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司令府里天色变
“娘……是娘回来了，娘什么时候回来的……”媛婍面上惴惴的，像是做错了事被当场抓住了。
“不回来看着你，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荒唐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了伤呢，还到处乱跑。赶快给我上床躺着。”兰灵儿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快进去给娘看看……”
“娘，您回来了。”士彦看着母亲神色，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您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您呀。”
兰灵儿没有理会士彦，只向一旁的兰心使了个眼色，便不由分说的拉着媛婍回屋了。
“兰姨，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着母亲刚才的冷漠，士彦的心，莫名地往下沉。他小心翼翼的探着兰心的口风。
兰心欲言又止，偏堂上也有人来往，说不定就听了一耳朵。她隐晦地传达着夫人的命令，“夫人什么都知道了，知道得很多，比大家都多。二少爷，夫人说让你去正厅等她。”
“好，我这就去。”士彦以为，母亲是听说媛婍因他受伤才生气的，一会儿免不了要教训一番。好在，他从来也没想瞒着她。
媛婍的闺房里，母女二人正在说着悄悄话。
“这么大的伤口，以后怕是要留下疤痕了……傻孩子，” 兰灵儿轻轻地碰了一下肩膀，“当时，很疼吧。”
“何止当时啊，疼了好些天呢。”媛婍赖在母亲身上撒娇道，“娘不在，多亏有二哥日日夜夜的守着我……”
兰灵儿想起方沛泽说过的话，心中不禁埋怨自己糊涂。“多亏有他？没有他你哪会受伤？现在娘回来了，也不用他带你瞎胡闹了。娘照管你，还要给你做好吃的。你现在就给我上床躺着，不许再乱跑了。”
“娘，我都好了呀，躺多了，都要躺出毛病了……”媛婍一点儿也不想一个人无聊的在床上发呆，这就开始怀念起娘还没有回来的日子了。
“听话，你去睡一觉，晚上娘亲自下厨，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珍珠圆子。”
兰灵儿好说歹说，才让媛婍才上了床。她自己则到正厅去处置士彦。
当兰灵儿回到正厅时，士彦一如从前，毕恭毕敬地跪在中央等候母亲的发落。
“赵士彦，你这是何意？”兰灵儿十分意外地停住了脚步。她以为，现在的士彦，必不会再老老实实的跪在她面前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是有一丝松动的。
这些年来士彦是如何待媛婍的她不是看不见，若他不是明月的孩子该多好……哪怕他的父母都只是最平凡的老百姓，只要不是明月……
士彦看着兰灵儿神色变化，心道母亲还是以前的母亲，只要自己诚心认错，她还会像以前一样原谅自己的吧。刚刚她突然变脸，一定是背后有人捣鬼。
“我没有照看好媛婍，请娘责罚。”在母亲面前，士彦还是一样的谦恭顺从。
“从小到大，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还信以为真，以为你和我们一样，是把媛婍当成亲妹妹来对待的，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她的好，”兰灵儿顿了顿道，“可这次我才离开几天，媛婍跟你出去就遇上了这么大的事，你身上的枪只能用来挣军功的吗？你心里可有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士彦低着头，努力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羞愧和愤怒。
母亲明明是话里有话。
可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是爹从外面领回来的孩子，怎么就发了这么大的火呢？难道是跟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什么过节……
先不论母亲背后的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单看母亲的态度，就知道她不赞同他们两人在一起了。她一口一个 “亲妹妹”，听在他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娘，都是我的错，才让媛婍受伤的。只要娘能消气，您要怎么罚儿子都没有怨言。”士彦不想节外生枝。
毕竟，以后自己娶了媛婍，这一声母亲，也是叫得的。
“好，这是你自己应承的。我不管你在军营里是个多大的长官，手下有多少将士，只要进了这个家门，你还要叫我一声娘，我就要管教你，不能让你带着我的女儿去胡闹。”戒尺已在手边，兰灵儿毫不犹豫地甩在了士彦的身上。
士彦一动不动的跪着，他的背挺得笔直。无论兰灵儿怎么打他，他都咬牙忍着，不敢躲也不辩解。他只想母亲消了气后，能够对他和媛婍网开一面。
看着士彦棱角分明的俊脸和与明月一模一样勾魂摄魄的眉眼，兰灵儿快要被心里的嫉妒和仇恨撕碎了。她上辈子难道欠了这一对母子吗？司令对她钟情，现在，她的儿子又要来招惹自己的女儿……
兰灵儿心里的怨与恨一股脑的发泄在士彦身上。
士彦越是对她恭顺，她心里就越是不舒服。这个从小在她跟前养大的孩子，总是那么懂事那么谦让。明月言谈举止亦是如此，让司令的心也留在了她的温柔乡……
不知过了多久，士彦的衬衫下隐约可见血痕，兰灵儿也打得累了。她扬手把戒尺扔在士彦身上，委屈得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个妇道人家，打他几下又能如何呢？这孩子硬气得很，上次被司令打成那个样子，过个十天半月不也照样领兵打仗去了么。若是打死他，那不也是在用刀子剜自己女儿的心么……
