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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 叛徒


  害、她?

  唐梨头皮一麻,脑海中浮现一间满目狼藉的暗室,衣饰华贵的美貌妇人,歇斯底里地叫喊:“……是他不好,是他害了你……”

  “前辈,您知道些什么?”

  老者叹息,一挥手,从湖岸到湖心岩石间冒出一根根石桩子,终点左右两边出现两个相似的扁圆石座。

  “过来说话吧。”

  两人在老者下首落座,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堪称“鹤发童颜”,长须至脐、白眉低垂,皮肤却红润光泽如同稚子;一双眼里本该藏了很多故事,却看不出半分沧桑,清澈得可以一望到底。

  “你们来自人间?是怎样来到元洲的?”老者和蔼地发问。

  唐梨把他们在回龙峰顶祭坛的离奇经历说了一遍。

  老者闻言长叹:“‘轮回身,零落魂’吗?唉,真是个倔孩子……”

  唐梨问:“此话怎讲?”

  老者娓娓道来:“当年朱雀族陨落,南疆变焦土,他们在人间的势力由椿君接手,改为木宗。但椿君虽地位超然,名义上是万木之主,真正的下属却只有扶桑君一个小童。他便放任三族争斗,把管理木宗的权力交给最终的胜者,青龙族。然而椿君坐化后,继任的扶桑君与青龙族生了嫌隙,就离开东原,木宗也彻底落到了他们手里。”

  “宛丫头曾和扶桑君一起住在我玄武一族的领地,与我族交往甚密。你们应是不小心触动了小山坡上的阵法,被传送到这儿的吧?”老者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彩,唇边浮现淡淡笑意,“那是宛丫头摆着玩的。”

  “然而扶桑君预计自己大限将至时,却将宛央托付给青龙一族。唉,我理解扶桑想收回本该属于木君的权力,但此举无疑把宛丫头推入了险境。”

  这话说的在理,好比把一件珍贵古玩寄放在别人家,久而久之,那家人把东西当成了他们的。若原主人突然回来讨要,而他们不愿归还,这时候,贪婪驱使人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但据我所知,叛乱发生前,青龙族始终对宛央礼遇有加。”唐梨道。

  老者捻捻白须,冷笑:“是,都快成他们家儿媳了,一家人当然要和和睦睦的。”

  唐梨心中微哂,面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虚心讨教:“这么说,青龙族害宛央,是因为她要收回木宗?”

  老者神色一黯:“不,远远不止……她试图把三大族与人间的联系,即两个世界间的通道斩断。”

  唐梨震惊地问:“为何?”

  老者道:“设在三族的祭坛虽能通人间,但一般不许人通过,因为消耗巨大,集所有祭司之力也很难做到。但是宛丫头不知另寻了什么方法,以一人之力穿越两界,亲眼看到了人间。”

  唐梨立刻了然:“人间处处皆是苦。”

  老者再次叹道:“是啊。她认为诸苦之源,在于元洲对人间的掌控。”

  唐梨很想回一句“难道不是”?但看到老者哀戚的神情,话在嘴边滚了滚,最终咽了回去,改为幽幽一叹:“心怀苍生,圣人风骨。然而此举定会触犯众怒。”

  老者点头:“旧怨埋下,待再添新仇,便一块算总账。宛丫头为了救魔女制造出的不人不鬼的傀儡而与青龙族决裂,回到大泽后,那些诋毁她的流言,可少不了青龙君的推波助澜。”

  “但宛央在世人口中的恶名,始于乐水被傀儡杀死。”陶书天突然说道。

  老者高大而瘦削的身躯瞬间绷紧,虽然只有一刹那,唐梨已从翕张的鼻翼、下扯的嘴角、抽动的双耳等微妙的表情中,感受到他内心那股极力压制的磅礴怒意。

  老者转瞬间便恢复常态,淡淡道:“此事不怪她,时也命也。”

  唐梨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老者,问:“老前辈,在下有个疑问——爱子死后,您见过宛央吗?”

  老者沉默一刻,叹息道:“那时我心中痛苦万分,避而不见。”

  唐梨扑哧笑了,又马上欲盖弥彰地掩口。

  不得不说老者涵养非常好,仅是沉下脸,喝令他们出去。

  陶书天起身向老者草草赔了个礼,拉着唐梨向外走。山洞好似一只侧放的漏斗,越往外越狭窄,临近洞口时,洞顶几乎擦着他们的头发。洞外是幽暗的大泽之水,一条长着寥寥七八片叶子的树枝伸进洞内,随水波一晃一荡,像只招摇的手臂。

  陶书天揪紧树枝,另一手依旧揽住唐梨。

  大湖像被一劈两半,树枝在两堵水墙的夹缝间徐徐上行,把他们拽出水面,未等两人歇停会儿,又一鼓作气把他们拖上断崖,然后挣脱了陶书天的手,恢复成瘦小娇弱的模样,树根在土里慢慢挪动,沿原路上山,直到没入树林再也看不见。

  他们浑身湿透,做贼似的翻墙回到平章安排的小院落。唐梨施了个法术弄干两人的衣服,然后敲响主屋的门。里面低低的谈话声骤停,只听胡伽大声咳嗽几下,笑容可掬地打开门。

  唐梨简洁地说:“你出来,白玉衡呆在这儿。”

  屋里的白玉衡一听就炸毛了:“凭啥!”

