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迷情之月（4）
4、
裁冰阁内已经许久没住过人了，此刻值晚饭时间，终于又灯火通明的了。
“还疼吗？”尽欢跪坐在软席上，旁边矮几放着瓶瓶罐罐的伤药。
沈扈摇摇头：“不会。”
尽欢垂着眼，手里握着装金疮药的白瓷瓶，道：“是我对你不住，你尽管骂我好了。”
“你也是因为先生而心急，我何必骂你。”沈扈叹息，“只是这样一闹，圣上那儿必然瞒不住，以后对你更加不放心了。”
尽欢不吭声，迅速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想说什么？”沈扈明白她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尽欢道：“其实，圣上本就要冲我来的，原本就是不信我的。你叫我那样说，此刻又在这裁冰阁中，倒牵连了你。”
沈扈道：“既然圣上都已经清楚，那么在与不在，都是一样。”
“也是。”尽欢无奈，道，“来，上药罢……”
沈扈轻轻“啊”了一声，看看四周：“我没什么事。”
“阿丧去准备饭了，没有我命令是不会进来的。药都拿来了，总不能叫我心里过意不去罢。”
“什么过意不去的，也太生分了。”沈扈捏捏她脸。
尽欢道：“那就当我心疼你好了。我先看看伤口……”说着将他上衣扣子解了，找着话题，“我从小外伤用的就是这个药，特地让阿丧多备了一些。自从来到京城我就跟惹了瘟神一样，今儿磕着膝盖，明儿碰着腿的。这个药啊，好用得不得了……”
虽不是光天化日，沈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拿手压着里衬。尽欢瞪了他一眼：“你叫我隔着衣裳伤药么？”
“要不我回去自己上药罢……”他忙道，压低声音，“怪难为情的。”
尽欢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难为情？又不是没看过，就解个上衣，扭扭捏捏的！”
沈扈红了脸，任由她解了去。很长一道口子从肩部爬到胸口，幸亏不深，否则真有些可怖。
尽欢看了，自责不已，害怕弄疼他，小心翼翼地上药，手都在轻微抖动。
“疼你就说啊。”尽欢时而给他吹一吹凉气，“不许忍着。”
沈扈点头。
*
林抱声听说尽欢回来，第一时间办完公务就往裁冰阁去了。
“顾姐姐在里面么？”
裁冰阁的下人与林抱声都很熟了，说在里屋。
“需要通报大人么？”
“不用不用，我直接去找姐姐。”
林抱声进院，到了门口正要进去，就听得里头有说话声。
还有别人在么？那我要不要在外面等一会儿。
*
“给你包扎好后，可不能动它。”尽欢盯了他一眼，仔仔细细地给他缠绷带。
沈扈笑道：“哪有这么严重？我以前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这点小伤算……”
尽欢打断他：“你的归你的，我的归我的。你若是自己惹的伤，我才不管，现在都得听我的，好得快。你伤好了，我才不会自责。”
“那我可不能早早儿地好了，不然没人疼。”沈扈打趣。
尽欢在他腰上一掐，道：“胡说八道。”
沈扈没躲，疼得咧嘴，道：“你别又给我掐出新伤来……”
“哼。”尽欢沉默了片刻，手里缠着绷带，嘴里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儿我还见着你家李琢言了。”
沈扈道：“她说了什么？”
“说圣上准备出猎游玩，没工夫管我的事情。”
沈扈思忖了下，道：“因而你气急攻心，不管不顾地就闯宫了，还将气撒到我头上？”
尽欢撇撇嘴，小声说：“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在跟你解释缘由么……”
“我没有怪你。”沈扈听得分明，“只是担心你受人利用，做糊涂事。”
尽欢给他打完了结，垂头拿手指绕着衣角，说不出话来。也明白自己太过冲动，不知如何补救。
沈扈看看自己身子被她裹得跟粽子似的，笑了，握住她的手：“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了，目前看来，山先生应该只是暂时被圣上利用，拿来扰乱你心绪的。你若是真的自乱阵脚，才是着了他的道儿。现在起码圆了过去，都算是好的。”
“嗯。”尽欢还是没有完全放心，但被他握着手，心里确是安定了些许。
“哎……”她回过神，“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知道我闯宫，赶来阻拦的？”
沈扈道：“我本来准备动身出京，正要进宫辞别圣上，和折来报，我觉得事出蹊跷就赶来了。”
“出京？”
