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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春风无恨


  苏夏想尽办法都没有见到秋韶淑,被庄骁岭一顿讥讽威胁后丧着气离开了。


  回到别院里,秋夫子正执笔写着什么,屋外是,而二人的心,隔着万丈冰原。


  “我们要离开这里。”


  秋夫子听到了,没有应声,手上慢慢收拾东西。


  庄骁岭过来帮忙,看到书桌上的娟秀笔迹,是一首诗:春风不管人间恨,溪上樱桃花自开。


  庄骁岭怔了怔,抬头看向屋外的明媚春光。


  眼前人的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她在恨她吗?


  还是说,他让她有了遗憾。


  那个向来任凭心意做事的夫子,心中积满了憾意?


  庄骁岭毅然决然搬出了庄府,在外头安顿好了之后,将秋夫子也接了去。


  秋夫子纵使不愿,也没有反抗的力量。


  庄骁岭二人住在安城的一处村庄里,那里有庄骁岭游学时结识的兄弟。


  他们的行踪并不是保密的,想知道的人稍加打听就能知道。


  而苏夏,也是其中打听之人,在村庄里来过几次。


  苏夏这个人,只在庄骁岭的生命中出现了三次,却阴魂不散的缠了他一生。


  再次听闻苏夏的消息,是他的死讯。


  庄骁岭也有些猝不及防了。


  好好的人,怎得突然去世了。


  回报的人说是病逝。


  庄骁岭只觉得自己像走到了末日尽头。而末日尽头的前面,一左一右,站着秋夫子与苏夏。


  苏夏死了,末日会随之坍塌吧。他这个中间人,快不像个人了。


  秋夫子自到了村庄生活后,就更加寡言少语了,有时三两天也听不到她开口,更别说给庄骁岭好脸色。


  庄骁岭心中惴惴,将消息在心中捂了半个月,终是告诉了秋夫子。


  “他死了。”


  秋夫子闻及这消息时,脸上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撑着书桌坐下来,凝望眼前许久。


  可她的眼前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无神的模样让庄骁岭有些担心。


  “你先出去,我要换身衣裳。”


  秋夫子声音中仍旧是清冷,夹杂着一丝低沉的哑。


  庄骁岭出去,等了半刻钟,里头毫无声响。


  庄骁岭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莫名的慌乱席卷全身,庄骁岭将门撞开!


  秋夫子一身素白衣裳,躺在血泊里,胸前扎着一把剪子。


  “韶淑!”


  庄骁岭咽了口口水,急促呼吸着,仿佛这样能够让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也能缓口气一样。


  大夫被带着来了,给秋夫子包扎伤口,熬了汤药喂下,好在是把人保住了。


  可以,大夫在走出门后对庄骁岭叹气道:“孩子没有保住。”


  “孩子,她还有孩子?”


  “是啊,夫人没有告诉少爷吗?两个月前我为夫人诊治时,就已有了身孕,她是知道的。”


  庄骁岭只觉耳边嗡嗡,心中像被万千之手同时揪起。


  “夫人身体太差了,小产后一定要好好调养。”


  庄骁岭送走了大夫,进屋去看秋夫子。


  里头的人已经醒来了,看到庄骁岭后便将床头的碗摔了过来,凄厉嘶吼着:“你满意了吗?”


  庄骁岭不敢出声,两人的关系越发僵了。


  身体恢复了大概的秋夫子,无视了庄骁岭,径直走出村子。


  脚上的铁链子叮当作响,她却毫不在意。


  “你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秋夫子转过身冷冷看着庄骁岭,拔下头上的素簪,吐露出刺心的话语,“再拦着我,就死给你看。”


  秋夫子冷冷落下一句话,便独自前行。


  庄骁岭在后头跟着,来到了安城,苏夏的故地。


  秋夫子去了安葬苏夏的地方,枯坐了两日,最终晕倒在坟前。


  庄骁岭将她抱着,带到了苏家。


  苏夏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苏砺。


  “你……”


  “好好照顾她。”庄骁岭走后,有人送来了大量的吃穿用的。


  苏砺将苏夏的遗物交给了秋夫子,里头有几封信,是秋夫子写给庄骁岭的,还未寄出。


  还有一封,是苏夏的遗书。


  看完后,秋夫子眉眼带了泪花,淡淡道着:“苏夏,你终究是误会了。”