“娘，您别伤心了，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带媛婍出去一定小心看着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士彦身上虽然疼痛，却有点同情母亲。从前他总觉得母亲心无城府像个小姑娘，媛婍也是像了她才心思单纯。
“你保证？”兰灵儿拭干了自己的泪水，看着跪在眼前的士彦说，“那你跟娘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一个人带她出去了。”
“娘，这次的事情是意外，以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士彦只是认错，兰灵儿的要求他答应不了。
兰灵儿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说出的话平静却不容违抗，“从今天开始，每天等媛婍睡了，你就来正厅跪一个时辰。什么时候你回到军营去了，这惩罚就算完。媛婍如今被你惯得尊卑不分、是非不明，她现在这样不听话，我怎么能放心让她嫁人呢。”
“娘，媛婍平日在家一个人太闷了，下次我带她出去玩儿一定更小心……”士彦的眼神中满是乞求，不让他跟媛婍在一起，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她一个人在家里闷，那就去学校吧。学校里这么多同学，总不会闷了吧。总和你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兰灵儿咄咄逼人，“司令不是总嫌弃我不通文墨吗？以前是我不懂司令的心意，总觉得是个女儿在家好好养大了等着嫁人就好，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呢……不过既然司令喜欢，就去读好了。我不如人，可不能再让媛婍被别人比下去了……再说以后嫁到方家呢，思敏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孩子，能与媛婍聊得来。”
“娘……媛婍才十五岁啊，这就要嫁人了么，现在是新时代了，读完大学再考虑这事也不晚啊……”士彦的心都凉了。
“士彦，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从此之后，媛婍的事情，你都不要再插手了。还有，媛婍已经长大了，你该知道避嫌了，管好你的眼睛、你的手，还有你的心。”兰灵儿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士彦一点儿都不怕兰灵儿罚他打他，可这几句话却说得他浑身战栗。
是谁在幕后操控母亲？她今日的话环环相扣，条理清晰，分明是早就想好了的。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按着自己预先设计好的，完全不理会他的意思。
士彦担心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估计自己还远远没有打拼出一个天下作聘礼时，媛婍就要被母亲嫁到方家了。他心里暗暗着急，这次回去，一定要想法子再求爹出面帮帮忙……
母亲特意让自己等媛婍睡了之后再来罚跪，便是不想让媛婍知道。说是等他回了军营这惩罚就算结束，就是不想让自己再在家里待着……看来自己对媛婍的情意，她该是猜到了。
看着兰灵儿的背影，士彦明白了兰心说的，母亲知道的，远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多得多。
士彦恨死了背后替母亲拿主意的人。是谁要这样粗暴残忍地将他们分开？
从媛婍出生那天起，士彦就像对待自己的眼珠一样珍惜她呵护她。现在她长大了，却有这么多人要把媛婍从他身边夺走。
士彦紧紧地攥着拳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媛婍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晚饭时，媛婍看着母亲为她精心准备的饭菜开心极了。她忙着给母亲和士彦夹菜，自己也吃得不亦乐乎。
在媛婍面前，兰灵儿和士彦十分默契地不提半句士彦受罚的事情。相反地，兰灵儿似乎比往日更热情地对待士彦。她嘱咐他多吃一些，注意身体，还假装无意地提醒他早些回军营去帮着司令。士彦都谦卑地答应了。
此刻饭桌上最无忧无虑的，要数乐呵呵的媛婍了。她看不到士彦眼底的忧伤，以为两个人能够永远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她也不知道母亲心里的忌讳，毫不掩饰与士彦的亲昵。士彦不想让她扫兴，一如往常的哄着她。
一切仿佛又回归了正常，士彦的心底却一片悲凉。
看来母亲真有意瞒着媛婍，不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哥哥。母亲不敢说，难道是因为她感受到媛婍对自己的情意么？可媛婍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对自己，只是一个小孩子对哥哥的依恋吧。
兰灵儿看在眼里，愈发觉得方沛泽说得都是正理。趁着现在女儿还不知真相，越早让他们分开就越稳妥。
深夜月色如水，安静地泻在司令府的亭廊台榭。
媛婍睡醒了一回，此刻再也没有了睡意。她披了一件外套，安静地在院子里散步，却看见一个熟悉的地方，还亮着灯。
彦哥哥还没有睡？媛婍走到了书房门口，推门而入，那个熟悉的身影应声抬头。
媛婍？你不睡觉怎么跑这来了……”士彦十分地意外。
“那彦哥哥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写什么心事呢？”媛婍乐颠颠的过来腻在他身上，好奇的看着他面前的纸稿。
