凌鹿来说,这周六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舍友的女朋友从广东千里迢迢来相会,带了许多土特产。凌鹿收了人家的礼,不好意思再留在宿舍,只得背了书包出门。实习生基地没有自习室,凌鹿打算去市立图书馆,于是点开同学群,怒斥一波无良舍友,并问图书馆有人约吗。

  没想到群里出现了何萱萱的一个问号。凌鹿这才意识到发错群了,赶紧撤回。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居然是他的带教余程,还是私聊。

  “周末的图书馆是小朋友们的天下,这个点去已经没位子了。”

  凌鹿愣了愣,叮咚,又来一条。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笑出声,飞快地回复:好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坏消息qaq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要不去之前那个书店逛逛?

  凌鹿突然发现自己并不记得去书店的路,就连那天坐的是几路公交车都忘了。他再次点开余程的对话框,刚摁下输入键,对面又跳了一条信息出来。

  “你可以来我宿舍看书。”

  凌鹿想起余程说职工宿舍离医院不远,他们实习生基地也在医院附近,那职工宿舍应该很近咯?

  余老师的宿舍……会有很多有趣的书吧?

  不行不行,我可是要考研的人!

  不过这可是呼吸内科的副主任哎!正好可以问问他抗生素和支气管扩张剂的临床应用,教材上写得太乱了,自己老是背不下来。他们呼吸科说不定有口诀什么的?

  ……然后复习累了还可以看看他有什么书……大家都这么熟了借两本回来不是问题吧?

  凌鹿满心好奇地点开了余程发来的地图导航。

  余程打开门时,首先看到的是一朵像莲花那样盛开的青色……植物?

  凌鹿双手捧着那个小东西,笑容洋溢道:“老师好!这是我同学从广东带来的佛手,送给你!(注)”

  余程把他领进门,忍俊不禁道:“不用这么正式,我又不是你导师。随便坐吧,我给你倒水。”

  凌鹿乖巧地嗯了一声,眨眼打量着余程的宿舍。原来职工宿舍是单人间,和他想象的一样干净整洁。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茶杯,边上还摊着一本书,书里夹着老式中华绘图铅笔。绿色的,六边形的那种。

  风吹起了书页。凌鹿抬起头,看见窗帘随风晃动,蝉在香樟树上嘶鸣。

  好清新。

  “老师,你怎么比我还像学生?”凌鹿笑着拿起那支铅笔,心想上次用这种笔还是……初中了吧?

  余程叹了口气:“只要专业选得好,天天学得像高考。”

  凌鹿哈哈大笑,随手把那朵青佛手放在书本上,白纸黑字间落下一个莲花影。

  “这样很好看。”余程眼里有惊喜,“佛手我平时开方子常用,鲜药倒是第一次见。”

  “嘿嘿。”凌鹿眼睛一亮,瞄向旁边的书架。

  余程立刻会意,笑道:“想看什么自己拿吧。”

  凌鹿欢呼雀跃。

  阳光正好。在佛手的清香中,两个人安静地看了一下午的书。

  特别地节能环保。

  然后太阳下山,凌鹿高高兴兴地向余程告别。

  然后天色渐暗,严柯开着宝马x5来接余程。

  特别骄奢淫逸!

  严柯走进余程宿舍,一眼看见窗台上的青佛手,诧异道:“咦,这是佛手吗?哪儿买的?”

  余程说:“网购的。”

  严柯带他去的是一家低调的居酒屋,据说只接熟客,座位很少。女服务员领他们进了一个小隔间,放下菜单就鞠躬离开,全程轻声细语,让人很舒服。

  隔间是半封闭式,一伸手服务员就可以看见。角落里放着两盏蝴蝶纸灯,映出烛火摇曳。余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房间,笑道:“这么安静,咱们只能说些悄悄话。”

  严柯仿佛心事被猜中,低头翻弄菜单,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菜上得很慢,两人倒了清酒,细斟慢饮。清酒的味道淡淡的,余程端起小小的酒盏,眯眼笑道:“今晚月色真美。”

  严柯一愣,望向窗外,却根本没看见月亮。

  余程含笑道:“这是夏目漱石的名句。他是日本近代文豪,有一次问他的学生,‘’怎么翻译?学生说,我爱你。他说,日本人怎么可能讲这样的话?‘今晚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严柯痴迷地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然后说:“我觉得他是在诱骗学生向他告白。”

  余程忍俊不禁:“这个说法很有见地。”

  严柯清楚地感受到诱骗,于是心甘情愿地问道:“小师叔,如果我向你告白,你会接受‘’,还是‘今晚月色真美’?”

