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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雪白的天花板从朦胧变得清晰,尹蔓脑子晕沉沉的,呼吸时仿佛还能闻到刺鼻的烟味,她过了好一阵才确定自己躺在病房里,烟熏火燎的混乱结束了,她手上插着输液管,姜鹤远半倚在旁边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目光悠远。

  她唤道:“姜……”

  剧烈的咳嗽阻碍了她的话,尹蔓的喉咙又干又哑,声音粗砺,咳得胸腔闷痛。

  “醒了?”姜鹤远接了杯温水,取了一根细细的吸管,抚拍着她的背,“先别说话,医生说你要多喝水,慢慢咽下去。”

  尹蔓喝了小半杯,虚弱地躺回床上,想咳嗽却得硬忍着,一张脸皱巴巴的。姜鹤远的心抽疼了下,弯腰亲了亲她的唇,他要回去放杯子,她却一口咬住他的唇瓣,他又安慰地亲了两下,尹蔓才放开他。

  口腔里有些涩意,他的嘴被她鲁莽地啃出了血,破皮处带来细麻的痛,姜鹤远在床头坐下,她一无所觉地把头枕在他腿上,他的手温柔地穿过她的头发。尹蔓的长发黑直顺滑,如今却焦了大半,还好身上没有大面积的烧伤,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姜鹤远道:“要剪成短发了。”

  尹蔓摸摸脸,手指上烫了不少水泡,她疼得龇牙咧嘴,沙哑地问:“我没毁容吧?”

  他让她放心:“外伤不严重,但肺部、咽喉、呼吸道都有感染灼伤,先把炎症消下去。”

  尹蔓安适地享受着他的按摩,念了句什么。

  姜鹤远没听清,向下凑近她:“嗯?”

  她用气声说道:“你说要保持距离的。”

  他食言了。

  姜鹤远眼眸低垂:“现在不想保持了。”

  尹蔓在他腿上蹭蹭:“总是你说了算。”

  不是他说了算。

  姜鹤远避而不答,说道:“什么事都别想,先把身体养好,其它不重要。”

  尹蔓只要一咳就很难停下,一擤鼻子都是灰,她咳得止不住干呕,他把垃圾桶放到病床前,她摇手:“你转过去。”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呕吐的样子,很丑。

  尹蔓苍白地调整着呼吸,姜鹤远歉疚地说:“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勾住他的手指:“不关你的事。”

  他们不约而同失了声,有什么话隐藏在静默里捉摸不定。

  尹蔓不自觉揪着白色的床单,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开口道:“邵江……”

  姜鹤远看着她局促的手:“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到他。”

  她孱弱气虚:“我没有……”

  “他伤得很重,还在危险期。”他抽开手,“别说话了,休息吧。”

  邵江竟然没死。

  尹蔓怔忡,霎时五味杂陈,说不清该高兴还是失落。

  姜鹤远朝旁边的病床走去:“刚换了输液瓶,我躺半个小时。”

  尹蔓被他一提醒,关心地问:“你昨晚一直没睡?”

  “你不醒我不放心。”姜鹤远淡道。  

  她心头暖意融融:“病床那么大,要不和我一起睡吧。”

  姜鹤远道:“不了。”她还病着,他怕她睡不好。

  尹蔓挪动身子给他留出空位,眼眸装了一泓清澈的水。

  姜鹤远抵挡不住她的邀约,在她身侧躺下。

  尹蔓在他耳旁嘀咕:“明明就想。”

  他捂住她的嘴:“不难受么?怎么刚醒话就这么多。”

  她的舌尖拂过他的掌心,姜鹤远感受到那湿润的触感,触电似的放开手,警告地拍了下她的屁股:“别撩拨我。”

  尹蔓闷闷地说:“我想你了。”

  他们挤在床上,窄小的被窝里自有一方天地,他的手臂揽过她的肩,严丝合缝地把她圈在怀中,她偎依着他温暖的怀抱,躯体的热量驱走了所有的噩梦,尹蔓忍着病痛解释:“我对他并不是……”

  姜鹤远不容她讲完:“现在不适合谈这些,等你病好了再说。”

