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四章 左恽故旧

　　挨打的小贼、干活的力夫和看热闹的道士没有一人想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豪杰，齐齐惊讶看了过来。


　　棚子里喝茶的道士愣了一下，起身就要冲过来，谁料一柄短枪突然出现，接着便是漫天枪花，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姜且站定身子，哈哈笑道：“人家是在一对一，几位道兄不要胡乱插手。”


　　于少欢走近小贼，俯身关切道：“怎么样，没事吧。”


　　小贼不是很领情，瞬间的惊讶过后便是满满地警惕，也不说话，眼睛滴溜溜地在几个人身上打转。


　　于少欢笑笑，伸手抓向小偷的胳膊，想要拉他起来。


　　小贼明显躲了躲，可于少欢想抓他，他怎么能躲得开，还是被扣住了胳膊，硬扯了起来。


　　拉起来了人，于少欢把手轻按在小偷的肩膀上，控制着他的动作，这里是人家的主场，一旦一个不注意被人跑了，那就丢脸大了。


　　小贼极为不满，肩上的手没多多大力气，却让他极为不自在，是以叫唤道：“你弄疼我了，快松开，我不会跑的。”


　　小贼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辨识度却很高，于少欢大讶，“你是女的。”


　　小贼趁着机会肩膀下沉逃了出来，舒服的松快了一下回头道：“看不出来吗？”


　　小贼年约十四五岁，身子纤细消瘦，头发乱蓬蓬的，满脸都是灰尘泥土，在宽大的外罩衣服下确实不便雌雄，于少欢便老实道：“真的没看出来。”


　　小贼嘟了嘟嘴，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颇为沮丧。


　　另一旁丁涛和姜且很快就料理了道士们，杏黄衣道士虽然也是冠字辈，但实力却着实不怎么样，被丁涛摔在地上踢了一脚，放下几句狠话就带着人狼狈跑了。


　　姜且收了短枪，喝散了围观的群众，走过来笑道：“不用谢。”


　　小贼像是看傻子一样盯着他，问道：“你可知道刚才那些人是谁？”


　　姜且耸耸肩，无谓道：“听你的意思，你知道咯，哈，这我反倒更安心了，连你都敢招惹的人，我们没理由害怕啊。”


　　小贼撇嘴道：“偷个钱而已，我有帮派护着，他们不敢在这等小事上为难我，你们也有人护着？”


　　“没有。”丁涛遗憾摇头，“正因没有，所以我们现在要赶紧带你去别的地方，省得你们帮派和道士一起找来。”


　　小贼一怔，接着急道：“我是徳旺帮查老大罩着的，你们敢碰我？”


　　“刚才的道士不就碰你了么。”于少欢呵呵笑了笑，和丁涛一人一边架起了小贼，四人一起走向了僻静的角落。


　　小贼极为害怕，她这才确信这三个人真的是外乡人，本地人如刚才的道士，打她只是疼两天，不会有生命危险，被带走可就不好说了。


　　“嗨，那边的兄弟，快去找查老大，救我啊。”小贼不断大喊，于少欢清楚地看见她的几个同伙匆匆跑向远处，也不在意。


　　“小兄……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将人带到了到隐秘之处，姜且首先笑眯眯的开口。


　　小贼被逼在了角落里，委屈的环抱着胸口，丁涛见她不做声，叹道：“你若是不说话，我们就只能用小胸妹来称呼你了。”


　　小贼怒目看向丁涛，盯了片刻后无奈道：“我叫小嘉。”


　　丁涛颇感满意，连连点头道：“小嘉啊，你看我们刚才也是救了你，这个恩情你可要报答。”


　　小嘉满是怀疑，“你救了我，刚才？”，她认为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


　　“当然，那个道士下手多狠啊，要不是我们及时拦着，你不说断胳膊折腿，也得在床上躺几天。”


　　小嘉闻言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的，那道士的钱囊无比丰厚，干这一票赶上过去半个月了，吃点亏挨些揍也是应当。”


　　于少欢见小嘉身上只有单薄的一层，不像是行囊丰厚的样子，奇道：“那钱袋呢？”


