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竹林

　　早晨惠山寺的钟声在辰时响过一遍后，女舍里的人便开始陆陆续续起床。

　　女学的课业要轻松得多，吴夫人做事一向洒脱，心想既然时间够用，何必一定要让学生们在卯时里就起呢？因此定下规矩女学生不必早起上早课，只要能赶上辰时过半的正课即可。因此这会儿隔壁的男学子已经书声琅琅时，阿汝和谦芳才从床上半撑起来抻懒腰。

　　今日是正式开学和与四位夫人见面的日子，阿汝和谦芳不敢怠慢，吃过早饭就匆匆赶到学堂，萧未然似乎早就到了，已经坐在凳子上等着，她神情冷淡，浑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阿汝和谦芳不敢与她过分亲近，但也礼数周全地和她打了招呼。不一会儿，另外五个女孩儿也陆续赶到，萧语然进门一看到阿汝她们就笑着挨过来坐在一处。

　　辰时过半，吴夫人同其他三位夫人过来，阿汝和其他人连忙起身行礼，吴夫人笑吟吟地说道：“诸位姑娘都坐下吧。”

　　今日吴夫人穿了一件烟青色的衣裳，看着比之前年轻了许多，她旁边站着一秀眉清目的女子，身着一身黛色衣衫，脸上微微漾着笑意，这就是裘墨溪的夫人了，此外还有两名面相温和性格文静的女子，分别是书院里冯先生和袁先生的夫人。

　　四位夫人与阿汝等人一一见过后，裘夫人的目光在几个女孩儿里逡巡着，来回看了一圈将眼神短暂停留在阿汝身上，然后向吴夫人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吴夫人笑着微微点头，裘夫人似是很满意，又忍不住看了阿汝几眼。她早知道顾砚眀未过门的媳妇儿阮小萝也进来了，又见顾砚眀一提起她眼里就满是柔和，心想必定是个出色的女子才能让他这般在意，便一直想看看是何等品貌。今日看到阿汝身着浅黄色襦裙，打扮简单却也不失清丽，白皙的脸上长着一对清澈好看的眼睛和不点自朱的嘴唇，且清丽之外还透着一抹可爱，让人看着就心生暖意，这样的女子，也难怪顾砚眀提起她会是那样的神情了。裘夫人暗暗赞叹一阵，心道砚眀果真好福气。

　　由于是第一天，四位夫人并没立即就讲课，而是先将书院的规矩、各门功课的安排细细给阿汝她们讲解了一遍。

　　书院开的女学共有三大门功课，一门是吴夫人所教的老庄之学，一门是裘夫人所教的儒学，另一门则是有关为人处世和礼法规矩的义礼学。此外，还有冯夫人教导的琴艺和画艺，以及袁夫人教导的围棋课和书法课，不过琴棋书画四门课，每位学生只需要选学两门就成了。

　　阿汝想了想，像她这样笨手笨脚的，弹琴画画就算了，还是学学下棋和书法吧，学好了将来还能和顾砚眀拼拼棋技、斗斗笔法呢。谦芳对山水画颇有几分造诣，但还称不上精深，是以她选了书法课后，还选了冯夫人的画艺。语然极擅长箫和古琴，也略会画几笔花鸟虫鱼，最后自然是选了琴艺和画艺两门课。未然则和阿汝选的一样。

　　选课事毕，八位女学生才正式拜师上课，按规矩一个月后吴裘冯袁四位夫人会各自单独收两名学生私底下教导，虽说是让几个女孩儿自己选择拜谁为师，但吴夫人最是喜欢谦芳的，因此早早就向其他三位夫人讨了人：“我可不管啊，安老太太的孙女陈谦芳我是收定了的，你们谁都不许和我抢。”

　　话毕又想起阿汝是苗氏特意荐来的，她学识虽不如谦芳，但品性却十分招人喜欢，因此沉吟一会儿后，又略耍赖地笑道：“还有那位阮家小姐，我也是要收的。”

　　裘夫人听完没好气的向冯袁二人打趣道：“你们听听，人都让她先挑了，哪有这样的，干脆咱们也直接挑人拜师也就完了，何必再等一个月？”

　　冯袁两位夫人皆是文静的性子，闻言不过掩嘴笑了笑，并没说话。吴夫人道：“我这不是太喜欢她两个了吗？你要不高兴，不如也说说自己看中了谁，冯袁两位妹妹知道了必定不会和你争。”

　　裘夫人笑道：“说实话我看中的恰恰就是你要的那位阮家小姐，先不说别的，只为她是砚眀未过门的媳妇，砚眀是我家先生的学生，她也该是我家的学生才对。何况我听闻她品性淳良，正是我最喜欢的。”

　　收学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拜在谁那儿终究四人都是那八个女孩儿的老师，因此吴夫人犹豫了一会儿，爽利道：“罢罢罢，小萝让给你，就让你夫妻二人也收个夫妻来凑对儿。”