  唐梨好笑道:“要听委婉的,还是直接的?”

  白玉衡语塞,唐梨悠悠说道:“因为你是幽南的手下,幽南对我来说是敌非友,所以我不信你,懂了吗?人要有自知之明。”

  “唐梨!”胡伽皱了眉,觉得话不该说得这么难听。

  唐梨冷冷瞪他一眼,拂袖而去。胡伽叹口气,回头对白玉衡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随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来到东厢房。

  胡伽把门闩好后,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讲方才探寻万仞渊的见闻,末了懵懵懂懂地问唐梨道:“你最后那下笑什么啊?”

  这家伙!心思留在了主屋吧!唐梨无奈地揉揉额角,推了推陶书天:“给他解释。”

  陶书天道:“老者言语中承认宛央的意图惹怒了众人,却只提及青龙族对她的报复,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此为第一可笑之处。”

  “分明还未对乐水之死释怀,却装作大度地原谅宛央,这是第二可笑之处。”

  “第三……还记得师父对我们说过青龙君遭刺杀身亡的事吗?”

  胡伽迷糊地问:“是啊,怎么了?”

  “老玄武君用了‘避而不见’这个词。‘避’,说明宛央一直在找他。”

  胡伽渐渐回过味来,恍然大悟:“如果那老头所言非虚,从乐水死后到青龙君遇刺这段时间,宛央在哪里,做过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

  唐梨补充道:“而且,我们对他说起乐水之死时,他虽仍对此耿耿于怀,但后头那句‘时也命也’像是真心话。而矛盾的是,那名‘幸存’的乐水的护卫告诉世人,是宛央杀乐水灭口。假使我们相信师父,认为宛央没有杀人,你说,这件事情的真实面目会是怎样的?”

  胡伽也是极其聪慧之人,顺着这一前提往下想,脸色慢慢地变了。

  ——宛央随乐水的护卫前往万仞渊谢罪,她本人却从世人的眼中消失,只有老玄武君了解她的行踪。

  ——护卫中仅有一人活了下来,指认宛央的罪行,而老玄武君知道那是假话。

  ——在宛央失踪期间,有一个和宛央极为相似的人杀了青龙君,还故意让青梧看见。

  ——老玄武君是唯一能证明宛央清白的人,以他的地位,只要他开口,无人敢不信服。

  但是他没有。

  胡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压低声音愤然道:“亏这个老王八还装出一副和宛央很亲近地的慈和长者模样!看来那时候,三大族都想让宛央死啊!”

  唐梨十分叹惋:若宛央真如老玄武君所说,斩断两界的通道是为了人间苍生,那她既敬她慈悲胸怀,亦笑她太过天真。

  她身为元洲之人,却为非其族类的人间之人着想,说得不好听些,对于青龙、玄武、白虎三族来说,她就是个。

  三人相对,各自感慨万分,静默无语了半晌。

  门外突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还有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声:“客人,可否容我进来奉茶?”

  唐梨道:“进。”

  门开了,一位粉衣女子娉娉婷婷地走进来,身姿曼妙,眉眼温柔似水,脉脉含情。挑玉腕,拢素手,执瓷壶,一线浅碧色茶水划出优美的弧线,流入白瓷小杯中。

  陶书天目不斜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并摆手让侍女不用再添。胡伽倒是大大方方地多看了几眼,那侍女察觉后,羞涩地半掩粉面转身。

  侍女又在香笼里添了些碾磨成细粉的香,点燃。做完了差事,她向几人福了福身,倒退着离开,关好房门。

  唐梨讥讽道:“确实尤物。小文性子沉稳,比不得她千娇百媚;白玉衡容貌稚嫩,比不得她正值年华。”

  胡伽“噗”地喷出一口茶,一边呛咳,一边义正辞严地反驳:“我就是看看,看看又怎么了!还有,说小文也倒罢了,你提白玉衡是几个意思!”

  他说到激动处,想抬起右臂指向唐梨,刚一动作,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沉默了一下,他嘴角抽搐地说道:“我,我手臂麻……”

  话没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地,双唇迅速变青紫,十指无力地在地面抓掐,嘴微微张开,胸腔里发出浑浊嘶哑的呼吸声。

  唐梨心头一凛,把正要送到嘴边的茶杯狠狠掷向镂空雕花鸟纹的银香笼,两者一同摔落在地,碎瓷四溅。

  泼出的茶水浇灭了袅袅升起的轻烟,但那丝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依旧氤氲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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