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不羡鸳鸯沈仙移

　　那帮人的马跑得贼快，转眼已经离三人不远了。

　　王子安道：“不用挡，我知道前面十里外有一处林子，保管他们不敢跟来。”

　　曹轩至奇道：“这地方你来过？”

　　王子安道：“十多年前来过。”

　　曹轩至算了算时间，会心道：“倒是我糊涂，竟然忘了这茬了。既然如此，你带路吧。”

　　王子安一步跨上小公子，策马飞奔起来，曹轩至施展轻功跟在后面，速度竟然丝毫不逊于小公子。

　　三人一马疾速飞驰，很快就把薛皓那帮子饭桶手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天色渐渐全黑尽了，夜空中只剩下银盘一般的月亮跟随着三人移动，拉出地上长长的影子。

　　但是很快，就连月亮也看不见了。

　　这边的树木比先前的丰沛了不知道多少倍，黑压压的一片遮云蔽月。

　　三人越跑越深，王子安带着几人在黑漆漆的林子里七弯八绕，终于看见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上面书写着“凤栖林”三个大字。

　　“凤栖林？”

　　曹轩至将这个名字念了几次，恍然大悟道：“这是‘那位’的住所吧？”

　　王子安道：“是。只可惜那位仙人早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但是他布下的迷阵还在，我估计一时半会儿那帮人追不进来。”

　　曹轩至笑道：“如果真是那位的住所的话，别说一时半会了，就是给他们十年八年，也不见得能破了迷阵进去。”

　　王子安道：“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是这里，还是方才出了地宫偶然瞥见这边气场不同才想起来的。”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转眼已经进了凤栖林的地界。

　　这片林子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事实上已经有上百年没有人踏足过此地。因为此地曾有一位得道的仙人居住过，并且在此布下了各种机关和阵法。踏入此林的人只要一步踏错，就会触发早已布下的术法，瞬间被送出林外。如若有缘人步步踩对，就会进入仙人布下的第二层八卦迷阵。

　　王子安小时候曾经在长安呆过一阵，机缘巧合下曾经进入过这位仙人的故居，这时候带二人进去就显得颇为轻车熟路。

　　三转两转之下，前方出现一个石阵。

　　石阵后依次还有布有毒阵、枪阵、水阵、沙阵、箭阵、沼泽、刀阵。

　　王子安下了马，对二人道：“这里马儿进不去了。”

　　杜谦谦摸了摸小公子顺滑的鬃毛，将它拴在了其中一棵树上。对它道：“小公子，你在这乖乖的，等我们出来，请你吃大餐。”

　　小公子刨了刨脚下的土，马脸一扬，让杜谦谦快走别磨叽。

　　杜谦谦乐了，跟上前面二人的步伐，踩着王子安特意留下来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王子安说了一句到了。

　　“到了。”

　　杜谦谦抬头一看，面前一扇茅草搭出来的柴门，周围圈着一圈篱笆，柴门旁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书“阡陌谷”三个大字。

　　她不禁有些失望，这就是仙人住的地方？怎么和乡下小径似的。

　　随着几人脚步的渐渐深入，杜谦谦逐渐改变了对这个地方的初始印象。

　　那间柴门之所以看上去那么窄，是因为前面栽种了密密的竹林。穿过竹林中被人踏出来的小径，眼前立刻一片开阔。原来此间占地极广，前面有一块块的田地和一间间的房屋，甚至还有一处碧绿的人工湖。人工湖上有一间白石凉亭，凉亭内还有供人歇息的石桌石凳。

　　如果这里仍然有人生活，真的可以说是阡陌相错，鸡犬相闻。

　　但这里似乎只有一个个的活动木偶，没有人。

　　那些木偶仍然在运转着，有的在照料田地，有的在散步闲谈，一双双，一对对，一群群。有见到三人身影的，还会像真人一样停下来向三人拱手作揖。唯一和真人不同的，是他们并不能真的发出声音，只是靠着对方的动作和行为作出下一步意识的判断。

