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枪出，风雪乱！

　　?　　赵晨心情忐忑，一步步登上了雪松城北面的城门。

　　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乾符二十三年的秋天，那个几乎天下无敌的男人，就是面朝北边的六十万北匈大军，背靠这一面雪松城的城墙。以一己之力，于几十万大军不知疲倦的冲锋当中，硬生生杀敌两千三百人。最终令北匈王爷完颜龙选择了班师北归，为中原赢得了这十多年的平静。

　　而那个无愧“英雄”二字的男人，正是他赵晨的亲生父亲！虽然赵晨根本记不起自己父亲的音容笑貌，然而赵岳所做的一件件事，所说的一句句话，无一不对赵晨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虽然没有亲自手把手地教育过赵晨，但赵岳却依然是对赵晨影响最大的人。

　　终于走上城头，赵晨收敛心神抬眼向前望去。

　　曾经被战火摧残的这一方土地，在经过十几年的自我修复之后，又恢复了一片生机勃勃。

　　然而，就算是这些杂草乱石，也依然挡不住空气中的那一丝丝压抑。就好像那些战死沙场的游魂依旧游荡在这一片土地上一般，只要站在这儿，心中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莫名的凉意。

　　赵晨深吸一口气，运气轻功跳下城头，转身看向那斑驳的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赵晨慢慢伸手，摸了摸城墙上的那一处处凹陷与划痕。有些看起来像是北匈的攻城器具造成的，而还有一些，看起来则像是兵器留下的痕迹。

　　在这些兵器留下的痕迹当中，有一些是赵晨看不明白的，而还有一些，赵晨却是一眼便能看出究竟是什么兵器所为——龙血长枪！

　　被赵晨提在手中的龙血长枪，在赵晨触碰到那些由它曾经留下的印记之时，也轻轻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鸣响。风吹过，将龙血长枪的哀鸣吹散，又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赵晨一边慢慢挪动步子，一边伸手抚摸着当年赵岳留下来的一处处印记。不知不觉间，赵晨已缓缓闭上了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蝗虫般黑压压席卷而来的北匈大军。在北匈大军正中，此前给赵晨带来了无限压力的完颜龙负手而立，目光灼灼望向赵晨身后的雪松城。

　　就连空气中，也逐渐弥漫起了一股来自战场的浓厚血腥味。就在赵晨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那北匈阵中的完颜龙突然一挥手，茫茫多的北匈士卒都嗷嗷怪叫着挥动起手中兵刃朝赵晨冲了过来。赵晨心下一惊，自问自己在这潮水般的攻势之下绝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正当他下意识想要后退之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赵晨的肩上。

　　“小晨退后，让爹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赵晨身后响起。

　　赵晨刚要下意识地转身，偏过头却发现一道并不算多么伟岸的身影已经一步上前，站到了赵晨身前。

　　赵晨刚想说话，那人却回头对赵晨笑了一下：“站在后面看好便是。”

　　不知为何，赵晨虽然能感受到这人在对自己笑，然而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这人的脸，就好像那人同自己隔着一层雾一般。

　　那人在笑了一下之后，伸手轻轻一推，赵晨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飞而出，落在城墙边上一个安全的位置。

　　那人手在空中一握，轻喝一声：“枪来！”

　　赵晨只感觉自己手中龙血长枪不受控制地朝前飞出，发出一道欢快的啸声，落到了那人手上。

　　那人接过龙血长枪，抬头看向如潮水一般扑过来的北匈大军，脚踩弓步，将龙血长枪握在胸前，头也不回对赵晨道：“小晨你看好了，这一式，爹叫它——风雪乱。”

　　说罢，持枪之人的气势瞬间暴涨，在北匈军士即将接触到他的那一刻，手中长枪猛地化出万千道虚影。或刺或戳，或挑或扫，每一道虚影，细节上各不相同，然而这每一道虚影，却都能至少带走一名北匈士兵的性命。

　　倒在那人脚下的北匈士兵越来越多，而那人手中长枪地虚影也越来越密。从他身上传来的磅礴气势也同样是逐渐越变越高，最后竟引起了天地间的一片异象——原本已经风停雪住的天地，在这人一枪又一枪的挥击之下，渐渐刮起了风来。这一阵没来由的风越刮越大，最后竟然有一片片雪花出现在了这阵狂风当中。

　　枪越密，风越疾，雪雪大。那人每一枪出，不仅带起一阵阵风雪，也会收下一条条性命。不多时，那人脚下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而，那些好似根本不知道害怕的北匈士兵依旧在不知疲倦地进行着一波又一波的冲锋。这边刚一枪结果了一人的性命。那边已经又有新的一个不怕死的人挥舞着兵器冲了上来。

　　空气中血腥味越来越浓，地上的尸体也堆地越来越多。就在双方这样不知疲倦的交锋当中。手持龙血长枪地那道人影体力明显有了不足。虽然依旧枪影重重，但在赵晨这等内行看来，其中的威势较之开始，已经打了极大的折扣。

　　赵晨见状，也不禁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在心里默默为那人祈祷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的祈祷与希望，在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北匈士兵的冲击之下，都显得那么得苍白无力。手握龙血长枪的那人手上动作也越来越慢胸中的气息，也逐渐变得不再那么顺畅。

　　在一枪横扫又带走了十几条性命之后，那人终于是再也支持不住，一口淤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那人哈哈大笑着伸手擦了擦嘴角血迹，再将龙血长枪狠狠一握，一步从堆得小山一般高的尸体上跳下来，提起最后的力气，一头扎进了北匈军士的阵营当中。