　　小嘉得意洋洋，轻哼道：“若是你们想从我身上抢钱，那可打错了算盘，钱袋一落手我就给别人了，所以你们抓着我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顶多就是打我一顿。”


　　“你这小胸妹真是的，看我们衣冠楚楚，就知道不会抢你的钱。”姜且从怀里摸出一个珠子，正色道：“找你来是有问题要问，要是你答的好了，这个便是你的。”


　　姜且和于少欢都赶了一天的路，身上尘土飞扬，在小嘉眼里这绝不是衣冠楚楚，而是肥羊的标志。


　　见小嘉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自己后露出了不以为然，姜且恼火道：“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么，别指望那个什么查老大来救你，我们连源一道的臭道士都不怕，会怕几个码头上欺负力夫的死恶霸？”


　　“查老大才不是死恶霸……”小嘉低声嘀咕着，态度终于好了。


　　“行了，小姜。”丁涛轻咳一声，温声圆场问向小嘉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你都在码头上？”


　　小嘉点点头：“我今年出码头的次数都有限，这个月更是哪都没去。”


　　“好。”于少欢欣然道：“除了刚才那批人，从昨晚上开始，你有没有见到身穿那样道袍的人过来？”


　　小嘉闻言大感奇怪，道：“当然有啊，他们每天都有人来。”


　　姜且愕然，“每天？”


　　“是啊。”


　　三人相互看看，于少欢突然懂了，急切道：“道观可在做买卖？”


　　“做，我们德旺帮就总帮他们装货。”小嘉连连点头，“他们的生意很杂，绸缎茶饼药材，什么赚钱做什么，最近听说正在做铁器和半成品的弓身和箭杆，总之那些道士都富得流油。”


　　三人面面相觑，丁涛叹道：“估计跟骆家的船没什么关系了。”


　　姜且略一思量转向小嘉，“既然是你的帮派帮忙装货，那你们一定知道道士有哪些船今晚就出发咯。”


　　小嘉抬眼看了看他，突然把头低下，姜且又待追问，丁涛轻扯他两下，低声道：“涉及到人家帮派的信誉了，这小姑娘不一定会说。”


　　姜且纳闷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她没什么原则呢。”


　　小嘉听到了这句话，撅了撅嘴。


　　于少欢伏下身子，“这样吧，小嘉，你告诉我们哪些船是道观的就好了。”


　　小嘉叫道：“这不是一样的么，知道了船，瞎子都能看出来哪些是要出航的。”


　　姜且忙道：“小胸妹，你看吧，道士的衣服那么明显，只要我们花些时间，总会找到的……”


　　“那你们就找呗。”小嘉满不在乎，“后悔刚才多管闲事把他们赶走了？”


　　“老大，他们在这！”


　　巷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一个小喽啰发现了几人，大声唤人。


　　随后便是不断汇聚来的脚步声，一声大喝传来，“谁，奶奶的，哪个不开眼的抢人。”


　　火把之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大步走出来，目光炯炯看向四人。


　　小嘉兴奋道：“查老大。”


　　姜且手一动，把小嘉扣住向后一甩，抱拳笑道：“这位老大，在下只是请这位小胸妹说两句话，绝无恶意。”


　　查老大道：“说话哪里不能说，众目睽睽之下抢人便走，这可不是好人该做的，小嘉，你怎么样。”


　　“我没事，伤都是臭道士打的，这几个人只是说话难听，倒没动手。”


　　小嘉认为自己的话很客观，姜且却撇了撇嘴。


　　于少欢在查老大过来时，便紧盯着他，惊疑不定。


　　查老大感受到了目光，抬眼扫过，“老子既然已经来了，你们的屁话就算是说完了，看在你们救了小嘉的份上，老子抬你一手，把人放了赶紧滚蛋。”


　　“黄渠……”于少欢低声念了一句。


　　他身边的丁涛一怔，“什么。”


　　于少欢微微摇头，拉过正被丁涛制住的小嘉，推了回去。


　　小嘉毫不意外，查老大既然来了，那这三个人乖乖放人就是必然的，回头做了个鬼脸，三步两步跑回到自己阵营。


　　姜且愕然看了过来，于少欢上前两步拱手道：“查老大，借一步说话。”


