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旧恨添新仇
厉骁养了一条鱼，仅有一条。
它是一条非常漂亮的半月斗鱼，通体泛着银蓝色的光泽，缥缈如纱的尾巴，像仙女的裙摆一样铺洒在水中，随着水流来回涌动。
斗鱼这个品种，只能单独饲养，多一条都会互相争斗撕咬，要么咬到两败俱伤，要么就是胜者为王。
在它们的世界里，就没有和睦相处。
而这条斗鱼，是咬死了几十条同类的佼佼者，留在这硕大的鱼缸内独享安乐。
秦漫看着鱼缸中肆意游动的鱼儿，鱼缸的光面玻璃上投射出她的样子。
她好像在看鱼，又好像在看自己。
乔英随手往鱼缸里丢了点鱼食，那鱼儿就摆着它绝美的尾巴和鱼鳍游过去，张开嘴巴吞食。
水中弥漫起密集的气泡。
“你看它，活得多自在。”
秦漫侧首，“连吃食都被人掌控，这也叫自在吗？”
乔英又用指尖取了一小撮投入水中。
“比起入海做鱼食，它在这安乐窝中逍遥度日，又哪里不算自在了？”
秦漫不言不语，低头默默吐息。
乔英却还是穷追不舍。
“你以为放了它，它就能自由吗？你看看海里的那些鱼，哪一个不是活得心惊胆战，它们上不了陆地，晒不了太阳，它们只是被困在更大、更辽阔的海里，那片海更深不见底，更晦暗不明。”
乔英拍拍手，掸掉粘在手上的鱼食碎渣。
“人们总以为把鱼放回大海就算给了它自由，殊不知，这是一个谬论。”
“一个鱼缸，和一个更大的鱼缸，就这点区别而已。”
秦漫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语调冷淡，但字字句句都带着克制的惆怅怨恨。
“可我不是鱼。”
乔英到嘴边的措辞又重新吞下去，在肺腑中打转了一圈，换成了更加简单明了的劝告。
“你斗不过他的。”
秦漫不苟言笑，那双冰火交融的眼睛，只剩下寒冰的冷。
“乔英，你为什么要怕他？”
“我现在都不怕他了，你为什么要怕他？”
乔英眉头抖动了两下，眼神下意识得躲避。
“我不是怕他。”
“秦漫，我和你不一样，他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而我，说错一点，做错一点，就是灭顶之灾，我冒不起这个险。”
秦漫算是懂了。
“你不怕他，但是你怕死。”
乔英苦笑。
“你们一生都在追逐更高层的东西，什么信仰，什么理念，什么善恶正邪之分，什么自我实现，可我的一生，只在追求一个东西，就是努力活下去。”
秦漫沉思片刻。
“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乔英，你也不是这缸中的鱼，你是应该天上飞的鸟，凭什么就任由他把你拖进这深海？”
乔英啼笑皆非。
“事到如今，你都这样了，居然还是不死心吗？”
秦漫呛道。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乔英提醒道。
“你别再乱来了，少受点苦，少受点折磨，耐心等吧，只要我有机会，有一击必中的机会，我也不会手软。”
秦漫轻笑。
“等？那要是等到最后，他比你快呢？”
“乔英，你还看不清楚吗？他嘴上说着爱我，不想让我死，可是，他连我的车都敢撞。”
“你有耐心等，他可没耐心。”
乔英盯着某一点发愣，并不作答。
许久之后，她松口了。
“你想怎样？”
秦漫如同将每个字，都在口中拆分咀嚼。
“我要他死。”
乔英讥讽得轻哼一声。
“可是这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鬼门关的人，却是你。”
秦漫没反驳，眼皮微沉。
“我不会再和他摊开来玩了。江练说的对，我以前的性子，不可能斗得过他，我也得学着点江练，沉住气，稳住神，学会蓄力击杀。”
“乔英，我有一个办法，不用我们直接出手，就能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同时也能将你我身上的风险转移到别的地方，就算出岔子也不会殃及到你，你愿不愿意试试看？”
乔英经过一番澄思寂虑。
“说说看。”
秦漫声轻语疾，娓娓道来。
“佤邦寨作为东南亚最大的制|毒工厂，货源在市场中占比有百分之五十五之高，但是自从那场黑雾行动，大批成品和半成品被抄，据点暴露，集团不过损失一笔定金，佤邦毒王遭到重挫，从此产生嫌隙，割据决裂，他们互相都认为是对方的人动的手脚，所有合作都成了空谈，而佤邦毒王，也换了地方修生养息。”
“佤邦和集团的关系不再密切，这才迫使黑鲨转头去寻找新的工厂。”
乔英应和道。
“这我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鬼才非要啃下南美那块。”
秦漫：“南美那块小肉丝，不过也是退而求其次，佤邦毒王手里的，才是能让人难以拒绝的大块头。而佤邦本身，也是所有人轻易不敢动的势力，就算是黑鲨，也要让三分薄面。”
乔英仔细寻味。
“你想借佤邦的东风，来灭老鬼的威风？”
秦漫轻轻点头。
“我们斗不过他，就让能都斗得过他的人来和他比试比试。”
乔英问道。
“可是佤邦毒王怎么可能帮我们？”
秦漫：“他不需要帮我们，他帮的也不是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激化佤邦与集团之间的矛盾，掣肘厉骁的同时，如果有可能，借佤邦的手，送他上路。”
乔英也是通透人，她清楚了秦漫的心思，竟有些欣慰。
“你倒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些，都是跟江练学来的？”
秦漫苦情贻笑。
“我离他的境界还远着呢，他还曾说过我，要是我能有他的三分沉稳，说不定，水鬼我也早就挖出来了，也不至于被厉骁欺骗至今，落得如此下场。”
乔英想起洪谦和江练的请求，她本不作考虑，现在又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办，还能为计划添一道保险。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
“要让他们一起行动吗？”
就算乔英说得模棱两可，秦漫也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不，我不想再把他们牵扯进来。”
“乔英，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两人目光紧紧相握，各自弯笑。
异口同声。
“旧恨，添新仇。”
秦漫忽然望向那条无忧无虑的鱼，提起手边的曲棍球棒就砸过去。
好端端的鱼缸支离破碎，鱼儿的安乐园也成了土崩瓦解的梦。
水哗啦啦流了一地，那条银蓝色的半月斗鱼也顺着水流滑到地面，抖动着鱼身垂死挣扎。
秦漫看着它在地上弹跳，大张着嘴，幅度一点比一点小。
她眉目柔和得笑起来。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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