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重返帝京（7）
7、
林抱声一个人在案前整理今日的文件，没什么工作量，脑海里就一直回想着尽欢对她说的，皇帝撮合沈扈是好事，是在给他一次机会。
唉——她确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撮合他就是给他机会，但她明白的是，这件事对他而言是好事，能帮到他。
至于刨根究底，她方才看到尽欢不能透露的样子猜测有可能事关重大。会是什么大事这么要紧呢？
应天王府。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韩圣正站在桌边练字，银钩铁划，工整利落。
“王爷。”管事的从门外进来，轻声细语地问，“李大人来了，您见不见？”
韩圣依旧低着头，嘴角掩藏不住地上浮了一个角度，说道“请他进来。”
“是。”管事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领着李印进来了。
李印客客气气地做了个大揖，笑道“王爷。”
韩圣抬头，抬头纹都在笑“哟，李大人，春风得意啊？”
李印忙说“不敢不敢，仰仗王爷。”
韩圣将笔放下来，笔尖这一笔的墨也被写得快干了，可以说李印来得是刚刚好。
“圣上那里怎么说？”韩圣问。
李印回说“圣上听闻妹妹和沈大人相聊甚欢，没有像之前的几家大小姐一样出状况，甚为满意。
刚刚召臣去谈话，听话中之意似乎是要把日子定了。”
“不错不错。”韩圣接话接得很轻快，“令妹可还满意？”
李印赶忙道“满意，您知道，她不容易嫁出去的。”
韩圣摇头“这可不一定，令妹精明得很，晓得藏拙，知疼知冷也知收放之道，若生个男儿身不见得比李大人你差呢！”
李印忙附和“是是是。”
韩圣道“我并不是很希望你们和沈扈联姻的，但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如此。
圣上舍不得沈扈我看得出，但沈扈身上绑着个顾尽欢，叫圣上为难是真的。”
“顾尽欢能有多大能耐？”李印用着略带不屑的小心翼翼的语气问。
韩圣摸摸自己的胳膊“哎，这个人你不了解，要城府有城府，要狠劲有狠劲，当初可是花了短短几个月时间从五品平步青云一直伺候到圣上身边的奇人。”
李印早知道这些了，但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不再理性的蠢女人，分不清大事小事的。他说道“可如今圣上要弄她，她失去唯一的靠山，也嚣张不起来，看来是必死无疑了。”
韩圣心里想可我还不想让她这么死。后扫了他一眼“李大人，这些话可不能对外面说哟。”
李印说道“自然。臣自与圣上与王爷同心同德，圣上与王爷不开口，臣下不敢多舌。”
韩圣道“暂时还不能掉以轻心。沈扈那边也是个难题，这家伙是个刺儿头，三年前我的人软磨硬泡都没能拿下，也被他窥见了我的企图。总之我与你的联系也不能被他们知晓，否则这段婚事保不住。”
“应该不会罢，他现在难道还没能察觉圣上对他的戒备么？他倘若不抓住我们这根稻草，被宫里暗杀是迟早的事。”
李印想得也不错，沈扈确实别无他法。
韩圣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理，这两人打开始就不该回来，一回来就是穷途末路。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圣上那头的想法，就怕他对顾尽欢心软。先是突然给沈扈放了一马，已经让人很措手不及了，幸亏你聪明才寻得个好机会，假如再来一个，我就真束手无策了。”
“不会，圣上留她作甚？养肥蠹么？”李印对韩圣道担心不以为然，亦不以为意。
韩圣叹息“圣上思虑过多，怀疑她非难事，原谅她亦非难事。更何况对方诡计多端，我曾中过圈套，不得不防。”
李印只能点头，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小瞧顾尽欢是个女人，现在恐怕正因为她是女人才要更加注意，一个女人有本事爬到这个位置已算是通天本身，更何况现在自己妹妹要抢的是她的男人，她要是发起疯来……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被韩圣瞥了一眼捕捉到了。
韩圣抚摩着桌案上摊放的写好的字说“总之最好是早些定下婚期。婚前婚后都一定要谨防沈扈的一举一动。”
“什么？这就定婚期了！”刚出宫门要去见山先生的沈扈被尽欢拦下扯上马车，听到她这么推测立马慌了。
“你先别叫。”尽欢捂住他嘴，朝窗帘缝儿往外瞧瞧，“所以我不是很建议你去找山先生。这个节骨眼上，你作为圣上的重点观察对象，必须保持与所有人的距离，除了李家。”
“那你现在把我一把揪上马车算怎么回事？”沈扈问。
尽欢忍不住打了他胳膊一下“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好心提醒你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别像刚才一样一惊一乍惹来杀身之祸。”
沈扈挠挠眉毛“可是为了我这条贱命，我非得娶李琢言么？李印他图什么呢！”