“是啊，奉旨出京办差，本来以为能在京城外与你见面，谁承想你竟匆匆回来了。”
尽欢问：“那不是不巧了。”
“是不巧啊。”沈扈故意道，“李琢言还跟圣上要求同去呢……”
尽欢果然急了，冲口而出：“那怎么行！”顿了顿，低声，“哪有出公差还拖家带口的？”
沈扈穿好上衣，边扣扣子，看似不在乎地道：“为了新婚破破例，倒也合人情。”
尽欢白眼一翻：“呸。是不是你的主意？”
“怎么会？”沈扈笑了，“我再舍不得，也知道公事为重啊……”
尽欢一听，立即起身，道：“你舍不得的多了，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我可没叫阿丧准备你的饭菜。”
沈扈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仰头拉住她袖口：“生气了？”
“谁会生你的气，太高看自己。”尽欢冷哼。
抱声等得心焦，便往里屋走了走，这一走近，便隐约辨出了沈扈的声音。
她有些开心，将门推开一小条缝，又觉得贸贸然闯入不大合适，正在门口徘徊踟蹰之际，只听得尽欢声音略大地说了一句：“……我倒是没早看出来，你半路对她生出那份儿心思！要是早知道，我便几鞭子抽死你算了了！”
沈扈扥扥她衣袖，笑着哄她：“你用脑子想一想，可能么？烦她还来不及。”
尽欢顺着他力道又坐回去。
“是我犯贱说些浑话。还气么？要不，你打我两下。”沈扈笑出两颗明媚的小虎牙。
“打你？我可怕你身上有伤，不打。”尽欢给他整理好衣襟。
沈扈伸手捧起她的脸，温温柔柔地道：“只要是你，一刀杀了我也愿意。”
门外的林抱声顿时惊呆了，五雷轰顶般被震成了石塑。
“呸！”尽欢打掉他的手，“惯会说些好听的，又不着边际，谁会信这种疯话！”
沈扈笑了，双手拉着她：“好了，自打成亲那日起就再没见你了，在外辛苦，都瘦了不少。”
“哪有！”尽欢忍笑，突然改口，“是，瘦了。心里想着某些人，不敢不瘦。”
沈扈问：“是想我么？”
“没想你，多大脸呢。”尽欢以牙还牙。
沈扈知道她存心报复，笑道：“得了罢，除了我谁还要你？脾气又暴躁，个性又不温柔……”
尽欢被几句话噎得无言反驳，只能干瞪眼，过了半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才道：“好了，甭跟我说些有的没的。眼下我该怎么办呢？”
沈扈道：“该吃吃，该睡睡。不要担心，圣上要办你，不会给你发那种密函。这是一个和平信号，只要听话，没有大碍。”
“我已经够听话了，可就是怕李家……他们不会放过山先生，也不会放过我。”尽欢叹气，“还不知道先生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沈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忘了，李家那边有我呢。”
这声音温柔得反倒像没有底气。
尽欢说：“你会为难啊。况且，你们这夫妻名分，本就是为了保全你，不能为了我丢了这张底牌。罢了，圣上要我做什么，我听话便是。”
“我好得很，也会去争取争取。”沈扈道，“你说得对，对于你自己要多加谨慎。圣上多疑，手段也不温和，暂时没有别的办法。”
尽欢蹙眉：“我近些日子真的收敛许多了，前段时间圣上借着临榆的事情找我，我也很识相地乖乖交了不少银子。假如真的是要叫我听话，也应该感受到了，突然发这密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是……”沈扈道，“感受得不够充分，更有可能是……还需要你去办些更大的事。”
他感受到尽欢手心里沁出汗来，笑了笑，宽慰道：“好了，想得太多有时候就会像今日一样弄巧成拙，不如放宽心。”
“嗯。”尽欢点点头，“不过，你不是吃完饭就要启程了？”
沈扈思忖道：“本来时间就已经耽误了。加之你回来了，我是一点也不想去了。唔，既然李琢言跟圣上求了要去出公差，就叫她自己去好了。”
尽欢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狡猾啊？不太好罢，你还得靠李家不是么！”
“原本答应也是因为你出了京，想着能不能在京城外遇到。你倒放心我与李琢言二人出去独处。”
尽欢笑道：“你们成亲都有多少天了，我看不见的地儿还不是照样独处？”忽然想到什么，“呀，你这伤回去怎么解释啊？”
沈扈将她胳膊一拉，微微拉入怀中，笑着说：“就说是被个不知好歹的母老虎咬了一口。”
尽欢怕碰痛他，却被他进一步抱紧：“想你了，让我多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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