　　杜谦谦颇为新鲜地看着这些木头人偶，这得是多无聊才会弄这么些东西陪自己玩啊。

　　想着想着，一不小心踢翻了一个小泥罐头，立刻有一个刚到膝盖高的小木头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做哇哇大哭状。王子安看见了，把小木头人抱起来，随意哄了两句，又把小木人举高高，那小家伙瞬间就高兴了。

　　杜谦谦噗嗤乐了，这仙人真的够无聊的。敢情他在这里就是这样整天自己逗自己开心吗……

　　“不羡鸳鸯沈仙移。”

　　杜谦谦正在看着王子安傻乐，王子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啊？”

　　“这里的主人，你不是想知道吗。”

　　杜谦谦更可乐了：“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啊。你会读心术？”

　　王子安放下小木人，一边带着两人往前走一边道：“沈近，字仙移，道号惊鸿道人，早年间曾经为了爱情而放弃修行，后来重新皈依，一生只求仙道，不再踏足世间，人送外号不羡鸳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去……”杜谦谦一脸懵逼道：“你真会读心术啊……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吃什么？”

　　曹轩至在一旁笑道：“你还真好骗。”

　　“？”

　　杜谦谦三步并两步追上去：“什么意思啊？”

　　曹轩至和王子安相视一笑。

　　杜谦谦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

　　……怎么感觉被排挤了！

　　王勃你怎么就没对我笑过啊！

　　三人辗转走过阡陌交错的田间小径，穿过横亘人工湖的九曲回廊，进入一间竹屋。

　　竹屋的用料考究，每一根竹子都碧绿苍翠，粗细均匀，内里陈设也极为整齐朴素。

　　神龛上供奉着道家祖师三清像，下面布置有香炉，神案；右边是卧室，一张单人的竹床不大不小；左边是起居室，置有书案、书架和一把古琴；屋后是一片竹林，竹节宽大，郁郁葱葱。

　　此间的树木花草似有神灵庇佑，一草一木皆生动可爱，苍翠欲滴，连砍伐下来的竹子和木头都像仍然有着旺盛生命力似的不会枯萎。

　　王子安和曹轩至收拾了一下，准备就寝了。

　　杜谦谦看了一眼两个人盯着自己的眼神，立刻知情识趣地退了出来。

　　她的屋子在旁边，和这间的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她从屋里出来，发现自己的竹屋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头小灰驴。这头驴子嘴里嚼着几根嫩草，脚下踢踢踏踏，鼻子里哼哼唧唧，杜谦谦一看就乐了。

　　“小驴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也是被人赶出来的吗？”

　　小灰驴闻声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飞快地跑了。

　　“我去，你跑什么？说你两句就不乐意了啊？”

　　杜谦谦对这只驴子的玻璃心表示不认同，眼瞅着时间还早，再加上被那一对“好基友”秀了一脸的郁闷心情，她决定追上去和驴子理论一番。

　　那驴子小跑一阵，开始慢悠悠踱步。

　　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追来，耳朵一转，大叫一声往前继续跑。跑一阵又开始踱步，等杜谦谦追上来又继续跑。

　　跑跑停停，停停跑跑，杜谦谦终于彻底被它玩服了。

　　“驴爷，您是爷，您……您比马跑得还快呢，我不跟你玩了。”

　　杜谦谦说完，双手撑着膝盖在原地呼哧呼哧喘气，想要和驴子理论的心思也抛去了九霄云外。

　　“您自个儿慢慢跑啊，我走了。”

　　杜谦谦喘了半天，总算把气出匀净了。

　　刚拔腿要走，那头小灰驴又哼哧哼哧拱上来了，用脑袋顶着杜谦谦往前走。

　　“驴爷，您这是要去哪？”杜谦谦被小灰驴顶着，干脆把重心全部移到驴子头上：“您是不是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啊。”

　　小灰驴哼哧哼哧顶着杜谦谦走出了田地，来到湖边，又把杜谦谦推上了湖里的小船。

　　杜谦谦一看就明白了，敢情这位爷是想去湖心那个小岛呢。

　　“驴爷，您这是拉我来当苦工的吧。”

