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4 杀阵
唐梨茫然无措地望着他。
陶书天见她难得露出这样呆愣的神情,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把一绺她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唐梨低下头说道:“还没发生的事,我不知道。”
陶书天笑道:“也没什么好想的,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从心而为就好。”
他的手从她的耳旁移到额前,轻轻揉着额心那朵朱砂绘就的红莲,道:“半个月前画的,颜色都旧了,我给你重新画过。”
唐梨道:“不要莲花,要梨花。”
“好。”
陶书天掀被,坐到床沿边,却似乎不小心牵动了隐伤,压抑地闷哼一声。
唐梨紧张地问:“你伤到哪里了?”
他摆手道:“无事。”
见唐梨明显怀疑的眼神,他欠身靠近她,笑言:“好吧,是有点疼……你抱我一下,就好了。”
唐梨往下一瞧,见他仅着中衣,领口微敞,一片瓷白的、细致紧实的胸膛近在眼前。
一只黑漆镶螺钿的木盒“啪”地摔进陶书天怀里,把他的胸口撞得红了一块。陶书天打开盒子,取出细毫笔和装在瓷盒里的朱砂膏,笑着伸手揽过她的肩:“离那么远,让我怎么画啊?”
唐梨面带薄怒地瞪他,还是依言凑近了些,于是有浅浅的清雅木香萦绕在鼻尖。
她没有闭眼,看着他落笔,神态专注,一笔一划地勾勒。
额心泛起酥麻微痒的感觉。她忍了又忍,终于咯咯地笑出了声。
陶书天手一顿:“上一次怎不见你怕痒?”
唐梨轻喘了口气,笑道:“你的手好像没上次稳呢,戳得怪痒的。”
陶书天摇头笑了,说道:“佳人在前,心猿意马,你说怪谁?”
“……”
唐梨脸颊燥热,偏偏想不出一句话接上,干脆闭上双眼懒得看他。
完成后,唐梨迫不及待地掏出镜子,然而一看便哭笑不得:“你这红彤彤的一朵,是桃花还是梅花呀?”
陶书天回答:“我当然知梨花如白雪,可红色与你更相配。”
唐梨笑骂道:“强词夺理!红的还是梨花么?你见过?”
“唯一一朵在眼前、心上。”
唐梨词穷,半晌后回过神,面红耳赤地扬起手作势要打。陶书天笑而不避,眼见那只白皙柔软的小手来势汹汹,他准确地捉住,放到唇边细细地亲吻。
没几下,唐梨就抽回了手,倚过去靠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木香,平复了一会儿心跳,才想起打闹了半天,还没问他与众人失散后遭遇了何事。
她问,陶书天却笑着摇头道:“那些藤蔓把我们带往不同地方,因此经历都大同小异,不值一提。冥海近冥界,邪祟多很正常,师父已经摆平了,你不必担心。”
听他笃定的口气,看着他宽慰的眼神,唐梨纵有再多疑惑,也不想在他面前表露。两人又聊了会儿闲话,唐梨感到他虽有说有笑,精神却隐隐不济,随便找了个“要去找东西吃”的借口离开了。
***
院中梧桐树下那张竹躺椅还在,但不见胡伽。夕阳渐沉,树干在土地上拖出的细长斜影渐渐模糊,四周静悄悄的。
唐梨走出院门,沿池塘水上迂回的走廊往这宅子的前院去,没想到半途遇到一个坐在美人靠上的白影,在看池中的莲花,披风的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白发从兜帽中漏出,服帖地垂在肩边。
冷不丁地在四合的夜色中看到这一身雪白,着实有些吓人。
既然碰个正着,总不好视而不见。唐梨停下脚步,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崔公子,你还在这儿?”
崔懿安回头,似是笑了一下,道:“我为何要走?”
“你不去找雨铃吗?”
“是该走的,但你一直昏睡,我不太放心,就留了下来。”
这种关怀的话语从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口中说出,令唐梨觉得非常别扭,只能敷衍地应道:“多谢。”
崔懿安又道:“铃盏花的生长的地方,既非冥界也非阳间,天道无序,颠倒混沌。生者接近那里,若意志力不强,神魂极易受到损害,导致疯癫。”
说到这,他叹口气,“以前曾经有过的事。”
唐梨脸色骤变。自己和陶书天的魂魄都不算完整,是别人的“残魂”,岂不是更?
