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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6 生辰


  白玉柄翻了个跟斗,回到唐梨手中;秋水收刃,落霞化为一道流火,在寒冷阴暗的湖水中灼灼燃烧。唐梨对准胡伽的方位,执鞭一甩,千万火团飞溅,恰似下了一场绚丽夺目的雨。

  沾上这些火团的长足怪虫霎时烧成灰烬,幸存者仓皇地四散奔逃,但因其数量着实惊人,埋在泥下那些过长的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相互勾连的大网,只要有一个试图移动,必会被其余牵制,导致全体进退为难,顿时乱成一团。

  白玉衡趁乱像收萝卜一样把胡伽拔了出来,架着他的胳膊向上窜了近十尺。

  独自走在他们前面,只望得见一个远远的背影的绿竹终于注意到此处异常,白影忽地一闪,下一刻就到了几人身畔。只见他周身扬起极为耀眼的浅绿色光束,如矫健的长蛟,猛然俯冲,钻进淤泥深处,以螺旋路线一圈圈游走,像一把铲子,把包着长足虫的淤泥翻了个底朝天。众多虫子被这道光撞得粉身碎骨,在昏昏的照明下,碎壳反射着微弱光亮,闪闪烁烁,混在暗褐泥土中的肉沫和内脏散出刺鼻的腥味。

  唐梨见一切尘埃落定,稍松了口气,手臂拨水,上浮到胡伽身旁。白玉衡正在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白绸衫的下摆,里面的衣物上扎了好些个破洞,所幸皮肉有绿竹的灵力护着,伤口不深,流血不多。

  她从袖中翻找出几条白棉布,斜觑了白玉衡一眼,还是递给了她——她应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胡伽吧。

  陶书天游至近前,对她比了个向下看的手势。唐梨低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淤泥底下隐约露出一小片雪白,在晦暗幽深背景的衬托下很是醒目。

  绿竹拂袖,从变乱中渐渐宁静下来的水猝然激荡,将泥沙冲刷到远处;一番清洗后,长足虫的老巢被掘地数尺,一块百尺见方的白色石板重现在他们视野中。

  众人缓缓下沉,站在石板的一角。

  石板面上镶满了乌亮、浑圆的石子,彼此距离不一,错落地分散在偌大的方盘里。唐梨扫视一眼,便认出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星盘。

  可是,前些天她夜观星象,很多星位与她熟知的排布大相径庭——人间天空的星象,怎么会出现在不属于同一世界的元洲?

  带着疑惑,她朝星盘中心走去。

  石板中央有两道三寸深、一尺长的浅坑,里头各有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条,头尾深嵌其中当作滚轴,而木条上串着五只打通的圆柱形石环。从左至右,第一、二、五个石环上雕刻着奔跑跃动的四足走兽,但组成它们的线条实在太简陋,叫人认不出是何种动物;第三、四个石环上则刻着从一到十的数筹。

  唐梨琢磨了片刻,努力把那堆极简笔画想象成猛虎、奔马,于是恍然大悟:这是以某两人的——年、月、日、时作为通行的密令?

  陶书天当然也看明白了,上前想拨动石环,但绿竹拦住了他,同时,绿竹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别妄动,开启此机关须一气呵成。”

  唐梨用口型问道:“还有谁?我?”

  绿竹似是轻叹了声,点点头。随后,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转动石环,把选中的图案换到最上方。唐梨在一旁留神看着,见陶书天的是:辰年,辰月,二十七日,辰时。

  ——真不知是巧合,还是由于前世之故,天意如此。

  接着轮到她的,绿竹拼出的是未年,辰月,初四,子时。

  唐梨一怔,诧异地对绿竹摆手:错了啊!

  皇子皇女出生时,都有专人守在妃嫔的产房外,甫一坠地,便将登记在册。她出生的时辰应是丑时末才对。

  绿竹却摇头微笑,示意她等着。

  数息后,两条浅坑周围的石板裂开数道缝隙,把石环方方正正地框在内。方框悄无声息地下滑,留下一个一尺见放的黑洞洞的缺口,朝下方看去,似乎是个有弯折的甬道,深不可测。

  难道这就是入口?跳?

  望着幽暗的洞口,陶书天叹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想第一个进入,却让唐梨一把拉住。她看向白玉衡,开口说话,声音通过水传到双耳,有嗡嗡的杂音,却比在陆上响亮不少。

  “你身材最娇小,去探路吧。”

  胡伽露出震骇的神情,愤慨地想和她争辩,然而这时,绿竹温和但威严十足的目光看了过来,对白玉衡微微点头。

  胡伽愣了,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让女孩子去探未知凶险之地?是君子所为吗?

  白玉衡苦笑,恨恨地剜了唐梨一眼,咬牙道:“好啊!”

