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别

　　先锋官曹英在进入巢山之前，军师对他有所叮嘱:“巢山一带素有流寇作祟，你必行进过此地时，若他们下山不知好歹作出拦路打劫勾当，你大可不必手软，若他们识大体明事理，下山要加入义军，你就带他们来见大王。”

　　想到这里，曹英勒住了马，望着眼前的这座山，山上树木繁茂，他凭自己多年行军的直觉，那些树木中藏着不少人。

　　“什么鸟山贼，谅他们也没这个胆。”曹英马鞭一挥，加快了脚步。

　　大军行到巢山腹地，山上顿时一片骚动，数百个黑影从树林里冒出，纷纷涌向山下。

　　两日前，众人听黄巢说明了原委，大家都眼神炙热地一致同意，与其过这种没尊严的日子，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干一场，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曹英举手示意后面的兵马停步做好战斗准备，自己抽出一把斩马刀，威风凛凛地等着那群人下来。

　　黄巢等人手中都未拿兵器，将刀负于背后，刀柄上还挂着包袱。曹英看着阵势，心下有些明白，但仍未放松警惕。

　　等到大家伙都下山站好，黄巢一人上前，走到离曹英三丈之外的地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大声说道:“在下黄巢，愿率众兄弟加入义军，还望大人不嫌弃。”

　　“军师果然算无遗策。”曹英用手捻着胡子，咳了咳两声:“可以，你们把武器卸下，跟随我去见大王。”

　　“是！”黄巢起身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兄弟们都过来。

　　众人正在纷纷卸着兵器，林子俊看着这情景不禁有些感伤，强忍着泪水，嘶哑说道:“大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即便黄巢是条热血汉子，此刻也有些触动，没有答话，默默解开身上背着的一个木匣子。

　　“林兄弟，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是啊，这天大地大的，你孤身一人多危险，跟着俺们兄弟吧！”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林子俊只是苦笑着默默摇头。

　　“你们麻利点，林兄弟有林兄弟要走的道路，别勉强。”黄巢拿着木匣子走到林子俊面前，轻声说道:“兄弟，我们山寨穷，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大家一起凑钱为你买的，你那日说不跟我们一起走后，我连夜派人去找铁匠打造的，就当是送别礼了。”

　　林子俊一怔，双手接过匣子，慢慢打开，匣子里躺着的是一把剑鞘。他低着头，伸手轻轻摸了摸，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顺着鼻尖留下。

　　林子俊拿起剑鞘，将手中的皓月剑一把放入鞘中，单膝跪地，将剑举于头顶，带着哭腔说道:“感谢大哥今日赠礼之恩，小弟他日必当回报！”

　　“好，大哥我记住了，哈哈哈哈，走。”黄巢大笑着走向军队，眼眶却是红的。

　　林子俊依旧单膝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几位当家捏了捏他的肩膀，叹着气走了。

　　“林兄弟，他日俺发达了，请林兄弟你吃鸡腿，想吃多少吃多少，嘿嘿嘿嘿，兄弟我就先走了。”林子俊听出这是大头的声音，深深地点了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大军又开始向前行进，林子俊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看着大军在面前缓缓走过，想再看看那群人的身影。但那些人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林子俊只好叹气准备转身离去。

　　“那位小兄弟请留步！”身后传来喊声。

　　林子俊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朝人群看去。只见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多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衣，面容消瘦，长着山羊胡，用发簪插在盘起的发髻上，颇有一种道人风采。

　　林子俊想了想，并不认识眼前这人，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兄弟可认识一个叫林中道的人？”那人有些激动地说道。

　　林子俊听到老师的名字，心跳突然加速，警惕地看着眼前此人，觉得似乎并无恶意，犹豫了一下说道:“林中道正是家师，请问前辈与家师可是认识？”

　　那人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难怪，我刚才在马车上正巧透过车窗看见你身上挂的玉佩，那是林中道的妻子所带之物，若非是他重要的人岂会带在身上。”

　　林子俊闻言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佩，暗自思忖着:“这玉佩是师姐留下来的，原来是师娘以前带的，此人为何对老师了解这么清楚？”

　　那人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接着笑问道:“我和你的老师是相识数十年的老朋友了，家师现在可还好？”