  余程却笑道:“小坏蛋,你在给我下套。为什么只有接受,难道就没有拒绝的选项?”

  严柯心里一颤,顿时说不出话来。

  “今天下午我在宿舍看书,”余程笑的云淡风轻,让人捉摸不透,“突然想起你高中的时候,我给你补课。”

  “……嗯。”严柯苦涩地应声,心想——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你。

  “你很聪明,也很调皮。很多东西明明一点就通,你就是不愿意学。反倒把我拉去打球,害得我被你爷爷骂。然后我学乖了,跟你约法三章,必须保持第一才跟你打球,你严公子这才赏脸看两眼书。”

  回想起当年的时光,严柯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余程继续笑道:“后来你进了中医药大学,有一学期我给你爷爷代课,你还记得吗?”

  “记得。”严柯撇嘴,“你还给我挂科了。”

  “没办法,你考得实在太差,居然还好意思找我求情。”

  “全班都知道你是我师叔,结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简直要气死了,恨不得——”严柯咬咬牙,忍住了“□□你”三个字。

  余程无奈:“师叔给你上课都不好好听,你说怪谁?”

  当然怪你!严柯气鼓鼓地想。

  干嘛要穿白大褂来上课?你不知道很多女生都是制服控吗?

  干嘛写那么好看的板书,你来黑板上练书法的吗?

  干嘛把课讲得那么精彩,你要把我们男生都掰弯吗?

  干嘛长得又高又白又帅,每次出现都引人注目,你让我怎么忍得住不向全世界炫耀你是我师叔?

  干嘛那么优秀,让我所有精力都用来迷恋你?

  你还怪我不好好听课?

  生气!

  严柯想变成河豚鱼,用鼓鼓的腮帮子表达自己的愤怒。

  余程忍俊不禁道:“原来你这么记仇。但你重修我不也放你过了吗?”

  “你还说呢!”严柯咬牙切齿,“重修课我只能跟学弟学妹一起上!人家还问我,学长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害得我整学期都抬不起头来!”

  “难怪你一直坐最后一排,我还得拿个望远镜盯着你,防止你玩手机。”

  “都已经学过一遍了,再听还有什么意思。”严柯撇撇嘴,绝不承认其实是在偷拍他。

  “结果期末我还得给你开小灶。”余程笑着摇摇头,叹道,“你呀,就不让人省心。”

  “那会儿你是在做博士论文吧?”严柯想起那年期末,余程把他拉到实验室去,自己做实验,逼他在旁边背书。他以为余程忙起来就不会管他,结果刚摸出手机就被余程抓住,还打了屁股。

  实不相瞒,他硬了。

  “对。我忙得焦头烂额,你还给我制造麻烦。”余程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一会儿说帮我洗试管,结果摔了好几个;一会儿要给我当助手,结果紫外线都不关就把手伸进超净台……唉!你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宠溺,声音也变得温柔,“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呢?”

  严柯不禁动情道:“在你面前我不会长大。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叔。”

  余程笑笑,跟他碰了碰酒杯。指尖不经意地相触,严柯突然感到一阵焦躁。他已经不满足于这小小的温暖,他想要握住余程的手,想拥抱,想上床。想得到想占有小师叔的一切,想和这个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他想要诉说的情意,却被余程以叹息打断。

  “后来你毕业了,也进了呼吸科。”

  严柯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爷爷去世以后,你跟你爸的关系也越来越差……”余程不禁露出怜惜的神色,仿佛至今想来仍然心疼,“我知道你不好过,但那时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严柯僵硬地说:“对不起……小师叔。”

  “嗯?”

  灰色的回忆涌入大脑,他的情绪一下子滑向深渊。

  “那件事。”严柯低着头,声音颤抖,“我……医疗过失的那次……”

  ……那是他和父亲第一次冷战。父亲已经开始察觉他的不学无术,甚至在他身上看不到未来。他因此感到愤怒,想要证明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当时他只是一个刚进医院的小医生,医院的最底层。没有话语权,什么都不会,他能干什么?

