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救美
御花园的湖边有唯一一株深红白色相间的樱树，失宠多年的辰嫔想着在圣上面前能博个彩，于是不让宫人跟着，鸟不悄儿地溜到席后偷偷够树上的稀奇花，想要戴在鬓边图显目。
她在后宫闲了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发福，宴乐来得突然，又来不及减了体重，地上的不屑捡，树上的够不着，要爬上树恐怕吃力些。不过大事当前，咬牙也得上。
此时的赏花宴上正在击鼓传花。
“咱们里头传到花的，一人说上一句带春字的诗，须得带上数字。”
咚咚的鼓声密密连连，带着花苞的树枝在众人手中传着，各位嫔妃玩得兴高采烈。
鼓声停。柳贵人：“臣妾先来句现成儿的，一江春水向东流。”
鼓又停。齐夫人：“那臣妾接，二月春风似剪刀。”
“早春鸡鸣三四声。”
……
不一会儿，郁妃竟然挺着个大肚子来了，韩呈赶忙起身，笑道：“爱妃怎么来了？不好好儿歇息着。”
郁妃明显心情不好，但还是摆出一张笑脸来，温柔地道：“臣妾想着这大好的韶光不能辜负，就来看看。果然是满园春色关不住啊。”说罢，拿余光瞧着他。
韩呈抿着嘴唇瞄了一眼，目光往旁边看，扫到尽欢时，尽欢心知肚明，赶紧帮着解围：“圣上，怎么不见辰嫔娘娘呢，刚才还在这儿呢。”
他也连忙顺着话岔开题：“怕不是想不出诗句，偷溜了？”
正说着，后头传来一声高呼：“救命啊！辰嫔娘娘落水了！快来人呐！”
众人听得模模糊糊，只知道出了事，忙往后头赶。
“你听清楚出什么事了么？”
“只依稀听见个什么水，恐怕是溺水了！”
“是不是后头湖里啊？快去瞧瞧！”
等到时，一两个经过端果盘的宫人急喊着人，不会水只能在岸边不知所措。辰嫔掉落水中脚下没着力，忽上忽下，伸着胳膊求救。
韩呈见状脱了外衫就要往湖里蹦，被郁妃拦下：“圣上千金之体，九五之尊怎么能以身犯险？大内侍卫呢，大内侍卫何在？”
赶来的大内侍卫虽说想救，可是毕竟是后宫的娘娘，下手救人可能有失体统，犹犹豫豫。
韩呈一晃神，沈扈的脚就往前了一步，尽欢伸出手拉住他，扫了一眼，头也不抬，直接跳进了水里！
三月冰雪消融罢了，还算得上是寒冷刺骨，尽欢抢先一步的下水把众人都惊到了。沈扈这下眼皮也不眨就要下水，却又被韩呈叫住。
尽欢感受到冷水从领口灌进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咬了牙往前游，抓住辰嫔的衣袖，借着水力把她扯过来。
辰嫔怕得要命，不管不顾地一个劲儿乱挣扎，尽欢知道救人先敲晕，奋力抬起一个手刀就拍晕了她，才能将她拽回岸上。
她趴在草地上，众人都去抢救辰嫔，沈扈箭步上去将湿透直发抖的尽欢扶起来，将刚刚她救人时自己趁机回去拿的大氅拿来给她披上。又想着这湿衣服贴着身子如何能暖和，于是对韩呈叫道：“圣上，臣先送顾大人回去！”
韩呈对尽欢也关心得紧，道：“赶紧去，多带几个人，用叫辇子抬了去！朕等辰嫔醒了就去看她！”
一声“是”都来不及说，沈扈直接抱着走了，哪里还等得了辇子抬过来。
“阿丧，阿丧！”他呼哧着粗气给抱到了裁冰阁，喊阿丧来，“快叫几个服侍的宫人，你家姑娘要冻死了！”
尽欢牙关打战还忍不住给他来一拳头：“你才要冻死呢！我这体格子怕、怕这个……”
“你可别说了，牙都要抖掉了，总共没几颗省省罢。”
阿丧来了，惊一跳，忙找宫人来服侍换干衣服。沈扈从门口避嫌进来，看她缩成个虾米，就问道：“非要逞强，刚刚我要下水去，你为什么拉着我？”
尽欢坐在暖炕上喝着热茶，瞪了他一眼：“大内侍卫不敢下水去你以为是什么原因？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圣上的后宫。你若是下水去，救了人我也得废你两条胳膊。这种事情我去便是，哪里该劳烦你如此殷勤？”
听她越说话里越带刺，沈扈只得道：“好了，我不知你有这上天下海的本事。”
“哟，这话说得，似乎满有讽意么？”她扭过身去不看他，茶水都差点给她晃出来。
沈扈坐到身边去轻扯她胳膊：“哪有什么讽意，只不过是担心你罢了。”
尽欢转过身来，笑道：“你别看我现在冻得紧，我这心里倒是受用了。辰嫔虽久居后宫不得圣宠，可毕竟容貌摆在那儿，是颗沧海遗珠，救她一次倒不是指着她能怎么着，关键是圣上那儿，他不能不对我有所嘉奖了。”
