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回首向来萧瑟处（上）
回首向来萧瑟处·上
沈扈去刑场的路上，扎鲁、和折混在街两旁的人群中，原来他们没有远离京城，一直伺机救出他们的王。出门给尽欢抓药的王府下人远远撞见沈扈的囚车驶来，抓完药匆匆赶回去禀告韩圣。
尽欢正在王府院中看着那些花草，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听到前头有人慌慌张张地进来，被总管事的王心安给说了一嘴，其他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韩圣听到这消息，立马紧张了起来，心想着圣上终于忍不住动手了，但又怕尽欢知道了要闹事，下意识往后院瞄了一眼，嘱咐王心安道：“不许任何人跟她透露消息，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往这后园传进一点风响。发生什么事都得叫她在府里老老实实地待着。”
“如若是王妃殿下呢？”
韩圣眯了眯眼，道：“不准她接近顾尽欢，非要闹的话，不用管她的身份面子，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王心安立马下去吩咐门子和侍候尽欢的下人们。
阿丧从前院来，手里捧着一些花准备给他家姑娘插瓶，放松放松心情。看见本来干活的下人们此刻动作别别扭扭的，本来在聚着打牌的下人们也都各回了各位。
他心里存了个疑影。
尽欢接过他手里的花，微笑道：“这些颜色都还挺好看的，拿来插瓶人心情也都变好了。”
“姑娘……”阿丧害怕姑娘被人算计，于是想了想还是道，“我看这府里的下人，一时间变得有些……怪怪的。”
“发生什么事了？”尽欢警惕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问问他们，或者，去外头瞧瞧？”
尽欢道：“也好。”
可阿丧哪里出的去，门子死活不让他踏出府门一步，还拿出韩圣的命令压着。问那些人也没一个能说得清楚的，全是含糊其辞，越发显得奇怪。
“不对味儿……”尽欢沉思了一下，“韩圣吩咐不许出门，自己又还在府里，还能是因为什么事？难道是沈流飞出事了？”手中正插着的花立马放下，将袖子扯回就径直去了府门。
“良娣止步，真是对不住，殿下有过交待，不能放您出府去。”两个门子都赶紧挡在门口，又怕碰着她肚子，都小心翼翼地退着步子。
“殿下交待了什么？你在这儿给我说清楚。”尽欢习惯性背着手问。
门子道：“这，小的也不知道。”
尽欢诈他一诈：“是不是和沈流飞有关系？”
门子往外头瞥了一眼：“小的不清楚，应该没什么关系罢。”
尽欢冷哼一声：“我不与你过多纠缠。”说完就转身找韩圣去了。
韩圣在书房里练字，只不过心里藏着事，今儿的字总写得不太顺畅，王心安不在身边，也没人敢拦着尽欢，居然就冲到了韩圣面前。
“做什么？这么急吼吼的。慢着点，小心怀着的。”韩圣搁下笔，让她坐下说话。
尽欢道：“感情我到哪儿，哪儿拦着不让走，我是在这儿避难啊，还是受罚啊？”
韩圣笑了笑：“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现下在王府，可比不得从前那般任性，能随随便便冲我发脾气了，得顾及身份和脸面。”
尽欢无奈地压缓语气：“是，我以后注意。但是这也是事出有因，为何阖府上下全都说听了你的吩咐不让我出门去？”
“你要出门去做什么？”韩圣明知故问。
尽欢道：“我知道，沈流飞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韩圣冷静地再问：“第一，没出什么事；第二，他出事也是必然的结果，否则你也不会在这府里；第三，就算是出了事，你去看能顶什么用？”
“倘若他有个什么好歹的，我也得去见了最后一面不是。”
韩圣摇头：“没这个必要，如若那场面血渍呼啦的，这面见了做什么。”韩圣心里对于她惦着沈流飞有老大不高兴，却不好表现在脸上，只能借一些托词，“万一动了胎气，是不是得不偿失？”
“你说的有理……”尽欢不走心地道，理是这个理，但要说真能做到毫不在意，实是强人所难，“我问你，他真没出事么？”
“没有，要是出事我这儿也得知道了呀，放心罢。”韩圣拍拍她的肩头，“回屋歇着去罢。”
尽欢道：“我可嘱咐你一句，我这是还惦念着过去的交情，听你一句。若是你敢骗我，我绝对不再信你只字片语。”
韩圣忍不住笑出声：“别胡闹了，我都是为你好。”
尽欢盯着他看了许久：“但愿如此。”
*
娉婷和院子里的几位聊了会儿天，丢下手里的针线篮子就往华君衣那儿跑去。
