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上穷碧落下黄泉（中）
上穷碧落下黄泉·中
尽欢不想再听他说这些能让自己掉眼泪的话，转而道：“你快收拾东西，连夜走，离开京城回草原去。”
沈扈叹息：“来不及的，圣上一定派人盯紧了我，根本走不掉的。难道我还有要自投罗网，早死早超生么？”
“那怎么办？”尽欢平日里遇事都有办法逢凶化吉的人，此时急得要跳脚，满屋子里乱走，突然站定，“我去召集人。”
“你要干什么？”沈扈挡在她面前。
尽欢道：“我这些年在私造兵器□□方面投了不少钱，还有……”没说完就被沈扈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沈扈咬着牙压低声音。
尽欢的小泪珠滚到他手背上，他看着心疼，只能无奈地放手，道：“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站边，然后把我踩实了、踩死了，你以后的路就好走了。听懂了么？算我求你。”
尽欢摇头。
沈扈道：“就算为了孩子。”
尽欢愣住，没话可以反驳。他搂了她在怀里安慰，尽欢有点反抗，因为她知道沈扈不让她继续想了，完全是在逃避问题。
耳边一声低哼：“别动，让我抱一会儿罢，好久没抱你了。”
*
“圣上！圣上……”王心顺快步进殿，声音比平时稍急促了一些。
韩呈坐在案前：“什么事情这么一惊一乍的？”
王心顺道：“圣上，大理寺有急事禀报。”
韩呈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让他进来。”
大理寺寺卿姜海，就是过去审理华君衣投毒的那位，进来给韩呈行礼，韩呈叫他平身后赶紧起来报告：“圣上，臣奉旨审查荆楚府一众官员，本不该中途来打搅圣上，但是查到一些事情，牵涉的人，不在大理寺能管的范围内，所以不敢不来禀告圣上。”
“牵涉的人……是谁？”韩呈眼底有一丝紧张。
姜海通过王心顺将一些供词和物证递上来，说道：“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沈大人。”
韩呈惊讶极了，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接过来，一边听姜海解释：“据那些官员供述，沈大人不但参与了十余次的官员任用和升迁调度，将一些地方高层全部换成自己人，导致地方权力大换血，还在几起重大的工程建设款上动过手脚，总数不下三十万两，赃款的主要去向不明。供词已经将一条条都陈列了，还有账目清册，请圣上过目。”
证据摆在眼前，韩呈都弄糊涂了。据他所知，这些应该都是顾尽欢的手笔，怎么会突然成了沈流飞的了？倒不必自己想方设法给顾尽欢擦屁股、给沈流飞扣屎缸了，居然这么顺利？
“确认是他做的么？”韩呈仍表怀疑。
姜海比较谨慎，回说：“目前为止的确如此，但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其他蹊跷。圣上是否要移交大内继续核查？”
“不用了，朕把此事全权交给你们大理寺负责，你们就负责到底。上回朕所说‘上不封顶’，不是说着玩儿的。”
“臣遵旨。”姜海退下了。
韩呈一页页翻看这些递交上来的东西，怎么也想不通，却又不得不信。他问王心顺：“你看这些会是他做的么？”
王心顺估摸着他的意思，道：“是与不是，圣上认为要紧么？要紧的是，拿到证据说他做了，就是了。”
韩呈会心一笑：“你真不愧是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的。”
*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韩圣坐在太师椅里笑看对面的沈大人。
沈扈道：“殿下这个时候了就没有必要打马虎眼了。如果我不来求殿下，殿下也会这么做不是么？不然，怎么会主动帮顾尽欢呢？”
“唔——”韩圣波澜不惊，“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可能还不太清楚，我们关系一直不错，过去也是互相帮助的，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是，殿下自然有殿下的道理。不过殿下应该清楚目前的情势，不需要我来提醒。”
“那当然。”
“既然如此，我来告诉殿下，您的判断是对的。以后，请求殿下照顾好她。”
韩圣问：“还是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如果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自然没问题；可是你向我开口，我们就得谈谈条件了。”
“好。”沈扈点头，“有言在先，殿下若不能办到，我也会有后手。”
韩圣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迟疑地点点头，笑道：“可以。”
沈扈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殿下想要的，是否和我想的一致。但从前朝起，我手里有一样东西就是君王的心腹大患，如果这个东西没有了，尽可以高枕无忧。”