　　只见那人依旧在身旁划出万千枪影，一面在大军当中闪转腾挪，一面轻声哼起了那首《雪松歌》。

　　“雪松城，雪松城，雪松城头赵家人……”

　　每哼出一句，便立刻有一名北匈士卒在龙血长枪之下失去性命。

　　那人越哼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高，在那歌声当中，热血，苍凉，无奈，不悔，种种看起来根本不应当共存的感情，都在歌声当中不一而足地出现。

　　到得最后一句。

　　“娘子娘子你莫催。待踏破完颜，我定身骑白马归！”

　　那人突然猛地回头，望向还在雪松城墙脚发愣的赵晨。虽然脸庞依旧看不清楚，但那眼中却尽是无尽的歉意与眷念。

　　赵晨心下暗道不好，终于再也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爹！——”

　　然而，就在赵岳朝赵晨回望一眼之后，一股无力感突然从赵晨脑海中升腾起来。赵晨虽然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面前的这一幕幕景象，但那股无力感却是越来越强，最终，赵晨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在赵晨晕倒前的一瞬间，他只看到人群当中的赵岳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被砍中了第一刀……

　　……

　　“喂，山老头，小少爷这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当赵晨稍微恢复一点意识之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在听到同伴这一问之后，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也是冷哼了一声：“要是这么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住，这小子以后还怎么继承少爷的衣钵？先等着吧！”

　　先前说话之人闻言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小少爷你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啊，要是你出了事，叫我们兄弟二人以后到了下面，怎么跟列祖列宗还有少爷他们交代啊。”

　　赵晨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雪松城城墙之下，在他赵山赵河两位老枪侍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左侧的赵河满脸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右侧的赵山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眼神当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赵晨睁开眼，轻轻咳了一声。两位老枪侍一听到声音，立刻转头朝赵晨望了过来。

　　性子温和的赵河见到赵晨转醒，长舒了一口气般拍拍胸脯：“还好还好，还好小少爷没事——不对，小少爷，你真没问题吧？”

　　赵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转头看向赵河，声音嘶哑着说道：“河爷爷，我没事儿。只是有些脱力罢了。”

　　赵河终于放下了心中石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到赵晨口中：“来来来，吃颗药，先缓缓。”

　　一旁的赵山依旧是一声冷哼：“男子汉大丈夫，躺在这里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

　　赵河恶狠狠地瞪了性子火爆急躁的赵山一眼：“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赵山虽然下意识地凶了一句，不过也自觉理亏地乖乖闭上了嘴，别过头不再开口。

　　躺在地上的赵晨见到这两个性格迥异却让他感到异常亲切的长辈，心中也不由得涌起一阵温暖。稍微调戏片刻，出言道：“两位爷爷，我没事的。只是刚才好像突然做了个梦一样……”

　　赵河闻言，立刻满脸关切地凑了上来：“什么梦？”

　　赵晨皱眉，忍着头痛努力回忆一番，缓缓道：“我先是在城墙下走，感受我爹留下来的那一道道枪印，后来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面前全是北匈军队。当那些人朝着我冲过来的时候，我爹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一个人挡住了那些人……再后来，我就看到爹和那些北匈士兵打了起来……”

　　赵河闻言，眼中流露出一阵狂喜：“什么？！你说你在感受少爷枪印的时候，看到他最后那一战了？！”

　　赵晨缓缓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一旁一直冷着脸的赵山此时也终于坐不住了，转过头满脸震惊望向赵晨：“你再仔细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赵晨被赵山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吓了一跳，下意识乖乖开口：“我……虽然看不清我爹的相貌，不过还是看清楚了他使出来的枪招，他还告诉我，叫什么……风雪乱……”

　　赵山闻言，再也不复之前的严肃，狂喜着突然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天不绝我赵家！天不负我家少爷啊！哈哈哈哈哈哈！”

　　赵晨不解地看着好像突然发疯一般的赵山，转过头看向已经是泪流满面的赵河，出声问道：“河爷爷，山爷爷这是怎么了？”

　　赵河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边笑，一边哽咽着说道：“这老东西，那是太高兴了。”

　　赵晨不解：“高兴？高兴什么？”

　　赵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在少爷去世之后，我和山老头第一时间便回到了这雪松城。我俩在来到北门这边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少爷留下来的那些枪印之时，便从里面感受到了一丝说不清楚的东西。这十几年来，我们两个老家伙来此地研究了许久，但始终没办法知道，这些少爷在乱战当中抽空留下的枪印，究竟应该怎么才能感悟清楚。后来我俩便一致认为，只有在赵家枪上有足够天赋的人，才能从这些枪印当中感悟到少爷当年留下来的东西。没想到，这些东西真的被你给发现了。看来，你比我们两个老头，要强上太多了。少爷当年留下这些东西，也一定是想要你有朝一日能够领会到他的绝学，好在，你并没有让少爷失望啊。”

　　赵晨偏过头，再看了雪松城城墙上的那些枪印，脑海中再一次浮现起那道虽然不然特别伟岸，但却给他带来无数安全感的身影。

　　赵岳那一枪枪神乎其技的枪招，也不断地在赵晨脑海当中不停闪现。

　　带起漫天风雪的枪影，就这样深深地刻印在了赵晨的心上。

　　赵晨不顾赵河的劝阻，努力撑起身子爬了起来。将龙血长枪握在手中，脚踩弓步，照着脑海中那道身影的动作，缓缓抬起了手。

　　赵山赵河两位老枪侍嘴巴微张，呆呆看向赵晨，眼中同时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

　　赵晨龙血长枪在手，一枪化作万千枪影。卷起一地尚未融化的积雪。

　　一枪出，风雪乱。


　　(https://www.tiannaxs.com/tnw62275/5898992.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