“图你不洗澡。”尽欢报复他刚才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也云淡风轻地飘来这一句。
沈扈“啊”了一声，见尽欢不再解释这个梗，于是自己分析起来“他李家复起未几，难道是要拉拢我这个危如累卵的势力？没可能啊，我和他们毫无往来啊。”
尽欢哼了一声“我怀疑背后有情况，没表面上那么简单。我资历尚浅，没法准确判断，又想你去找山先生，又怕你去了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扈不说话，但心里小算盘已经打起来了——他实在很想甩开韩呈丢给自己的免死金牌，但他无法丢开草原丢给他的包袱，他越发地迫切地想要去向山先生求教。
可尽欢说得对，这样会不会给山先生招来麻烦呢？
尽欢的马车一路到了山先生府邸，她说“你去不方便，我没所谓。圣上早怀疑我了反正……”她语气里带着无奈和自嘲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叮嘱，“你别出来。”
几声叩门声响。
依旧是夫人齐茵开的门，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脸上的神情似乎透露出最近颇有风声鹤唳之态。见到是尽欢，赶紧瞪大眼睛朝四周瞧瞧，一把将她拉进了府邸。
“我的傻丫头，这个节骨眼你怎么还敢来！”齐茵让她在内堂坐下。
尽欢知道最近风声不好，但没料到先生这里神经绷这么紧，她问“先生呢？”
“他把自己丢进烟云寺闭关了。”齐茵叹息。
尽欢不禁疑惑“闭关？闭关做什么？”
齐茵扶着她的椅背坐下来，挨着她说“自从你们离京，朝中不利的事情就一桩接着一桩来了。丫头你回来有两天了，也应该清楚手下的势力被陆续撤走了罢……”
尽欢无奈地点头“嗯，圣上已经摆明了要铲除我了。”
齐茵摸摸她手背“虽然说还没到铲除这一步，但怀疑是肯定的了。唉，问题就在这儿，你先生他在朝中曾扶持的一帮人，没被风吹着倒的也就剩那几个了……”
“真的假的？”尽欢眉头一下子结成了一团，“我记得先生手下的学徒不少。”
“谁敢跟上头对着干？”齐茵不由地多眨了两下眼，眉头低垂，“上回就并州一事，他曾去私下找过回京的七品巡察御史黄问道探听情况，这一去就去出事了，想必是传进了圣上的耳朵里，随即黄问道就被升了六品京官，一些跟随你先生他的老弟子被上头查出来，都以鸡毛蒜皮的小问题被贬到了贵州一带……”
尽欢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她万万没想到圣上会对先生下手，而且下得这么快！旋即一思考，便猜出了其中缘由——现在李家迷了圣上心窍，李刈与山先生素来为政敌，要找个理由除掉先生自然很合理也很容易。
“丫头，眼下形势不好，你先生他在寺中闭关也是为了打消上头的顾虑，进而护你们周全，最近还是不要来找他了。”齐茵苦口婆心。
尽欢有些焦急“可是我与沈流飞确实遇到了一桩难题，急需先生赐教啊。”
“什么事，你与我说了，我去烟云寺探望他时再转述给他如何？”
尽欢点头，将韩呈欲让李家与沈扈联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齐茵大吃一惊，这是她所料未及的，她思忖了片刻后道“难道圣上还没有怀疑沈扈与你已经联手？”
尽欢否认了“我觉得圣上一定知道，他应该什么都知道。”
齐茵道“这官场上的事讲求一个度，不是把事情想得越坏就越行的，有时候别人并未发觉，你过分害怕，反而暴露了自己。”
尽欢苦笑道“夫人，你说的不错，可凭借我对圣上的了解，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圣上有弄他的欲望，但，或许是有了其他考虑，他似乎是要放流飞一马，只要他乖乖成亲，在李家人手底下安分守己，圣上应该不会要他性命……”想到这里，她忽然眼睛一亮，“也许圣上考虑的，正是他和烈王的身份。”
“和烈王？”齐茵歪了歪头。
糟糕，先生和夫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尽欢赶紧解释“沈流飞已经将王权拿到手了，我们回京是为了给草原拖延厉兵秣马的时间。”
齐茵深吸一口气“的确，上头观望草原那片地方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流飞这孩子也不会在十几年前进京当质子求和平。”她沉吟，问，“也就是说，你刚刚的意思是，上头要借他这个筹码来统一草原？”
尽欢眯着眼睛“我不确定，不知道圣上了不了解他已经将王权秘密转让了……”
“转让给谁了？”齐茵今儿晚上真是听着奇事一件件如雨点打来应接不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呢……”
尽欢道“您别急嘛，实权在阏氏也就是流飞娘亲手里，她长年累月在草原暂掌大权，交给她比直接不回来要好。毕竟我们不回来，圣上耳边吹的就都是主战之风，草原刚经历了大战，如何能经受得住呢！到时候不免生灵涂炭呐。”
其实这都是沈扈的想法，尽欢本心是怀疑其可靠性的，只不过现在她爱沈扈爱得心切，便顺着他的想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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