　　“家师……家师已经在三个月前去世了。”林子俊想到现在独自一人在三清山的地上长眠的林中道，刚停住的眼泪又开始要往下掉。

　　“林师兄去世了？”那人向前走了两步，急切地看着林子俊，“怎么去世了？你快说清楚。”

　　“师兄？”林子俊听到这个称呼有些疑惑。

　　“这个我等会给你解释清楚，你先说他怎么死的？”那人有些着急地说道。

　　林子俊就把那天夜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那人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小兄弟，我明白了，也知道是谁杀了你师父。”

　　林子俊胸中突然冒出一团火，睁大眼睛问道:“前辈你知道是谁杀了我老师？是谁？快说。”

　　“我先给你讲个故事。”说着那人盘坐在地上，林子俊也跟着坐了下来。

　　“二十年前，我和你老师林中道同是一个名为“天机门”的弟子，“天机门”是为朝廷效力的一个机构，负责为皇家祭祀观风水推天机等事物，门下弟子众多。那时候你的老师天资聪颖，最得门主真传，凭借李淳风和袁天罡留下的《推背图》能几乎推晓天下之事。后来唐朝国势渐渐衰弱，皇帝李漼得知有以龙气借天运之说，要你老师推算何处有神龙，你老师推算神龙在三清山来。皇帝就派人来三清山寻找也一无所获，龙颜大怒，下令要将你老师处死。后来天机门门主惜才，向陛下求情才放了你老师。可在这之后，你老师就退出了天机门，这二十年来都不见踪影，刚才听你所讲，原来他又去了三清山，还做了个教书匠。唉，想来这是他为了证实他的推算没有错吧，只是可惜了啊。”

　　原来老师并不只是个简单的教书匠，这其中还有这些隐秘，林子俊回想了这十八年来所熟知的老师，缓缓说道:“其实老师可能只是厌倦了那些朝廷纷争，不忍看见唐朝的破碎才隐居在三清山，他从小教导我要饱读诗书，学得好学问，终有一日高中状元，去改变这个朝廷，改变这个时代。”

　　那人怔了怔，苦笑道:“可能是吧，这样才符合他的心性。”

　　“前辈还没说完，杀老师的人究竟是谁？”林子俊迫切问道。

　　那人接着说道:“李漼死后李儇继位，此时唐朝更加衰弱，李儇对借龙气续天运仍未死心，下令天机门一定要找到神龙。但这个时候天机门的上任门主早已逝世，新任门主不精通《推背图》，一时间无从下手，朝廷中就有人提出要找到你老师，要他再来推算。所以依我猜测，应该是朝廷派人找到了你老师，要他回去，但你老师不肯答应就被杀害了。”说完那人又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师兄到最后还是死于帝王手中。

　　林子俊听完傻傻地楞着，终于知道杀老师的凶手了，但这个凶手是已经永远也抓不到、杀不了、完全抵抗不了的人，难怪老师要我们不要去报仇。

　　“不，我还是有机会的。”林子俊用力握住手里的皓月剑。

　　“小兄弟，师兄临终前可留下什么遗言？或者说你在三清山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人突然问道。

　　林子俊想起自己在山底遇见的那条龙，但那是一条为非作歹的恶龙，想来并不是他们想找到的那条续国运的神龙吧，但为了感谢眼前这位可以叫做师叔的人，还是开口说道:“老师临终前只是留下遗言要我高中状元，只是……只是我曾在山底确实见过一条龙。”

　　“真的？”那人听见后眼神炙热地说道，有点和之前的道长风范不同。

　　“嗯，后来它把山上搅的一片乱后就飞走了，好像是朝着西北方向飞去。”林子俊并没有提到道长和飞剑斩龙角等事。

　　那人听到后眼睛转了转，立马站了起来，对林子俊拱手道:“多谢小兄弟，在下有事就先行告辞了。”说完向前急走几步，登上了马车离去。

　　林子俊也拱手相送，又往人群中看了看，还是没有看见黄巢他们的身影，于是转身离去。

　　马车内坐着两人，一人是刚才那位消瘦中年人，另一个脸上一块刀疤，中年人凑到刀疤汉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刀疤汉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军师可真是有一套，不仅轻而易举地知道了龙的出没地，还借机挑起这人对那狗皇帝的仇恨，带着仇恨的人最可怕，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哈哈哈哈。”

　　那位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阴深深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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