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神祭
阿良打开车门，把枪套放到一边，然后认错的低着头。
“先生，我失手了。”
他等候着水鬼的惩罚，但是坐在后座的水鬼依然翻看着手中《存在与虚无》，他对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很感兴趣。
“当真实存在的世界太过空虚，人便会构建出虚幻来填充世界的缝隙，人们以为可以在虚幻中寻找自由的存在。可是当世界成形的那一刻开始，人就不会自由，永远都不会。”
阿良不懂那些深奥的哲学理论，他静候着。
水鬼合上书本，并没有责怪他。
“有她在，你当然会失手。”
阿良得到了谅解，却在下一秒，听见后方深沉的质问。
“她看到你的脸了？”
阿良走得急，口罩和帽子都没拿。
阿良更加焦灼，“是。”
“她认出你了吗？”
阿良重重得点头。
后排没了动静，水鬼没有再追问，沉默让气压越来越大，阿良的额头开始冒薄汗。
“图良。”
阿良忽然被唤了全名，整个人一抖。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阿良的嘴唇紧绷成直线，一板一眼得回答他。
“记得，小鱼姐给了我名，先生您，给了我姓。”
水鬼再次沉默，半晌后，轻叹一声。
“开车吧。”
阿良如临大赦，手忙脚乱得启动车辆。
“先生，那个肝源，怎么办？”
“落到他们手里，和落到我手里，都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就当见面礼吧，总有一天，他们得还我一个更大的见面礼。”
水鬼的人影隐入车后座，悠扬的小提琴曲从音响中传出。
那是一首来自著名小提琴家——塔蒂尼的曲子。
此曲名为，《魔鬼的颤音》。
——
在万晓璇与何锦浓的配合下，屠夫全员浮出水面，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所有交易链条切断，唯有一个袁士清偷偷潜逃出国，从德高望重的教授跌落成手染鲜血的重犯，连名带姓得挂上了全网通缉。
自此，这个丧心病狂的活体器官买卖组织被端了个一干二净，遇害者名单也在逐步整理。
一桩桩失踪案被画上句号，一个个失踪者的彩色照片变成灰色，鲜活的生命早早走向了尽头。
江练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和认可，被清城当地警方另眼相待。
可他看着一个个从失踪名单上划去的名字，回绝了所有的庆功邀请，带了几个人，回了那太庙山上。
溶洞已经被勘察得差不多了，大大小小足有十几处进出口，地下水贯穿，就是一处地下迷宫。
“江队，不是都查清楚了吗？怎么还来？”
这几个都不太乐意来这个地方，一踩上这块土，就会回想起那段悲催难熬的日子。
江练险象还生，还没有他们排斥情绪重，只顾自己往前走，时而会弯下腰去捡一些碎石，有些有手掌大，有些只有拇指大。
“江队，你捡石头干嘛？”
江练：“给亡灵，祈福做祭。”
秦漫顺手也捡了一块，“你什么时候信这种事了？”
江练浅淡道。
“那些遇害人，很多都没有尸体留下来，他们死的时候，甚至都是不完整的，就算最后确定死亡，家属连殡葬的遗体都没有。”
“他们都在这绵延的山脉之中永远沉睡，我觉得，总得有人来看看他们。”
秦漫认真挑拣石头，身后跟着的人也开始物色石块。
她大概能理解江练此刻的心情，就像她一冲动，就去望仙园花二十万买了三块大理石碑一样。
“可是石头怎么做祭？”
江练解释道。
“这是藏区那边的手法，把石头堆叠起来，阻秽除邪，称为‘朵帮’。石头会承载着咒力，带着情感和愿望，获得真神的庇佑。”
成百上千死去的人，他不能一个一个得立墓碑。
那些树根之下的灰烬，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他就以这种方式，传达他的哀思。
爬到那一处溶洞口的时候，每个人的手上都捧了不少石头，江练蹲下身，将手上的石头放在洞口旁，由大到小垒叠起来。
秦漫也在他的旁边学着。
不一会儿功夫，溶洞口被他们堆叠的“朵帮”围起来，大大小小的石块凑在一起，没有名字，没有图案，却真的有令人平静的功效。
江练对着“朵帮”低头鞠躬，其他人也跟着，秦漫没有弯下腰，只是垂了一下头。
“愿这漫山遍野的亡魂，此去布帆无恙。”
“愿这茫茫山河千万里，从此海不波溢。”