  尹蔓其实也很累了,她顺从地闭眼听着他稳健的心跳,不一会儿,呼吸的节奏就规律起来,她鼻腔不适,气息比往日沉重许多。

  姜鹤远抱着她,尹蔓浓密的睫毛下眼圈青黑,脸尖瘦得慑人,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邵江倒下后她也晕了过去,救护床来抬人时,邵江失去了意识,却还条件反射地紧攥着她的手,两个人仿若亲密无间的连体婴,怎么拉都拉不开。

  护士们窃窃私语:“电视剧演的居然是真的,这也太真爱了。”

  姜鹤远神经疲乏,可一想到他们牵手的画面就睡不着,他忘不了她以为邵江死去时失魂落魄的眼神,忘不了她无法抑制的眼泪。

  他想问,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样,那她为什么要哭。

  他没有问,比起尹蔓的答案,他更怕她答不上来。

  *

  大宛敲着病房门,中间的透明板被帘子遮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疑惑道:“怎么没人开门,阿三说是这间没错吧?”

  尹澈对了对房号:“没错。”

  钱朱推开她,上前使劲拧拧门把:“蔓姐,你在里面没有?”

  同一时间,一个似曾相识的黑衣男人打开门。

  钱朱那声洪亮的“蔓……”字卡在喉咙,瞠目结舌地望着姜鹤远,嘴里能塞下个大鸡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不是周……你你你怎么……”

  她半天说不完一句话,转头寻找大宛:“他他他不是……”

  大宛的眼珠因为吃惊瞪得溜大,眨都没眨一下,丝毫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姜鹤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在睡觉。”

  气氛诡异地停滞了。

  尹澈没见过他,戒备道:“你是谁,怎么在这儿?”他说着就要往里走,“我姐呢?”

  姜鹤远关门拦住尹澈,所有人站在病房外,他说道:“尹蔓不舒服,让她多睡会儿。”

  钱朱从乱七八糟的思路里费劲地抽出一根,总算找回了紊乱的语言系统:“不就是打周如如一顿吗!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这人怎么那么小心眼呐!我们该赔的都赔了,你还想对我姐做什么?!”

  大宛追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尹澈稀里糊涂:“你们认识他?他到底是谁?”

  这几人七嘴八舌聒噪得很,姜鹤远一个问题都没回答,直接扔下重磅炸/弹:“尹蔓在云市,一直和我住在一起。”

  “我操!”

  大宛和钱朱异口同声地骂道。

  钱朱风中凌乱,抽出的脑筋顿时短了路,不顾姜鹤远的阻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病房,硬生生把尹蔓晃醒了。

  尹蔓睡眼惺忪,钱朱涨红了脸指着姜鹤远:“他他他他说——”

  姜鹤远把她拉到一边,大致说了下尹蔓的病情,不悦道:“她现在不能多说话。”

  三个人呆若木鸡,看异类一样看着姜鹤远给病床上的尹蔓端茶倒水,钱朱被雷得外焦里嫩,那可是周如如的亲舅舅!亲手把她提上警车的混蛋!

  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

  姜鹤远站在床的一侧,他们几个在另一侧。那边是气度矜傲的阳春白雪,这边是乱哄哄的下里巴人。隔着尹蔓微妙地相对,彼此泾渭分明。

  她强打起精神介绍:“姜鹤远,你们认识的。”

  尹澈默不作声地观察他,她没过多解释,不过看这人这么护着她,他们哪里还不明白。钱朱心花怒放,她姐之前那么卑躬屈膝地跟姜鹤远道歉,他睬都不睬一下,结果不仅能让他相信她的鬼话和解,还能倒回来为她做牛做马装孙子!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蔓姐牛逼!

  钱朱崇拜得一塌糊涂,恨不得起立鼓掌,精彩,太精彩了!因为尹澈而对尹蔓产生的那点别扭荡然无存,她自认是尹蔓的娘家人,清清嗓子,端着架子说道:“那什么,以前赔的钱要不要还给我们啊。”

  姜鹤远和尹蔓对视一眼,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给我闭嘴。”

  钱朱哼道:“你胳膊肘拐得不要太明显。”

  大宛有些不是滋味:“我都不知道,你没跟我说过。”

  她们曾经无话不谈,屁大点的琐事也能津津有味地分享半天,可如今尹蔓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却总是最后一个才听说。

  尹蔓握住她的手:“我想见面再和你讲的。”

  尹澈抢过姜鹤远手上的水杯,视若无睹地把他挤开,心疼地擦擦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怎么我才刚好你又倒下了,姐,疼不疼?”