身上的伤痕被碰到了，士彦倒抽了口冷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说，“睡不着，起来练练字。”
“彦哥哥的字都写得那么好了，还要白天夜晚的练。你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想来寒碜我？”媛婍娇嗔道。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士彦抬杠，然后等着士彦来哄自己。
“媛婍写不好，哥教你就是了。”士彦竟然真的握着媛婍的手，一笔一划的写起来了。
两人站着写字的时候，媛婍刚好被士彦揽在怀中，她微微转头，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彦哥哥，娘打你了是不是？不许否认，我闻到药味了……每次我有事，娘都打你……对不起……”
“傻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是哥没有照顾好你，娘罚我也是应该的。”士彦笑了笑说，“再说你也知道，娘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打两下没事的，哥不疼了。”
“嗯，没事就好，那彦哥哥以后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媛婍闻到了空气中一丝若有还无的香烟味。
“你这小鼻子怎么这么好使，要知道你会过来，哥怎么都不会抽的。”士彦知道媛婍不喜欢烟味，连爹在家抽烟都会被她念叨。因此每到回家的日子，甚至前一天晚上，哪怕烟瘾再大，他也一直忍着。
“彦哥哥有心事吗？是因为娘吗？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爹吗？”
媛婍长这么大，只看过两次士彦抽烟。第一次是在军营里，士彦的队伍没有达到司令的训练要求。当着所有士兵的面，司令狠狠地责骂了士彦。事后，媛婍看到士彦一个人躲在军营的小土坡上抽烟。
还有一次，是方思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怒了士彦。士彦当时没有发作，事后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烟，又被她看见了。
这，是第三次了。
“……没有，媛婍不要胡思乱想，哥送你回房睡觉吧。” 士彦怕媛婍心无城府惹得母亲更不高兴，半点口风也没有透露。
“我不睡，”媛婍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士彦随媛婍到她房里，看见她从自己的宝贝匣子里拿出了一个象牙色的璎珞。
“奶娘教我做的，说是让我以后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是我做的第一个，先给你吧。”媛婍见士彦心情不好，就想着给他个礼物。
“媛婍为何给我？”士彦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砰砰的跳得厉害。他一直都相信，媛婍总有一天会明白他对她的情意。
“给你挂在床头啊，回去了也要天天想着我。”想着士彦马上要回军营了，媛婍的声音有些失落。
士彦也不知道自己想从媛婍的嘴里撬出什么秘密。
他不死心，一个劲追问她，“兰姨不是说，让你给喜欢的人么……”
“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喜欢的人，我可好不容易才做出这么一个，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好，你不要就算了……”媛婍说着就要收回来。
“要！”士彦把璎珞攥在手里，“媛婍做的第一个，就是最好的。”
“这还差不多，”媛婍突然轻轻地抱住了士彦，脸颊贴在他胸口，“明天，彦哥哥就回去吧。”
“回去？媛婍是要我回军营去吗？”士彦很是意外，从小到大，这还是媛婍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他离开。
“奶娘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在家的话，娘要罚你日日都去跪一个时辰。你要实在不想走，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每天晚上陪着你一起受罚。”知道了实情的媛婍觉得娘有点不可理喻。
“媛婍！可不许这样与娘赌气……娘都是为了我好。”士彦知道媛婍的脾气，她这一闹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来。自己也是时候回到军营，找司令商量对策了。
“那哥走了以后，媛婍自己在家要听话，知道吗？”士彦搂着媛婍，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嗯，过两天我就回学校去上课了。娘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次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跟我说要好好读书。她以前可都说女孩子读书没用的，每年暑假都让我过了中秋再回学校去。”
“别想那么多了，反正读书是好事。”士彦心里闷闷的。不过，对于让媛婍多读些书，他是双手赞同的。
提到了学校，媛婍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告诉你一个大新闻，我们系里来了一个新教员，给学生们宣讲国事的，据说原来是军队里的高官。我倒很想见识一下，有没有爹和你厉害。”
“新教员？军队高官？”士彦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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