　　好吧，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勉为其难做一回好人吧。

　　杜谦谦苦逼地划起了小船。这种活儿对于她来说倒是不难，但是一边划一边看着驴子一脸得意的样子就难免觉得自己也太苦逼了。被人秀恩爱不说，还得给一只驴子做苦工……

　　这个人工湖不算大，但因为有数个地下泉眼的关系，湖水常年不会干涸。而水位设置得更是巧妙，一旦超过某个固定水位，就会从早已设置好的数条沟壑中被引流到农田和药圃里去。水量也有控制，不会一次浇得太多，也不会全浇在同一块地上。

　　杜谦谦一边划船一边感慨，这阡陌谷的主人不是个天才就是个疯子，要不为什么弄了这么一个超现代化的世外庄园却这样离群索居，一个人守着一个自给自足的空谷？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湖心的小岛。

　　这个小岛是个真正的湖心岛，四面环水，只能通过船舶到达。

　　岛上有许许多多石雕，全是用白色的石头雕琢而成。杜谦谦一边走一边赞叹，这些雕塑真是栩栩如生。有翩翩舞剑的，有朗朗读书的，有相互嬉戏的，有共同御敌的……这些雕塑似乎都是同样的两个人。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个人当中，其中一个眉目清秀，衣冠头饰精细绝伦，而另一个衣衫饰品虽然同样精细，脸部却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五官更是模糊不清。

　　两尊雕像为何受到这样的区别对待？是雕塑者刻意为之，还是别有内情？杜谦谦正想着，就被小灰驴哼哧哼哧拱到了岛中央的一个水潭旁。

　　这块水潭竟然在夜里发着细细的光，有无数透明的小鱼在水潭里嬉戏。小灰驴把脸埋下去舔了舔里面的水，立刻就有小鱼游了过来，啃咬它的大驴脸。

　　杜谦谦也试着把手伸了进去，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从指间传来，流转到全身，顿时感觉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张开手迎着风就能飞起来。

　　“这是灵泉。”

　　杜谦谦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王子安和曹轩至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不知道是杜谦谦的错觉还是什么，她觉得王子安的脸色在灵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显得有些青紫。

　　“灵泉是自然界天然生成的，极为难得的泉水，对修炼者大有裨益。惊鸿道人选在此处隐居，不是没有道理。”

　　这次说话的人是曹轩至，他侧头对杜谦谦道：“你听过当世的四大奇人的故事吗？”

　　杜谦谦最喜欢听故事，立刻摇头表示没听过。

　　曹轩至道：“当世有四大奇人和四大异人，名动天下。四大奇人正，四大异人邪。这四位奇人之中，沈仙移居其首，其下依次是白山药王孙思邈，万人之师蓝远道，舌灿莲花战莲花。”

　　杜谦谦点点头，忽然注意到曹轩至的身后，有个人正在宽衣解带往灵泉里去。

　　注意到她投过来的目光，王子安停下来打了个手势。

　　杜谦谦立刻老老实实地转了过来，听曹轩至讲那过去的故事。

　　曹轩至颇为好笑，继续说道：“先说战莲花，此人天生脑力过人，过目不忘，而且在佛法和道法上都颇有心得，令人称羡。曾经和西藏七十二僧人论道七七四十九天，舌战群雄最终得以胜出，舌灿莲花因而得名。”

　　杜谦谦点点头，特别煞风景、但又特别准确地点评了一句：“舌灿莲花，嘴炮第一。”

　　“……”

　　曹轩至颇为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道：“第三位蓝远道，姑苏蓝氏家族现任掌门。他破仙门世家陈规而招纳普通人家子弟，为底层百姓提供了通向仙界的康庄大道，因此被尊为万人之师。是几大世家中唯一一个占据奇人之位的仙首。”

　　杜谦谦嗯了一声，正待给出评语，曹轩至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第二位白山药王孙思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行医济世，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流浪乞儿，他都一视同仁，在百姓中享有极高的声誉。民间甚至有百姓建立药王庙，供奉药王神像。……只可惜这位并非修真道中人。”

　　“孙思邈……孙思邈……”杜谦谦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总觉得好像听过？她的中国历史还停留在小学阶段，但孙思邈这个名字确实是听过的。

　　……小学还学过什么？唐诗三百首？

　　杜谦谦脑子里突然有闪电击过，瞬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你就是那个作者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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