  秋夫子在苏家住着,往日里的诗词歌赋,她再没有碰过。仿佛世间的一切,她都无可眷恋了。


  改变这一切的,是安英山的一伙盗贼。


  他们窜进了苏家抢劫,将苏砺与秋夫子一并带到了山上。


  寨子上还有许多孩子,都是无家可归被带上来的,做着砍柴做饭的活儿。


  秋夫子与苏砺看着不忍,无奈自己也是阶下之囚。


  两人被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庄骁岭耳中,随即带了人上山去,在此前,他还收到了一封信,上头是熟悉的字迹。


  安英山上,庄骁岭与盗匪们对峙着。


  “又是你!”盗贼头子看着庄骁岭,有些不耐烦,“这次,我们可不想打你了。”


  “听说半崖村里的都是些可怜人,你们何苦为难他们?”


  “呵呵,谁不可怜?”


  庄骁岭没有说出自己来的目的,也没有与这群盗贼多言,雇了一批人将他们都擒获剿杀,救出了被囚困的众人。


  苏砺与庄骁岭本是里应外合的,知晓眼前人的身份。


  “你这小子,挺机灵呀。”


  幸亏有苏砺提供盗贼的布防,庄骁岭才能成功救出众人,并擒获盗匪。


  “主意是我嫂嫂出的,她想救那些孩子。你就是大哥口中的恶人庄二少爷?”


  庄骁岭大量了眼前少年,淡淡开口道:“那你想不想跟着恶人混?”


  “你就不怕我伺机报复?”


  “求之不得。”


  苏砺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再看了看庄骁岭对嫂子的眼神,大致就明了了。


  “她……”苏砺想开口问,却被庄骁岭打断了。


  “那些孩子呢,都送进半崖村了吗?”


  “嗯。”


  “半崖村里的温病控制下来后,也不失为一个安居之所。”


  至少有汝郡郡守的看管,再加上,如今他的庇佑。


  因为那些孩子,秋夫子住进了半崖村,而庄骁岭收服了安英山的所有匪寇,做起了山大王。


  在苏夏墓前一跪,两人都平心静气了不少。


  秋夫子的篮子里有一把剪子。


  当她拿出来后,庄骁岭以为她又要寻短见,飞快的冲到她身后,要抢下来。


  谁知秋夫子只是撩起头发来,齐肩绞断,将一束青丝扔到了苏夏坟前,烧成灰烬。


  似乎是得到了解脱,秋夫子淡淡笑了笑。


  “我用十年的时间体会世间爱情,已经够了。”


  从遇到庄二少爷到现在,已有十一年了。


  而庄骁岭发觉自己的心意距今恰恰十年。


  “你的意思是?”


  “无论是你对我,还是我对苏夏,爱情一词,我们都不曾辜负。往后,还请各自放过……”


  庄骁岭在心间念叨着“放过”二字。


  是啊,除却生死无大事。


  这既是文人秋夫子的看法,也是他这个倔硬性子之人的看法。那么他们二人,何不求同存异呢?


  爱情里,他用蛮横的逃避去攻占城池,不肯退让,不肯认输。纠集了全身力气去赌,去占领,什么也没有得到。


  到了如今,也该醒悟了。


  “那个被你们俘来山上的小兄弟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春风不管人间恨,溪上樱桃花自开。”


  “这是……”这是一位有名诗人写的,秋夫子曾经写过。


  “我的那箱书,他都看了。”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的遗愿……”


  “是。”


  秋夫子淡然一笑:“我和父亲在太子在时就调查汝郡瘟疫之时,可惜被人截断阻拦。如今有人接续完成,父亲在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他确实是个奇人。”


  秋夫子点了点头。


  “有没有觉得,他的身上,有我们二人的影子?”


  “细思了去,还真是如此。”


  叶芾在他们眼中看来,就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带着高冷与倔硬,把汝郡的天都翻了。


  “我们,没有他做得好。”庄骁岭感叹着,“要是知道有这样有趣的人,就早些把他掳过来了。”


  秋夫子淡淡瞥了一眼庄骁岭:“你不是说,他的身份不简单吗?”