崔懿安看她如临大敌的神色,不由笑起来:“我就随口一说。你的身体若没有不适之感,那就无事”
唐梨道:“我当然无碍,但我有一个同伴,就是今早回来的那位男子,他似乎……不太好。”
“我在这儿候着你,就是为了说此事。”崔懿安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我本是鬼魂,可感知同类的存在。我在你那朋友的身上,察觉到的不是什么邪祟,而是——一缕他人的残魂。”
唐梨立刻想到那个人造的深坑底下,埋藏着数以万计的累累白骨。
“从古至今,殒身在铃盏花海附近的人,多吗?”
“呵,多啊。”崔懿安冷嘲,“你可知花海真正的作用?”
“不是分隔阴阳、为亡魂引路吗?”
“哼,表面而已。元洲的人死后,循铃盏花的铃音指引,魂魄北渡。可一旦进入花海中,你知道他们会如何吗?”
唐梨看到他那冷峻中带着讥讽的神情,已然猜到七八分,震惊得一时无话。
崔懿安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魂飞魄散。”
“是那些花儿?”
崔懿安起身,负手而立,望着满池在晚风中摇摆的白莲,长叹道:“是最柔弱的花,亦是最锋利的杀器。”
“这么说,正是这千万朵花组成了剿灭魂魄的?而花海之所以漫无边际,是要确保无人能逃?”
崔懿安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聪明。”
唐梨道:“碰巧见过类似的罢了。”比如人间万寿山,废人法宝的百里大阵;再如玄武族领地的一座小山坡上,通往万仞渊底的那棵小树。
她又问:“是何人设此阵?为什么不让元洲之人入冥界?”
崔懿安摇头道:“我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我知道,不入冥界,就不能入轮回。若这里的人知道了花海的真相,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把花全都铲除。”唐梨毫不犹豫地回答。
崔懿安登时愣了,等反应过来后,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没想到!”
唐梨莫名:“你笑什么?哪里不对?”
崔懿安止住笑,眼神渐渐转寒,冷声道:“若他们都像你这般有骨气,怎来冤魂泣血!”
“最先得知花海能灭魂魄的,自然是那些手握权柄的人。他们没胆量对付铃盏花阵,只一味地寻求护佑魂魄安然通过花海的办法。”
探寻前人未知之事,一定会有失败。
原来这就是深坑里几万具尸骨的来历。
唐梨问:“有人成功吗?”
崔懿安先点了点头,又摇头,凝视着唐梨,叹了口气。
唐梨心头一凛:“是……宛央和青梧?”
“没错,他们都来到了冥界,并且得以和凡人一般,世世轮回,永无止境。然而,魂魄残缺,每一世皆未成人而殇逝,又怎能叫成功呢?”
唐梨默然片刻,深呼吸,把胸中那口郁郁不平之气压下,感慨道:“我和书天真是太倒霉了。”
崔懿安轻声笑了,笑里的怅然之意尤甚于唐梨:“命该如此,能奈何?”
“别跟我提那玩意儿。”唐梨当即不客气地反驳,盯着他兜帽下的苍白得病态的脸,一字一顿道:“鬼,才,信!”
面对这句颇为无礼的呛声,崔懿安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只苦涩一笑,说道:“从前,也有人和你的想法一样……”
至于后来如何了,他没有继续说。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崔懿安向她告辞,并说了句模棱两可如同谜语的话:“丫头,心性坚定是好事。认定了就坚持到底,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刚送走他,唐梨就把那句话抛在了脑后——这种永远不会出错的大道理,早在教书先生的课上听厌了。
她抬头看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离开这许久,陶书天应该睡着了。她寻思着回小院去陪着他,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找到白玉衡,问清楚当时再见到陶书天的情况。按崔懿安所说,有一缕“残魂”可能附在他身上,那便需要多了解些信息。
她心里惦念着这事,往外走了几步,谁知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滞。
——崔懿安用的是“残魂”这个词。谁会有残魂?
——绿竹说过,青梧若死,一定死在铃盏花海附近。
——白玉衡说她有关于青梧墓地的线索。
就在这时,唐梨觉得额前刺痛,起初还是一点灼热,数息后几乎在瞬间放大、加重,蚀骨的疼痛从额心蔓延到整个头颅。唐梨踉踉跄跄地向旁边小跑几步,扑倒在美人靠上,冷汗涔涔。
强撑着咬牙忍了一会儿,感到那痛略微缓解了些,她挣扎着站起,毫不迟疑地转身,向小院的方向拨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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