　　查老大撇了于少欢两眼，“不认识，老子跟你没话说。”


　　于少欢再向前走一步，查老大身边的小喽啰立刻吼道：“你干什么，不许向前了。”


　　于少欢目视前方，死死看着查老大，低声吐出两个字，“零陵。”说话时，他身子微弓，手臂半抬，随时可能抽刀出手。


　　查老大面无表情，“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少欢笑了笑，“可看起来你身边的弟兄都知道，嘿，他们都等着你说话呢。”


　　查老大身边的几人顿时抽出兵刃。


　　举手拦着手下，查老大开口道：“老子刚才说话了，说的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少欢顿了顿，轻叹道：“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这里距离荆州又有数千里，您的身份并不像您想得那般重要，而我既然敢叫出来，那就是确认了，黄帅。”


　　查老大微微侧头，看看身后的丁姜二人，将视线转回到于少欢身上，“朋友贵姓啊。”


　　“于。”于少欢展颜道：“既然认出了，我若是有坏心思，刚才直接走了便是，不会在这多费唇色的。”


　　查老大微微做了个手势，手下人顿时散开，只余数人留在身边，这些人都是刚才色变被于少欢看出端倪的。


　　小嘉也在被遣散的人中，离开时频频回头，琢磨着那句“黄帅”是什么意思。


　　“我是黄渠。”外人走净了，化名为查老大的黄渠拱手道：“几位请。”


　　话虽客气，黄渠没有一点亲近的意思，不仅如此，他的手下还微微散开，围上了三人。


　　于少欢唤来姜且和丁涛，介绍道：“这位便是左恽大将军麾下，顾孟平黄四位大帅的黄渠黄帅。”


　　姜且和丁涛连连拱手。


　　于少欢笑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


　　“没人跟你是故人。”黄渠警惕道：“你是哪个？”


　　于少欢道：“三年前，我也跟随大将军到了零陵……”


　　“别说这些废话，老子不想听。”黄渠粗暴打断，零陵的事情他清楚无比，所以也不想再提，“我问你，你是谁？”


　　黄渠语气很硬，于少欢微微摇头道：“黄帅显然不信任我，说实话我也很不信任黄帅，左大将军毕竟已经离世三年了，谁知道活人的心思变成什么样了，可要是谁都不开口，那话就没法说了，看黄帅的样子，显然不会再多坦诚什么，那就由在下破冰吧。”


　　“我名为于少欢，是襄阳于楚卿的弟子。”于少欢拱手道：“于楚卿你该知道吧。”


　　黄渠表情终于略微发生变化，上下审视了于少欢一番后，忽然道：“东府的新府主？”


　　“恩。”于少欢爽快应下。


　　黄渠略带恍然，轻笑道：“难怪如此。”


　　于少欢拉过姜且道：“这位是谢都督的外孙，唯一一个外孙。”


　　姜且立刻抱拳道：“哈哈，黄帅，久仰。”


　　黄渠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巡视，过了好久才道：“有什么凭证。”


　　于少欢遗憾叹道：“这是没有的。”


　　“那就是放屁。”黄渠连连摇头，话语坚定。


　　于少欢有些挠头，这个人是吃过大亏的，单靠说话是无法打动，可若说信物……


　　于少欢突然想到了一物，赶忙解开领口，从胸前解下一玉制一骨制两个穿在一起的阴阳半鱼，骨制阴阳鱼长时间贴身，闪着轻微的油亮光泽。


　　“黄帅认识这个东西么。”


　　姜且见状，也连忙取出自己的两个阴阳半鱼，一金一银。


　　骨制阴阳半鱼是左恽重宝，这点黄渠一清二楚，金银玉三材的阴阳半鱼他虽然没有见过，但却听说过来历，于少欢若有一个或许是偷的，但有四个，就一定不是了。


　　“果然是大哥的贴身之物。”黄渠的表情终于变软，微笑道。


　　于少欢也松了口气，气氛很快祥和起来，可这氛围却只存在了一瞬，破坏者当然是突然变脸的黄渠，“我记得在零陵城里的时候，大哥还拿着这东西把玩，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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