“对自己下手，你真是狠了。”他叹息，握住她的手，掌心还有捧着热茶后的灼烫感。
她问：“换做你你会怎么想？”
他答：“也是这般。”二人互笑。
“哎，来这么一出我倒是有个想法儿来。”她道，“你说，若是哪一天我能救圣上的驾，会有什么样儿的结果？”
沈扈惊讶道：“你可别了，倘若真要是出事了，大内侍卫在，能有你什么事啊！再说了，你要是再以身犯险，不知还能不能走运呢，别抢着立功把自己搭进去！”
尽欢点头：“我也是假设罢了。”拍拍他手背，笑，“年轻人，没点冒险精神怎么发大财啊？”
他哼哼一声：“待会儿圣上来了你怎么邀功啊？”
尽欢笑道：“你等着瞧就，在一边儿千万别揭我老底就成了。”
正说着就通报说圣上驾到，尽欢一听立马拿了个枕垫卧倒，锦衾一拉就缩成一团，哎呦哎呦地就叫起来了。
“圣上。”沈扈看了她一眼，起身给韩呈行礼。
尽欢牙关哆嗦，颤抖着说：“圣、圣上……”
韩呈快步上来，坐在阿丧搬来的凳子上，拍拍尽欢的棉被：“你就免了罢。感觉怎么样了？”
尽欢挤出笑容来，面部装作冻得有些扭曲的样子，对韩呈道：“谢圣上关心，臣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个劲儿出虚汗。”
韩呈关切地道：“这三月天的往那湖里跳怎么可能没大碍，顺子，去叫拿那西洋参来给顾大人。”王心顺应了去，很快就将最好的参取来了。
“臣谢过圣上，不、不知，辰嫔娘娘怎样了。”她艰难开口。
韩呈道：“已经醒了，受了惊吓、喝了几口水罢了。”
尽欢听罢安心不已，有一个连环哆嗦，被子都差点给抖飞开。韩呈给她压着被子，道：“朕看你还挺严重的，需不需要叫御医啊？”
“不用不用，不劳烦太医院了。”她道。
“你这次救辰嫔有功，朕就赏你一钗一画，钗是青鸾如意钗，画是前朝杜云郭的‘红尘仙渡图’。”
尽欢心里喜滋滋的，可脸上还是一片愁苦：“这本是臣的分内之事，怎能要求圣上赏赐，这万万不可的。”
韩呈不由她说，叫人等会儿去内务府记下领了送过来。尽欢百般不愿只得谢恩。韩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整个裁冰阁又恢复了轻松的氛围。
“你真行嘿，还抖得跟什么似的，装可怜。”沈扈摇摇手指，无奈地笑了。
没等回答，内监从外头进来把赏的两样东西拿进来了。尽欢从被窝里坐起身来，一改刚刚病恹恹的状态，用严肃的声音：“就放这儿罢。”
“是，奴才告退。”
沈扈对这种翻书般的变脸感到忍俊不禁，直打趣：“这一幕应当喊圣上回来看看。”
尽欢嗔道：“你敢！”
“自然不敢，还好没其他人见到。”沈扈说到这里，环顾四周，“今日怎么不见林抱声啊？”
“她呀，觉着教坊司新奇有趣，跟那些女乐们后头学去了。”尽欢笑得宛如一个老母亲。
“对了，昨日我出宫去，顺便去了什刹海一趟。”
她急切地问：“天问怎样？”
“他说想你了，可你不常回去，只能盼着进宫来。”
尽欢登时把沈扈当天问安慰了起来：“啊哟哟，可怜见儿的，我过两天就跟圣上说说，把他带进来。”
沈扈伸手拿起托盘里搁着的那支钗，对着窗外投进的树荫下的散光端详：“这东西怪好看的。鸾者，凤族，圣上待你啊，真是好得过分。”
“真要是好得过分，就不会拦着你下水帮我了。”她语气淡定。
沈扈问：“你怎的知道？难道下水后脑袋后头还长了眼睛不成？”
尽欢道：“脑袋后头有没有眼睛我不知道，但我会推理。你见我跳下，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现场能阻止你下水的，除了圣上，还能有谁？”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他一抱臂，逗趣。
尽欢不说话了，垂着头，不晓得是想起了什么，竟然难过了起来。沈扈一见这样，赶紧道：“啊，我自然是不会对你不管不顾，你不用多心。”
“不是，我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人、以前的事来，难免有些感伤罢了，你也不用多心。”尽欢抱歉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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