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保持距离
一夜沉眠，秦漫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房里走出来，感觉空气中换了一种香水味，淡淡的，更像是身上衣服散发的味道。
她在找来源，然后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的人。
厉骁换了身宽松舒适的居家服，脚踩着真皮底的静音拖鞋，双腿微微分开，胳膊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正一边看书，一边品酒。
他很投入，很平静，手指翻页的动作轻柔流畅，光洒在他的脚边，竟有丝丝安逸的错觉。
这股陌生的香味，大概就是他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看他的着装今天是不打算走了，那她要在这游轮上搜寻可用之师的计划也泡汤。
秦漫当他不存在，不闻不问，按照惯例去找冰水，却被他头也不抬得制止。
厉骁推了推面前浅浅冒着白烟的茶水，不容置疑得建议道，“喝这个。”
秦漫很识趣，绕过去，拿起那杯水，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保持着刚刚好看得见又碰不到的距离。
她喝了一口，轻轻拧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烫，而是因为，居然是甜的。
“放什么了？”
厉骁依然在翻书页，没抬眼看她一眼。
“蜂蜜。”
秦漫仰头一口闷完。
厉骁微微提了提嘴角，“这么相信我，不怕我下药？”
秦漫冷哼一声。
“你要下就下，反正都这样了，摆烂谁不会。”
厉骁把书合上，晃了晃酒杯，酒液上漂浮的冰块清脆得撞击着杯壁。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妥协了？”
秦漫侧头看过去，眼里盛着冷冷的笑意，像听到一个异想天开的笑话。
“你觉得呢？”
厉骁举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会一一如实回答你。”
秦漫低垂着眉眼，呼吸又轻又慢，仅沉默几秒，干脆利索的问道。
“你到底是谁？”
他也回答得不假思索。
“我就是厉骁。”
秦漫眼神扑闪，微微瞥过去。
“你杀了警方的90号线人，自己做了那个名为厉骁的卧底。”
厉骁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大拇指抚摸过每个手指的指腹，缓缓攒成一个拳头。
“不，从头到尾，都是我，我就是90号线人，就和你用真名混进来一样，厉骁也是我的真名，那些档案和照片都是真的。假的只有一个东西，我调包了我的dna样本，就是准备哪天弃线的时候，脱身用的。”
他扭过头，正对上秦漫百感交集的眼睛。他们互相在微表情上挖掘，想看透这张人皮底下掩藏着的心。
厉骁：“其实我只骗了一个人，那就是张盼霖，他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我是老鲨头安排进来的人。”
秦漫冷哼一声。
“你实力很强，老鲨头又很器重你，就算你有异心，也明明可以耗死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大动干戈，惹火上身，这对你没好处。”
厉骁：“谁说没好处。”
他郑重得看向秦漫。
“别把我想的那么功利，我不是钻钱眼里的老鲨头，我的最终目的不是杀他，而是接回你，我只是在打造一个，对你来说足够安全的堡垒。”
秦漫自嘲得放声大笑，咬了咬干涩的嘴唇，目光停留在前方的虚空。
“想不到你还是个情圣呢，你喜欢我啊？喜欢到什么程度？可以为我除掉老鲨头的程度吗？”
这种话秦漫显然没信，她对厉骁的信任度近乎为零。
厉骁：“不管你信不信，我自始至终，从来都只是想保护你。”
秦漫打断他。
“厉骁，冠冕堂皇的话不用多说，你是水鬼，是现如今掌控我世界的人，我对你毫无还手之力，但你也同时拿捏不了我。我们就保持这样的距离，相安无事得过日子吧。要不然，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多留个心眼，说不定哪天，我也会像你对老鲨头那样，对待你。”
厉骁站起来，踱了两步到她面前，低头注视她。
“那半个亿的悬赏令是老鲨头放出来的，他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他想杀你，如果不是我赶在他动手之前把你送回去，如果不是我设法压下那道悬赏令，秦漫，你早就没命了。”
秦漫也站起来，趾高气扬得仰着头，气势不输给他。
“你是不是在等我感激你？是不是觉得这些足够抵消你对我的欺骗和利用？是不是觉得，我现在除了接受你，别无选择？”
“你想错了，我秦漫，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我清楚得明白，从接受任务伊始，从踏上这段征程开始，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的了。”
“厉骁，像你这样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他冷笑一声。
“我不懂，我又怎么会喜欢你。”
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讨嫌，转过去看窗外。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是我，被老鲨头选中，打入警方内部的吗？因为你所看到的，那都是真的，那都不是装出来的。”
“秦漫，我和你本来应该是同样的人，但我没你那么好运。老鲨头喜欢收养义子，那你知道，我是几岁被他收养的吗？”
没等秦漫回话，他自己就接道。
“六岁，我还记得，我是被人贩子抱走的，印缅边境，那遍地的蚊虫就可以把我的血喝光，我被他捡到的时候，还以为老天听到了我的祈求，派下一个天神来救我。”
“他给我身份，送我去读最好的学校，一路考进警院，我以为这是我想要的，到头来，却是他想要的。”
“我的一切都拜他所赐，秦漫，你说我应该感激他吗？”
这个问题直白得丢过来，没什么杀伤力，却让秦漫张不了口。
厉骁自言自语道。
“我既然做不了我心里想做的人，那么至少，做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吧，不会再有人对我构成威胁，这样不是也挺好。”
秦漫没有再与他争辩，擦着肩膀从他旁边绕过，径直离开。
厉骁的肩头微微后移，没有拦住她，也没有回头，盯着某个点眨巴了两下眼睛。再掀开眼皮，那些遥远的怅然从他脸上完全消失不见，舔了一圈后槽牙，自信得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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