韩圣道：“你的认知还算清楚。可是……我不敢相信你能将这么大的东西捧将出来，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人。”
“那就请殿下护这小小女人余生周全，我想，这不是难事。况且，那东西在谁的手里，目的都是天下太平。我双手奉上，但求少些干戈杀戮。”
韩圣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这又不是我能做的主。沈大人这么讲，可是要将我往大逆不道的罪名上推啊。”
沈扈不高兴与他兜圈子：“按殿下的道理，如此说，顾尽欢是生是死，也不是由殿下做主的。但是……”他话锋一转，“倘若有朝一日，有了这东西，殿下便能做的了主，尽欢的命也能保住了不是么？”
“你想得倒挺周全。”韩圣不禁轻笑。
沈扈道：“殿下不放心，所以我不得不想周全些。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殿下办到，我也一定办到。”
韩圣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我也会信守我的。”
“那就多谢殿下了。”
*
尽欢刚接待完从大理寺回来报信的眼线，还没将所有的信息消化完，就听得她专门派去暗中盯着沈扈的人回来说，沈大人刚才去了应天王府。
她立刻明白了沈扈的意思，如果不是关于她的事，他不会去见韩圣。这两个男人她都是了如指掌，完全猜得出来他们碰到一起会说些什么——沈流飞自然是求韩圣帮她，而以韩圣的自私自利程度，必定叫他给出交换条件。
不管这个条件是什么，总归是有利于韩圣日后势力的。
旁人或许不知，但毕竟之前频繁共过事，韩圣的动机在她看来却是昭然若揭，他就是想要夺权篡位、取而代之。所以，他们的交易内容其实也不难猜，一定是为他登基铺平道路的法宝。
不行，韩圣此人阴险狡诈，控制欲极强，又善于隐藏自己的野心，断不可让他顺利上位，否则以后所有事情全凭他一人生杀予夺，不但自己这个被他看透的小人物难以保全，这朝廷以后也别想再推翻。
和他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多谢你，你去帮我继续盯着，有什么动向立即回报。”尽欢打发走了那人，便开始沉思下一步的计划。
说句老实话，要她装出一副“我一直是卧底，在沈扈身边就是要收集他谋逆的证据”的模样，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但目前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行事。
他分析得不错，无论现在自己去不去为他洗清，圣上都会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杀之而后快。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舍弃他，并狠狠地推一把，自己才能踩着他的鲜血将位置坐得牢牢的。
可这……太残忍。
唉——
如今还有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又是一个两难的题：为了沈流飞，并且出于母子情分，她想保全这个孩子，还不能让圣上怀疑，也就是要按照韩圣所说，入王府；可入了王府，自己必会远离官场，且被圣上认为是韩圣这头儿的人，苦心想踩实的忠臣形象、能臣之位，又得毁于一旦。
果真令人头疼啊。
怎么办？这盘乱棋，谁来教我下呢？
尽欢突然眼睛一亮。
山先生！
*
山九枭自从上次被圣上当了一颗棋子来试探尽欢后，就一直在家中。说是自由出入，实际上每动一步都有人暗中盯着。
尽欢这次借着给山先生送天问未来的入学礼的由头，硬闯了进去，山九枭差点没怪她莽撞。
“还请先生指点一二，尽欢想破了脑袋，还是头疼得很。”
山九枭听完她将来龙去脉道来后，在屋内踱步。
他问：“郁妃是为何与你交好？”
尽欢愣了下，没想到山先生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她回道：“具体不知，但看上去，似乎是与圣上有着不小的矛盾，已经是除之后快的地步了。”
“她可以帮很大的忙。”
“先生什么意思？”
山九枭说：“既然韩圣能救一时之急，何不利用好呢？韩圣本就觊觎皇位已久，一内一外两重威胁，圣上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尽欢惊讶：“先生的意思是，现在就……既如此，为何不直接一举拿下，还能保住沈流飞一条命！”
“保得住么？你认为这两兄弟谁做皇帝能饶他一条命？”山九枭一针见血，“再者，丫头，你确定韩圣现在就想动手？你推他上去，他却顺手卖了你该如何？”
尽欢承认，这像韩圣的做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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