  所以他擅自修改了主任的中药方,按照经典古籍调整了药量,希望能拯救那个久久不见起色的病人。结果病人立刻出现了不良反应,主任追根溯源,查到了那张方子。

  余程主动站出来,说是自己手误打错药方,并且忘记复核。严柯不愿让他背锅,私下去找主任承认了错误。没想到主任最终接受了余程的说法,理由很简单:他是你的上级,应该为你的过失负责。

  幸好病人没有大碍,这件事以扣除余程当月奖金收尾。

  父亲知道以后,没有责骂他,只是平静地说了句:扶不起的阿斗。

  对,一开始他就不该被生下来。这样就不会让父亲失望,不会丢爷爷的脸,母亲也可以专心学术不再浪费时间关爱他。

  一事无成的垃圾。

  治病?不过是双击同事设置好的模板,套用在病人身上。

  救人?不过是在天时地利人和下,碰巧完成基础操作。

  他只是命好,运气好。

  但是他不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资格当医生……我能进医院都是靠关系,我什么都不会,我还害你背锅,我……”

  严柯陷入强烈的自责中,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阿柯,阿柯……”余程连忙给他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光,于是柔声安慰道,“贝贝,没关系的,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你也不用道歉。主任没做错,上级医生就该对下级负责。”

  严柯哭着摇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愧疚,他凭什么让小师叔付出这么多?凭什么拖累小师叔?

  如果生在严家的不是他而是小师叔——

  胸口发闷。想用刀割开。

  不管余程怎么安慰,严柯都哭得停不下来。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忽然低声说:“别告诉别人啊。”

  严柯还在想什么别告诉别人,余程一下把他拉进怀里,然后轻轻拍抚他的背。

  严柯呆住了。

  “小时候你妈是不是这么哄你的?”余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乖,别哭啦。”

  他的体温和呼吸很好地安抚了严柯。严柯情不自禁地搂住他,渐渐平静下来,像抱住奶**的小婴儿。

  “贝贝,师门里咱们两个年纪最小,关系也最好。”余程轻声说,“何况我是你的小师叔,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的。”

  “……”严柯没说话,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他怀里。

  余程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于是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今天是我生日,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嗯。你说。”

  余程道:“我希望你能当一个好医生。不要轻易说自己不行,不要放弃这个职业。”

  他是真的为我好。

  即便我拖累过他,他也没有对我失望。

  严柯心里酸酸涨涨的。感动,喜悦,悲伤,自责,充沛的情绪填满了大脑。

  想哭。

  但是胸口没那么闷了。

  严柯抽噎着点了点头。

  余程松开手,摸了摸自己衣襟上的眼泪,然后摸摸他的脸,笑道:“小可怜,眼睛都哭红了。”

  严柯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哭声引来了服务员。她紧张地敲门,只听见里面的男人笑着说:“对不起,小朋友咬到舌头了,我马上哄好他。”然后是低沉温柔的安抚。

  哭声渐渐止住了,甚至还夹杂起了笑声。

  ……小朋友?有吗?

  女服务员狐疑地走了。

  九点钟,严柯肿着眼睛回到家,收到了xxl的微信。

  “成了?”

  严柯:……没有。

  xxl:他拒绝了?

  严柯:……不是……聊了会儿天,情绪有点激动……我就忘记告白了……

  xxl:我还以为今晚谁都阻止不了你拉下裤子张开腿。

  严柯: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他拒绝我我也要哭着求他上我一次……没想到哭是哭了,结果给哭忘了……

  xxl:傻孩子。七夕出来吧,哥哥疼你。

  严柯犹豫了一下,没回复。

  他走进浴室,脱下裤子,尚未拆封的安全套从口袋里掉出来。他弯腰把套子捡起来,内心深处忽然产生强烈的空虚。

  与此同时,余程也收到信息。

  张行端:严柯把py都自己扩好了,你居然连脱裤子的机会都不给他。

  余程:我不会碰他,你知道的。

  张行端:你真狠心。

  余程笑笑,并不打算否认。

  他放下手机,忽然嗅到一股清新的植物香气。

  顺着香气望去,是窗台上的青佛手。今夜无月,星光点点,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余程忽有所感,从书柜里拿出纸笔颜料,在桌上铺开。

  在这同一片星空下。

  叮咚。严柯收到微信,来自xxl:明晚7点,地方你定。

  叮咚。凌鹿收到微信,来自余程:老家伙要晒书,叫我去帮忙。明天有空吗?一起去吧。

  注:佛手是一味中药,理气化痰、止呕消胀、舒肝健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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