  她小步挪到洞边,慢慢蹲坐下,两条腿伸入洞里,放低身体,心一横,闭着眼滑下去,立时没了踪影。

  胡伽无可奈何地瞪着唐梨,见她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近乎泰然,冷眼盯着白玉衡试险,站在洞旁听着她下坠时与甬道碰撞的回响渐渐远去,复归于寂静。又过了足足一刻钟,左右等不来白玉衡的消息。

  胡伽不由担心,焦躁地来回踱步。唐梨却冷哼一声:“看来指望不上她了。胡伽,把传讯的镜子拿出来。”

  说完,她遽然闪身跳进深洞,连紧邻着她的陶书天都反应不及。

  短暂的愕然后,陶书天不假思索地要跟着往下跳,谁想胡伽及时地斜插到他前方,两只手抵着他的双肩,挡住他的去路。

  “师兄,先等等,等等哈!”胡伽堆起笑脸劝道。

  “让开!”陶书天怒吼。

  两人相持不下,却听一声悠悠长叹:“书天,别辜负唐梨的苦心。”

  胡伽也频频点头,帮腔道:“对啊对啊!她先是把白玉衡赶下去,见别人靠不住,又亲自下去探路,不就是因为咱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帮你找魂儿吗?要是下面有啥不对劲的,最可能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她为了保证你安全,真是操心啊……”

  陶书天闻言一僵,沉默地低头,捏紧的拳头上青筋突起。

  胡伽抚慰地拍拍他的肩,一面从怀里掏出只黄铜翻盖的琉璃镜,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陶书天劈手夺过。

  胡伽讪讪一笑,退后几尺:“师兄你慢慢看,别弄碎了就行……”

  照陶书天这握东西的力度,他确实很担心脆弱的镜子碎成渣啊!

  陶书天一动不动地盯着镜面,背影僵直,眼睛也过许久才眨一两下,简直成了一尊泥塑木雕。

  半晌,铺满镜面的灰雾突然消散,出现了唐梨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瞧不真切,但听她语调轻快,想来没遇上大的麻烦。

  “咦?你在等我?”见拿着镜子的人是他,唐梨微讶,随即开心地笑起来。

  “我和白玉衡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终点落在一条北朝向的通道起点,不知去往哪里。我在下面等你们。”

  唐梨想了想,又叮嘱了几句。陶书天一直没说话,只“嗯嗯”地应着,目不转睛地望着镜中人,直到唐梨断开联系,他依然捧着表面恢复灰浊的镜子,表情柔和,嘴角牵起一缕浅笑。

  胡伽咳嗽几声,大声说:“师父,我们也下去吧。”

  绿竹道:“我来殿后。”

  胡伽在陶书天背后搡了一拳,他才回过神,抬手想把镜子丢给胡伽,动作到了半途却生生刹住,反手一捞,把它揣进自己怀里,接着抢先跃入洞口。

  “我的……”胡伽已经准备好接过镜子,谁知变化只在人心一念间,令他今日再一次目瞪口呆——看起来端方守礼的师兄也会做强抢他人之物这种事?

  唉,抢就抢了吧,谁让两人正是情浓蜜意时呢!不过,这个人情可得逼唐梨认下,日后定要她报答!胡伽心里盘算着。

  ***

  星盘图似乎自有办法阻止泽水灌入方形洞口,下方的的狭长甬道滴水不进,可容成年人抱膝屈身通过,内壁光滑而冰凉,不时弯曲盘旋,使胡伽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大块冰的内部穿梭。没过多久,他便看见了身下不远处的一点黄光,紧接着身体颠簸数下,速度锐减,“扑通”摔在干燥沙土和碎石铺成的地面时,也不觉得很疼。

  “来啦?”唐梨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她站在三五步之外,旁边自然是陶书天,而白玉衡……

  白玉衡在哪儿?

  他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起身四处张望。

  如唐梨先前所言,他们处在一条通道的封闭一端。道路的顶部及两壁仍旧是此地特产的黑岩,每相距十尺就有一个在墙壁上凿出的半圆形凹陷,水平的底部摆了一支支鲜红的蜡烛,安静地燃烧着,既不见烛芯上微弱的火焰跳动,也不见蜡泪低落。

  “人鱼烛。”唐梨解释道。

  这么多在人间价值连城的宝物,在这里当路灯来用?胡伽暗暗咋舌。

  白玉衡为了离唐梨远远的,已走进通道里,背贴着墙,扭过头不看她。

  胡伽正想上前问问她可好,殿后的绿竹到了。他可不像胡伽一般从离地不及三尺高的甬道口蜷缩成一团滚出来,而是身化青烟涌出,在地面重新凝结为人形。

  绿竹略微扫了眼四周,道:“走吧。”便率先走向通道的深处,三人紧跟其后。

  路过白玉衡时,绿竹停下脚步,见她笔直地贴墙站立,赌气似的头一偏,眼一闭,不理他们。胡伽好声好气地叫了她好几声,她应都不应。

  胡伽十分伤脑筋,忍不住抱怨唐梨:“你这次做得是有些过分了。”

  唐梨扬眉,拉长声调道:“哦?”然后笑出了声,对着白玉衡说道:

  “你也别怨我。对事不对人,只看脸的话,我甚至还挺喜欢你。可你是木君派来的人,由不得我不警惕。”说着,她斜睨胡伽一眼,笑道:“傻子才会把后背留给不信任的人。你很相信她?”

  胡伽气愤地争辩:“唐梨,谨慎过了头就叫疑神疑鬼!”

  唐梨不置可否,又对白玉衡道:“可别装小孩子赌气撒娇,你的年纪做我太婆还有余呢。你真想留在此处?随你咯,只是你还怎么向幽南交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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