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忏悔
吴凤芳去世的那天，只有乔英在，但是她没有靠近，没有出现在吴凤芳的视线内，她只是远远得，等着她咽气。
在等到吴凤芳被盖上白布之后，她才把人接走。
她把吴凤芳亲手送到了早就联系好的殡仪馆，然后按照吴凤芳的意愿，并没有举办告别仪式，而是一个人带着骨灰，回到了霜叶孤儿院。
乔英知道吴凤芳准备了那片枫叶林，知道吴凤芳不想见到她，知道她到死都没有消气。
但是现在这个犟脾气的老太太只能乖乖在她手里躺着，被她带着走。
乔英自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的情感，比蒋明博对蒋金韫的还要复杂。
面对空无一人的霜叶孤儿院，一人一盒在这个院子里静了许久。
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乔英翻到了那本日记。
她的身边就是吴凤芳的骨灰，翻开了那本日记的第一页。
【今天是新年，漫天大雪送来了一个孩子，我给她取名，小漫。】
然后时间过了一个月，才有下一篇。
【孩子们长得是真的快。】
吴凤芳的日记大部分都是发牢骚一般的口吻，没有文采，没有辞藻，有时候感慨一下这么多孩子难带，有时候再记录一下谁谁谁一下子窜了个子。
时间也没有规律，有想法的时候多写几句，忙的时候几个月都不碰一下。时不时写上一段没头没尾的话，其中有这么一段，在通篇简短的句子中，算是长篇大论。
【有人来看孩子了，这个人很奇怪，穿西装打领带，像个商人，他没有多说，只是聊了两句，到处转了一圈，就给了孤儿院很大一笔钱，说是要投资。】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投资商就出现过这一次，每个月都会准时往账上打钱。】
除了这两句题外之音，其他的都围绕着孩子转，比如哪个孩子什么时候被领养，什么时候升学等等事宜，她都记得很清楚。
乔英翻到了自己的。
【xxxx年x月x日，小英找到了一对很好的父母，那是一对很和睦的夫妇，捐了很多书。】
乔英对此浅淡一笑，吴凤芳没什么文化，她说那对夫妇好，却不知道他们好在哪里，只说他们捐了很多书。
再往后翻，时间跨度越来越大，一年半载才写下一两句。
【有一位有钱的单身男士想领养孩子，他给的钱很多，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看孩子一眼，我觉得不靠谱，没同意。】
再往后，又时隔两年。
【奇怪的事越来越多，我的账上总是会莫名其妙多出钱来，去银行问也都说是正常的，我得找到打错账款的人，把钱都还回去。】
她的记录戛然而止，一改之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喜欢唠叨两句的毛病，不再记录每个孩子的成长，不再发牢骚。
一直往后翻，密密麻麻是记的帐，足足占了半本。
直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皱皱巴巴有被浸湿过的痕迹，上面的字迹也被水晕染开来。
只有一句话。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那里，还夹了一张被剪成两半的银行卡。
——
江练把日记本合上，放在一边，他已经知道，问题就出在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投资赞助商，还有她银行卡上多出来的钱上。
他重新把墓碑收拾好，黑色的大理石板重新扣上填土。
这次秦漫想帮忙他没拦着。
等全都恢复原样，秦漫扶着腰，要江练拉一把才站得起来。
“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秦漫给他擦了一把汗，“肌肉撕裂伤，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看医生不也就那点事嘛。”
秦漫走在前面，江练拿着东西跟在后面，等爬出枫叶林，秦漫忽然站在原地一顿，回头说道。
“我去个厕所。”
她感觉到自己来生理期了。
数分钟后，她确认过回来，依然感觉很奇怪，因为日子不对，但确实有见红。
江练：“怎么了？”
秦漫：“大姨妈造访。”
江练眉头低压，“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
秦漫有些许诧异，他居然记着自己的生理期日子。
“大概是最近累着了吧。”
江练担心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漫：“大惊小怪，你对生理期这么紧张干什么。这东西娇贵得很，运动量大了，心情不好了，就会推迟或者延后，这很正常的。”
秦漫忽作恍然大悟状，奸笑着靠近。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失望，你播撒的种子，没有生根发芽啊？”
江练浑身一僵，扶上她的腰，责备道。
“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秦漫：“好啦，你看我，能跑能跳的，别瞎担心。不想让我出丑的话，就赶紧送我回去。”
江练直接把她送回家，刚到楼下，局里就来了电话。
秦漫自己跳下车，“你去忙你的，我自己上去。”
江练：“先好好休息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秦漫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才缓慢得上楼。
秦漫确实感觉这次的月事不太正常，小腹隐隐有些痉挛性的疼痛，索性回去洗个澡，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醒已经天黑，江练也还没回来，腹疼也好了许多。
秦漫去找吃的，冰箱里还有鸡蛋，和一块牛排，想到江练可能不太喜欢吃这种东西，索性自己吃了算了。
按照往常的步骤下锅，油煎着肉，血水滋出来，有一股不明显的腥味。
她忽然不动作了，看着锅里带血的肉，就想到那天在车后备箱见到的两具尸体。
腐烂的肉，腥恶的臭。
一瞬间，胃口全无，还有汹涌澎湃的恶心之意不断冲上头。
秦漫喝了几口水压下去，感到莫名心烦。
“不就是两个死人吗，又不是没见过……”
她见过死人，脑袋崩开花的，被车碾成渣的，缺胳膊断腿的，还有浑身都是血的，死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她以为她早就对这个无感了。
可是她见过的都是刚死的，血腥味扑鼻的，她确实没见过烂了的，臭了的。
如今感同身受，她忽然明白江练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种食物了。
那块牛排最终被煎成了全熟，还带着点焦，切成了小块，一口酒一口肉得硬塞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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