“真的假的？这消息可靠么？”听完她在耳边说了，华君衣一下子精神了，“殿下不让说？殿下倒是维护着她。”
娉婷道：“我听的真真儿的。哼，小姐别气，殿下还不是为着她那个肚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华君衣制止了她：“话不能这么说，还骂了殿下。只是，我实在不想她把孩子给生下来，过去和沈流飞不清不楚的，现在挺着个身子来王府占便宜。你说，要是她知道老情人被枭首示众，会不会急火攻心，一尸两命？”
娉婷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是说，咱们变着法儿地去告诉她？”
“反正她出不去，还不是干着急。”
娉婷道：“那倘若她不着急呢？”
华君衣思忖了下，笑道：“那就当是卖她个人情罢，还得谢谢咱们呢。”
“是，我这就去办。”娉婷福了福身子就笑着离开了。
*
尽欢将绣球的花簇儿往瓶子里摆了，又松松散散地插了些雏菊束，花儿美，人心情也好了，因此尽欢看上去面色还不错。
阿丧正拿了点心往这儿来呢，就听闻走廊上两个下人在嚼舌根。
“你不去看热闹？”
“砍头有什么好看的，怪吓人的。”
“哎，你说，这回杀了沈流飞这个一品大员，会不会造成朝野震荡啊？”
“哪要等到人头落地，圣上办他的时候已经造成震荡了罢，举朝上下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唉，这当官就是不能干对不起百姓的缺德事儿，否则必遭报应！”
“是啊……”
阿丧一听，没来得及跟他们仔细掰扯，就匆忙去跟尽欢透风。
“也不知道说的是真事假事……”阿丧一把抓住差点掉落的一捧花。
尽欢神情瞬间是慌了，这段日子积蓄的那种不安一下子涌上心头，冲击有些大，居然连眼前看到的屋内所有陈设都左右晃动起来——生理上的震惊是完全不可控的。
加上韩圣欺瞒自己的怒气，一时间在原地呆站着，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不行……”尽欢知道自己心里的慌乱，拼命压着克制着，迫使自己坐下来，“我不能有动静，不然……他的心血全部毁于一旦了。我得淡定一点，我得淡定一点……”
阿丧担心地注视着她。
“说不定还会有人学着前朝劫囚呢……”尽欢眼神闪烁，“一定有人救他的，他死不掉的……”
“姑娘。”阿丧听出这种自欺欺人，却又无可奈何，“姑娘说得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尽欢一听绷不住了，胸口起伏得厉害，满手心都在不住地出汗。
过了一会儿华君衣过来了，捧了一妆奁盒子的首饰，满脸堆笑，说是母家送的，给她挑了几件合适的、衬她衣裳的送来了。尽欢此刻心乱如麻，又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好意，只能先请她坐下。
“这些我觉着你戴都挺好看的，来试试？”
尽欢哪有这心情，僵着手接过来，连笑容也是僵的：“多谢王妃。”
华君衣看似特诚恳地说：“之前我对你不大好，还害了沈流飞。不过幸得你与他不对付，圣上也不喜欢他。如今送你些东西，我心里也好受些。”将钗子伸到她发边比一比，假装不经意地道，“说到沈流飞，可有好消息了，我刚听得的，你听了一定高兴。”
尽欢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华君衣笑道：“今日圣上下令处死沈流飞了，午门示众以儆天下。你尽可以放心了。而且，刚听得消息，有两个人出来劫囚救他，被当场正法……”
尽欢手里的簪子差点被她一使劲儿给掰弯。
看到她的反应，华君衣有种阴谋得逞的感觉，还接着添油加醋：“要么说圣上疼你，给你安排好了入府，后脚就办了他。也不难想，日后毕竟同是一家人的，圣上到底偏心着殿下这头。不过，这都是报应，恶事做多了，自然要遭天谴的！”
“你说的是……”尽欢的眼角都开始抽搐了，本来怀着身子就是万般的不舒服，这下更是觉得头昏脑涨，连辩驳的气力也提不起来了。
“来，看看这支，最是好看，我留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华君衣拿出暗格里的一支步摇，巧的是，形状特别像尽欢送给沈扈成亲的那支，越发叫她想起些不想回忆的事。
一句也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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