“愿这世间的奸邪与罪恶，云消雾散。”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飘荡在山间的魂灵苏醒，亲吻着他们的脸庞，带着最后的祝福和希望，飘袅升空。
愿你们得真神庇佑，跟随指引去往遥远的未知地。
愿你们的魂灵强大，永远镇压深埋在地底的邪神。
愿你们下辈子，有个完整的、美好的人生。
那手舞足蹈的湿婆神像，霎时四分五裂，永远埋葬在了那黑暗的地底深处。
云开见日，真神听到了。
又或许，那无数魂灵凝聚出的，便是真神。
——
他们的假期已经严重超额，虽然这假真的还不如不放。
离开度假村的那天，肖父肖母准备了大包小包的礼品硬塞他们车里，肖云洋抱着秦漫的腿，一个劲得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答案不仅要精确到年月日，还要求精确到几分几秒。
着实把秦漫磨得头疼。
“不一定要我们来找你，你也可以来找我们。”
江练及时给她解围，肖云洋总算放过秦漫。
“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们？”
江练摸着孩子的脑袋。
“长大，长成可以保护爸爸妈妈的大人。”
肖云洋很认真得思考。
“我也可以像你们一样抓坏人吗？”
江练：“当然。”
肖云洋小小的人儿，严肃得起誓。
“我会快快长大，长大了带着爸爸妈妈一起来找你们。”
孩子的话总是这么充满力量和幻想。
他又跑回去，去和他的父母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
江练带着半嘲讽的意味，对着秦漫说道。
“你不太会哄孩子啊。”
秦漫一耸肩，承认道。
“让我陪着玩玩还行，其他的，还是免了吧。”
说话间，几辆车停靠在后面，都是清城的领导还有警员。
经过这些事，清城当地的领导班子对江练和他整个队伍都赞不绝口，那些本来还不对头的警员也心服口服，认了这个外来重案调查组组长。
“江队长，人给你带来了。”
最后一辆黑色的押运车上，下来两个人，是尤鑫其和万晓璇。
“何锦浓作为主要案犯，还有太多后续的事要做，接下来的程序就交给我们，他的暗网账号我也已经给到周监委了。”
“这两个人你们还有用，就交给你了。”
其实是周盛要的人，但他一个光杆司令都是坐顺风车来的，又不能带在身边，就只好扔给了江练，让江练先带回兴津。
江练应下，“多谢。”
“需不需要我们派车跟随？”
他的意思，是把这两个人押解至兴津，毕竟是有重罪在身的案犯。
江练：“不用了。”
尽管如此，还是在清城方面的一再坚持下，由警车前后压队，护送出城。
浩浩荡荡的车队闪着红蓝交替的警示灯，欢送远道而来的贵客。
半路上，万晓璇脸色铁青，目光哀怨得盯着手握方向盘的秦漫。
“停车。”
尤鑫其：“怎么了？不舒服吗？”
秦漫听到后排的动静，“你晕车？”
万晓璇：“我说停车！”
秦漫：“这是高速，双向单车道的高速公路，你想停就停？”
万晓璇忍了，“那就到下一个服务区停。”
秦漫看了一眼，下一个服务区还有七十公里。
尤鑫其安抚道，“再忍忍。”
万晓璇：“你懂什么！就是谁都不愿意坐她的车，才给我们空了两个位置出来。”
尤鑫其被莫名其妙凶了一顿，可他们没得选啊，只有这两个空位置，江队长的车早就满员了。
万晓璇凶神恶煞。
“秦漫，你要是再开这么猛，别怪我直接吐你身上。”
秦漫嬉笑着。
“万晓璇，你不长记性啊，威胁我，你没好果子吃。”
她脚下油门一踩，发动机“呜呜”轰鸣，车辆风驰电掣得加速，如猎豹般游窜在公路上。
推背感带给秦漫的，是刺激的快感；带给万晓璇的，是翻江倒海的上头感。
服务区中，尤鑫其忙着把呕吐物清理干净，万晓璇如愿以偿得被接到江练的车里，昏昏沉沉得靠在一边闭眼小憩，脸色白里透青。
秦漫靠在车门边抽烟，江练递上一瓶水。
“她哪得罪你了？”
秦漫：“她威胁我。”
江练：“威胁你什么了？”
秦漫：“她说要吐我身上。”
江练除了笑，还是笑。
“江练，我最近怎么老是笑？”
江练：“我笑都不行了吗？”
“你以前不这样。”
江练：“是吗？”
秦漫愣愣得看着他，然后自己也忍不住，扭过头去，偷偷掩嘴笑。
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幼不幼稚？”
“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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