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017章
把菜刀耍出残影的林紫南手一抖，那把来路不明的菜刀掉到了地上，差点剁她自己的脚面上。
使劲拍打胸膛，林紫南扬起面庞定定望着漆黑天空，似在出神。
方白雨受她影响也抬起头。
“呃，你看什么呢？”
林紫南痴痴问：“方姐姐你刚刚有没有觉得天上亮了一下？”
方白雨摇头。
林紫南皱紧小眉头，很苦恼地寻找着恰当的形容方式：“就好像新买的灯泡刚换上，一按开关就烧坏了。”
方白雨：“……真没看见。”
林紫南挠挠后脑勺：“好吧，可能是我眼花了。”
说着，她捡起菜刀又开始前后左右一通乱甩，跟抽风差不多。
方白雨很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毕竟她吃了一包来路不明的薯片。
刀不是超市拿出来的，薯片还能是他们落在车上的那一包么。
可她还没有问出口，林紫南的菜刀再度脱手飞出，正剁敞开的车门上。
车门顿时开裂，晃晃悠悠脱离车身掉到地上。
方白雨一惊，横菜刀挡在林紫南身前。
林紫南探出脑袋在她耳边嘻嘻笑。
方白雨觉着，这姑娘比背后灵可渗人多了。
林紫南笑得差不多了，轻飘飘地说：“人会怕鬼，鬼会怕什么呢？”
方白雨很正经地回答：“鬼的本质和人一样，欺软怕硬罢了，它们打不过的就是它们害怕的。”
林紫南探出一根手指头在方白雨眼前摇了摇。
“在这条非生物群体构成的生物链上，人既是最底端的蝼蚁，又是最顶端的捕猎者。方姐姐别忘了那句老话，‘神鬼怕恶人’。”
她的语速很慢，越到后面嗓音越嘶哑，最后那几个字仿若爬出地狱的恶鬼在狞笑。
方白雨一个激灵，特想朝身后劈一刀，幸好理智上忍住了。
林紫南还在念叨着：“恶人最擅长杀人放火，神鬼又不是人，杀又杀不到它们的头上，它们怕恶人什么呢？”
一只防风打火机出现在林紫南的手上，照亮她坏坏挑起的唇角。
方白雨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林紫南巴掌大的脸蛋上，黑黑的眼瞳犹如自带美瞳，令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更大更亮更有神。这样一双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看”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好似化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比鬼魅更摄人心。
那双眼浮现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意，火光顷刻划远——打火机被林紫南丢了出去。
小小的火苗照亮一条华丽的抛物线，正正好落在面包车里。
老旧的车子像是浸满了油，沾了火便剧烈燃烧起来，总算照亮了这一方怎么都看不清的黑暗世界。
面包车被火焰吞噬到只剩骨架，里头那辆自行车亦在快速卷缩。再看四周那密密麻麻的废弃车辆，包括被林紫南弄到深坑里的大轮子皆是纯白，车头车尾的车灯、轮胎上的细密纹路居然是画上去的。
方白雨头皮发麻：“全是纸扎的？”
林紫南像个头一次放烟花的小孩，两眼直放光。
方白雨：“那你吃的？”
林紫南打嗝饱嗝：“是吧。”
方白雨：“……”
林紫南咂咂嘴：“味道还成。”
方白雨：“……”
林紫南揉揉肚皮，从包里翻出一袋烤鸭。
方白雨记着这玩意也是从自行车把的袋子里拿出来的。
林紫南撕开袋子闻闻，吭哧就是一大口。
方白雨：“！”
蹲在地上，连皮带骨一起嚼的林紫南满足地眯起眼睛：“不用吐骨头的烤鸭就是香。”
方白雨：“……”
她摸摸林紫南的头顶：“等出去了，姐请你吃剃了骨头的烤鸭。”
林紫南鼓着腮帮子仰起脸，像个找到饭票的小仓鼠，笑眯眯直点头。
方白雨抹一把心酸的口水，压住想吃一口纸扎烤鸭的冲动。
该说不说，这小丫头不去当吃播实在浪费人才。
太下饭了。
林紫南蹲得累了，索性坐到地上抱着烤鸭啃。
方白雨见状也坐下来，警惕着逐渐亮起的四周。
火势已经由那辆面包车蔓延到周边的汽车上，一辆连一辆，无一幸免。
方白雨有些忧心：“这么烧下去，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林紫南在地上那扇车门上擦擦手：“方姐姐放心，章北大哥那有求雨符，真烧得停不下来他那边就下雨了。”
方白雨一句“你对他们就这么有信心？”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她算是被亲近信任的人坑进阴城的，进入阴城以后又见识过太多为了活下去而上演的尔虞我诈。一个月说短不短，很多比她晚进城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她也在日如一日的生死考验中养成了应对危险的条件反射；一个月说长不长，她没能结识到放心将后背托付对方的队友，直到林紫南的出现。
这个年轻可爱的姑娘有种特别的亲和力，只要她愿意，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她的朋友。