  他这宠争得太拙劣,钱朱嫌弃道:“废话,当然疼了,你凑什么热闹。”她掏出手机,大喇喇地说,“宛姐在,我哥不方便过来,给你录了段视频。”

  视频里钱鑫叼着烟,不习惯被钱朱这么对着镜头瞎拍,要死不活地板着脸:“尹蔓,祝你早日康复。”

  没了。

  尹蔓:“……”

  这有什么录个视频的必要?

  她本来气管就疼,一忍不住笑更是扯得难受,姜鹤远做主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改天再来。”

  大宛闻言说不出的怪异:“要不您先回去歇歇,小蔓是我们的家人,没有您一个外人来操心的道理。”

  姜鹤远不想和她打嘴仗,无声地看向尹蔓。

  尹蔓左右为难,想了想对他说:“你熬那么久也累了,要不休息一下?”

  姜鹤远深知这几人的德性,摆明了信不过他们:“不用,我叫了专业护工,马上就到。”

  尹蔓只得祈求大宛:“要不明天你们再来?”

  钱朱嚷道:“凭什么我们走?”

  尹蔓用被子盖住脸,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你们,我睡了。”

  气氛尴尬,双方互相看不顺眼,最后还是尹澈贴心地让了一步:“姐,那我们不跟你添乱了,明天再过来。”

  钱朱不服:“我才不……”

  尹澈道:“明天他不在这里吧?”

  尹蔓替姜鹤远作出决定:“不在。”

  几人不甘心地离开病房,姜鹤远拉开她的被子,挑着眉:“明天我不在这里,我怎么不知道?”

  尹蔓道:“都是小孩子,别跟他们计较。”

  姜鹤远不置可否:“你那个弟弟多少岁?”

  “十六。”

  他听尹蔓提过尹澈,上次她回昭市也是为了他。可那小孩的敌意太过明显,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的姐弟心思,姜鹤远按下思虑,给她掖好被子:“睡吧。”

  他们轮班换守尹蔓,几日后,尹蔓的喉咙渐渐恢复了些,说话没那么吃力了,就是还有些喘不过气来。今天病房里大宛值班,她陪着尹蔓输液,坐在一旁边削水果边和她闲聊。

  “周如如舅舅怎么会勾搭上你?”大宛这句话憋了好多天,她可是记得他们被姜鹤远训得狗血淋头,而且尹蔓还相当讨厌他,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搞在一起像在听鬼故事。

  “……说来话长。”

  大宛犹疑地问:“你是玩玩儿还是……”

  尹蔓:“我真的喜欢他。”

  大宛放下水果刀,和她面对着面,正色道:“小蔓,你知不知道姜鹤远他家是做什么的?”

  “嗯。”

  “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连我们都跟他合不来,更别说他们家里会怎么看你,再说你这样一股脑投进去,你就肯定他对你是真心的?万一他只是图个新鲜怎么办?还有……”

  大宛越说越急,尹蔓打断她:“大宛,我一直以为不会再去喜欢一个人了。”

  大宛叹气:“那也不应该找他,我怕你会受委屈。”

  “我知道,可是我心甘情愿。”

  她受的委屈够多,不差这一点,她承受得起。就算这场动情注定没有结果,她也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因为姜鹤远值得。

  尹蔓心意已决,大宛明白再劝也无用,其实她们很像,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认定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准备考大学。”尹蔓轻松地说,“等我考上大学能赚钱了,我想你去念个专科。”

  她自己有了奔头,也想拉着她一起往前方跑,大宛不爱读书,但可以去学门技术,总比成天打工混日子强。

  大宛道:“你先管好自己,我的事以后再说。对了,我昨天去看邵江,他还昏迷着,背上的肉都烧烂了。”大仇得报,她痛快至极,“真是活该,怎么不烧死他。”

  尹蔓默然:“在地下室里……他救了我。”

  她跟大宛简短说了下当时的情景,大宛闭口不言,半晌后才问:“他爱你?”

  尹蔓不知要怎么回答。

  正相顾无语,尹澈突然推门冲进病房,叫道:“姐,江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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