　　话毕四人一同笑一阵，这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汝和谦芳刚坐下来，语然便一脸兴奋地凑过来和她们搭伙。

　　“真没想到，咱们书院里考得最好的两个人竟然已和你们定了亲，真叫人羡慕啊！”语然喟叹道，来书院不过两天，她已暗中将许多人的身份底细都摸了个透。

　　考得最好的两个便是指顾砚眀和钟如晦，阿汝是顾家准媳妇的事，谦芳早在去年考核的时候就知道了，但阿汝却不知道谦芳也定了亲，因此惊讶的看了一眼她：“真的吗，你和那位钟家公子钟如晦定亲啦？”

　　这件事原本也还没定下来，再说也不值得拿出来说道，因此谦芳并没有告诉阿汝这件事，听完阿汝的话，她不禁羞红了脸，垂首道：“还没定亲呢，做不得数的。”

　　“虽说没定亲，可听闻两家长辈都已互通心意，兴许啊，等过了乡试，钟家公子中了举人，你俩的亲事就要做定了。”语然笑着打趣道。

　　谦芳见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唯恐其他人听见，红着脸略生气道：“你小声些，不管定没定下来，我只盼你除了咱们三个别再告诉其他人。”

　　听罢，语然自觉没趣，讪讪地陪笑一阵，不好意思再和谦芳说话，便转头问阿汝：“谦芳也就罢了，听说你可是从小就和顾砚眀定了亲的，咱们也算是同门了，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

　　“这种事没必要拿出来说呀。”阿汝道。

　　语然听完大大咧咧道：“这有什么的，反正早晚我们肯定都会知道的。”

　　阿汝不知该怎么说，语然看起来知道很多事，实际上却对许多礼仪和处事之道不甚明了，但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又是说不清的，因此阿汝无奈的笑了笑，干脆夹一块东坡肉塞进语然嘴里不让她说话。

　　“唔……”语然被嘴里突然塞进来的大肉块儿吓得面容失色，急忙就要吐出来，但忽然尝到味道还不错，怔了片刻后，咬下瘦肉和猪皮，就着米饭吞下去，肥肉则被她剔出来扔在桌上：“我一直不敢吃这个的，没想到味道还不错，可惜肥肉多了点。”

　　“你真浪费！就是要肥瘦各半的才好吃呢，早知道就不夹给你了。”阿汝看着被咬下的肥肉，心疼得不行，要不是因为那是在语然嘴里走过一遭的，她都想捡回碗里吃掉。

　　闻言，语然调皮的往东坡肉里伸筷子，阿汝连忙伸手护食，两人你来我往的笑闹起来，眼看话头被阿汝的东坡肉岔开，谦芳松了口气，也笑起来作势要去抢阿汝的肉。

　　中午加上吃饭的时间一共有一个半时辰的休息空隙，谦芳是睡惯了午觉的，因此吃过饭就回到女舍休息，阿汝却没这个习惯，她正琢磨着到了书院，以后该如何避开旁人静修，虽说短暂放弃修炼，可以不必太过在意这个，但平时若不温习着，几十年后修为也会慢慢倒退，阿汝不敢怠慢。尤其是谦芳，她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要避开她实在太难，一天之中似乎就只有午睡这段日子她不在身边了。

　　看她睡得沉，阿汝悄悄退出门来，在书院里转悠着寻找无人会发现的僻静之所，上课的学堂她是不敢去的，太容易叫人发现了。可在女学这边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以隐蔽的地方，阿汝往矮墙外面望了一眼，发现书院背后有一片茂盛的翠竹林，看起来应该没什么人会待在那里。

　　区区矮墙难不倒阿汝，她眼瞅着四下里无人，轻轻一跃便靠着内力跳到了墙外，径直往竹林走去。

　　这片竹林并不在书院里面，阿汝暂且也没发现有什么小道与书院相连，她谨慎地在竹林里巡视一圈，发现这块地方还没有被其他动物霸占，偶尔软软的竹叶上盘着一条小指粗的幼蛇，见到阿汝也吓得慌忙溜走了。不过竹林中间倒是有一方石桌并四个石凳，应该修建书院时才在这里添的，这倒不是问题，只要无人打扰就是一处静修的好地方。

　　阿汝在竹林里找到了一个半人高的土堆，已经被厚厚的竹叶覆盖，土堆后面有一处浅浅的凹凼，也被日久积深的竹叶铺满了，此地恰好借着土堆遮挡了书院那边的视线，实在是静修的好地方。

　　阿汝本就是常年在深山中修炼过来的，并不嫌弃地上如何脏，且有竹叶铺着，泥土都被隔绝开来，不会沾到衣裙上，是以她毫不犹豫地盘腿坐在凹凼处，再次确认四周无人后，便开始闭眼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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