  “确实不简单。可惜,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他……”


  “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秋夫子淡淡听着,最后问了一句:“庄伯父与庄伯母怎么样了,听说,庄伯母的病,越发严重了。”


  庄骁岭眸子闪了闪,有些避讳的说着,“都还好。”


  “你答应过我吧,会好好侍奉他们。”


  “可是,你们……”


  庄骁岭叹息,勾起嘴角笑了笑,他还是在计较。


  计较父亲当年的欺骗算计。


  以至于四年没有归家了。


  母亲的病时好时坏,都是从大哥那儿听到的消息。


  前些日子庄家生意上发生了大的波动,与那个小兄弟还有些关系。


  父亲重新接手部分生意,忙碌了起来。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竟差人送了庄家别院的钥匙过来。


  小厮从小跟着庄骁岭长大,见到风尘满身的少爷还有些不敢相信,扑在他面前就哭了出来:“少爷,你怎么把自己作贱成这样了,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在这又冷又湿的山上住着!”


  “好了,我都习惯了。”庄骁岭把人扶起来对望着,仿佛又回到当年一起爬树打鸟的日子了。


  “你来做什么?”


  “老爷,老爷让我给少爷送些东西来。”


  小厮摊开手,将用锦帕叠着的钥匙放到庄骁岭手中,“少爷,老爷终究是放心不下你的。有空,回去看看吧,老夫人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


  庄骁岭心上微黯,点了点头。


  “你吃饭了吗?”


  “少爷……”


  “走,到寨子上,少爷亲自下厨款待你。”


  庄骁岭说着,真的把小厮带了上去,一一介绍给兄弟们认识,还下厨炒了两个小菜端上来。


  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乎是哭着吃完了饭,嘴里嘟囔着:“少爷从小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锦衣玉食惯了,现在都能自己烧菜做饭……呜呜呜……”


  庄骁岭知道小厮心疼,可这些,都是他成长,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庄骁岭让兄弟们陪着小厮唠嗑,自己回到屋里,展开许久不碰的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


  出来后交到小厮手中:“告诉父亲,我和秋夫子都很好。”


  “秋夫子……”


  “她在山下住着,也挺好的。”


  小厮点了点头,揣着信回去复命了。


  庄骁岭将这事讲给秋夫子听了,只见她微微展颜,似放下了心中重坠。


  “苏砺现在也挺好的,在京城认识了许多名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认识的名流里,有景阳王吗?”


  “大概是吧。毕竟,他是你一手教出来的。”


  当年,秋夫子在半崖村安顿下来后,便捡起了书本,当起了夫子,她的最大的学生,便是苏砺。


  秋夫子父亲生前效忠于太子,他的后人也自然效忠着如今的景阳王。


  苏砺作为学生,在是非黑白选择面前,也受到了秋家的熏陶。


  “那苏砺之前所说,在替一位贵人办事情,也是景阳王?”


  庄骁岭点了点头。


  回到山顶上,秋夫子收拾了两件衣裳,带了些碎银子。


  “你要去哪儿?”


  庄骁岭在身后询问着。


  “怎么,还想禁锢我?”


  “不。”


  庄骁岭轻声道着,走到秋夫子身前跪下,解开了她脚上的细细铁链。


  “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秋夫子淡淡看了一眼庄骁岭,提步走了。


  庄先生自嘲笑了笑,起身追上去,虔诚里带着认真,问道,“能不能,让我做个马车夫呢?”


  秋夫子侧过头瞥了一眼庄骁岭,没有说话。


  而庄骁岭权当她默认,到了山下后赶来了马车。


  “头儿,你不管我们了?”嘘嘘苦笑着,比哭还难看。


  一众人为两人送行。


  庄骁岭走上前去拍了拍嘘嘘的头,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还想不想我找个嫂子回来了!”


  “想啊!”


  “我就出去几年,你们也在村儿里县里寻思几门亲事,别等我回来后还替你们操心!”


  “头儿还会回来?”


  “废话!”庄骁岭扬了扬宽大袍袖,“不说了,追媳妇儿要紧。”


  嘘嘘笑着,目送庄骁岭走到马车上,驾车远去。


  “头儿这次真聪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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