方白雨很想保护好这个女孩，更是因为她在林紫南身上看到了一丝妹妹的影子，她盼着妹妹的身边也能有一个保护她的人。她多希望那个人是她自己，可她心里很清楚，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妹妹了。
擦去眼角的泪花，方白雨侧目去看林紫南。能在这样一个没有人情可言的要命鬼域中遇见一个只讲人情的人，何尝不是一种特别的际遇。林紫南愿意相信那些相识不久的陌生人，那她也愿意试着去信任他们。
林紫南咬着鸭头，吃得很香。
方白雨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
李南举着木刀，朝那辆白色面包车上戳。
刀尖所触，白色车漆瞬间焦如黑炭，这效果比当初撬开灵车的门更加震撼。
李南腿一软，章北扶着他退到远离车辆的空地上。
“章北大哥，咱们怎么办啊，这都是纸扎出来的车，不是咱们要找的那辆吧？”
李南隐隐带了哭腔，章北也想哭唧唧，可看小老弟吓这样，他这个老大哥得顶起来。
他深吸口气，憋住，让自己的肩膀看起来更宽厚更挺直，然后掏出符纸一张张看过去：“咱有符纸，没啥好怕的。不就是一堆纸扎么，咱烧了它。”
他取出一张火符，刚要念咒被李南制止了。
李南环顾四周，面露担忧之色：“咱们不清楚这里头的具体结构，万一一把火把整个修车厂给点了，小姐姐他们怎么办？这是副本，找到碎片以前出不去的。”
章北继续翻符纸：“这有求雨符，灭火应该没问题，可我没用过。要不咱们先求个雨，确定我能用好这张符再放火？”
李南：“……也行。”
章北盘腿坐在地上，两只手舞动得像触电，嘴里叨咕着李南听不懂的词儿，好半天也不见天上掉雨滴。
章北搓搓膝盖：“求雨要有求雨的样子，首先，得虔诚。要不我跪着求？”
于是他又跪着演练一遍。
还是没用。
李南泄气了：“要不我们先去找小姐姐汇合，听听她的看法？”
章北肩膀垮了下来：“你以为我不想去找林大妹子呀，可你瞅瞅这一地纸灰，咱真的还回得去吗？”
只这一会工夫，地上没有燃尽的纸灰叠了一层又一层，也不晓得都是哪来的，不动声色将二人圈在空地上。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可言，但这是副本，纸灰突然跳起来咬人也不是不可能。
李南没敢乱动，只好寄希望于章北能求下雨来，先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纸灰冲散再说。
~
乌笛的牙签在对付纸扎上没有太多优势，他一盒牙签全飞出去也只是会把车扎成刺猬，无济于事不说，反倒像是给纸扎加了一层攻击护甲。
好在孙非凡的球杆很好用，轻轻一挥便将那诡异的自行车给扫出去老远。
只是扫出去之后，人家还能轻飘飘地溜回来。
眼见自行车残骸一而再再而三回到脚边，孙非凡急了，跳起来在上头一顿踩，这下好了，自行车变平面了。
乌笛从背包里找出一把钢钎，这是他跟林紫南要的，还没有投入到试射练习中，飞是飞不出去，拿在手上当个大号钢针倒是可行。他分给孙非凡几根，俩人一路走一路戳，路过的车上个顶个一身眼儿。
当在前头那辆车上瞧见扎出来的窟窿，二人的心凉透了。
乌笛颤声道：“这是鬼打墙吧？章北大哥不是说过他们试炼时走楼梯就是这样怎么都走不到头么。”
孙非凡很紧张，好在他的胆子要比乌笛大一些。
他说：“小林姐姐说过，鬼打墙一半是人自己走迷路了，另一半是陷进了幻境结界，咱们再绕一圈，再出不去就想办法破了这个结界。”
乌笛点头。二人边绕圈，用更凶残的手法扎车，一面交谈着如果真被困在幻境里要怎么逃出去。
孙非凡说：“小林姐姐救咱们出来那次，咱们不就是被困在结界里么，那次是对你我的试炼，说明咱俩的技能能破开结界，只是咱俩没找对方法。”
乌笛摸出门票贴到眼前反复看，那些绘画在漆黑的环境中别有一番神韵，有些线条变得模糊，另一些不起眼的线条却明朗起来。
孙非凡也拿出秘籍细细看去，果真那些招式有了全然不同的变化，就好像原始技能的升级版本。
二人对视一眼，都欣喜不已。暂时出不去不要紧，他们坚信自己终将能靠自己闯出去。
~
长发美男拖着黑猫到处飘，可以是赏心悦目，也可以是耸人听闻。
反正比静止不动的车们诡异多了。
他飘到车尾，打开了紧闭的车门。
里面的自行车看上去跟林紫南换来的那辆一个样，他却懒得伸手去碰。一簇小小的火苗燃在他的掌心，他轻轻一甩，装着自行车的面包车便烧了起来。
其他车辆似是感应到火光，纷纷向远处移动。
他的目光追随过去，依稀在那些空空汽车的驾驶位上瞧见了极其模糊的黑影。
原来这里不仅有纸扎，还有守着纸扎的鬼魅。
那么这些一模一样的面包车，会不会都是灵车？
白色的纸扎要如何变成黑色？
用人血浸染，待彻底干透，就跟黑色差不多了。
染黑的纸扎变身灵车，躺在车上的那些“乘客”，也许是一次次闯关失败而殒命的游客。
死得越惨的人，心中怨恨越难化解，那些没能离开阴城的人们终将成为阴城的常驻居民，将怨恨发泄在那些仍然艰难求生的活人身上。
那么阴城的最初，会不会并没有这么多鬼魅呢？
他的眸光微暗，似在懊悔，又似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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