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贿赂（上）
回到家里正好临近傍晚，先闻声迎出来的是元妈妈，她笑着把后辕上的杌子取下来放在马车前，好让顾砚眀和阿汝下车，看到买了不少东西，又进屋叫来几个小厮帮忙搬弄。
“走了一天，少爷和小姐都累了吧，太太方才还在堂屋里念叨呢，可巧你们就回来了。”元妈妈扶下阿汝后说道。
顾砚眀听见，忙带着阿汝去堂屋见周氏，才跨步进大院里，便见砚书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只露出半个头来偷看。
顾砚眀对他招招手，温声道：“砚书，过来。”
本来砚书发现最近哥哥已经不如以前那样严肃，心里已经不怎么怕，这会儿见哥哥态度温和，就慢慢从柱子后面挪出来，一阵小跑过来，屁颠屁颠地拉着阿汝跟在顾砚眀身后。
阿汝笑道：“我给你带了好玩儿的东西回来呢，砚眀哥也给你买了东西。”
砚书一听有好玩儿的，两只大眼登时亮起来，不住缠着阿汝问：“什么东西呀？”
“进屋你就知道了。”
顾老太太和温氏也都在堂屋里坐着，看见顾砚眀和阿汝进来，老太太神情不似平常那般热情，连对顾砚眀也是淡淡的。
顾砚眀知道老太太不高兴，首先带着阿汝去给她老人家问安，老太太自嘲的轻笑了两声：“安不安的有什么关系，反正如今许多事我也不能知道了，我的话你们也不大认真放在心上。”话毕又问阿汝：“今天去县城可玩儿够了吧？奶奶的话你不听，姑娘家家的非要跟着四处撵……”
“奶奶，是我要带阿汝去的，您别责怪她。”顾砚眀解释道。
老太太见孙子一味的维护阿汝，也不在意自己说的话，心里觉得没甚意思，叹口气后不再说话。
买回来的东西此时都已搬进来放在堂屋的桌子上，阿汝笑吟吟的从里面拿出一把桃木梳篦来递给老太太：“奶奶，这是我买来送给您的。”
阿汝知道回到家老太太铁定不高兴，就提前备好了“贿赂”的东西。
顾老太太接过去，见这把梳篦选材和做工都不错，人老了时常篦篦头有利于活泛脑子，心道阿汝还算有心，表情略微缓和了下来，不过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把梳子递给绿芸收好了。
周氏也注意到桌子上堆的各种东西，便借着这个转移众人的注意力，问道：“让我瞧瞧你们都买了些什么。”
顾砚眀顺手将给砚书买的那套文房之物挪出来，道：“砚书，这是给你的。”
砚书瞧着那些东西包装精致，以为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嘻嘻笑着围过来，打开其中一个锦盒，却发现是几只粗细不一的毛笔，脸色顿时萎靡下来。
温氏一看就知是云墨轩的东西，顾砚眀大约破费了不少银子，心里甚是感动，谁知砚书太没出息，因不喜欢读书，连带着这些东西也不喜欢，倒伤了砚眀一片好意，无奈之下，她只得起身过来拉着砚书向顾砚眀道谢。
此时阿汝也把自己买的东西从小竹篮里拿出来，许多东西她买的时候都直接买了三份，因此只需要把给砚书的分出来就可以了。
砚书跟着母亲向哥哥道过谢后，忙挣脱温氏的手，趴在桌上两眼发亮地看着阿汝给他分出来的各种小玩意，开心得什么似的，温氏忍不住生气道：“咱们家也就你这般不懂事，把读书当受罪似的！”
“砚书还小，贪玩儿些也是正常的，从前砚眀刚念书那会儿不也是这个样子吗。”周氏笑道。
太太发了话，温氏也不好再生气，但看砚书的眼神仍是冷冷的，吓得砚书不敢再围着阿汝，躲到老太太身边避难。
老太太微笑着拍拍砚书的背，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书哥儿不喜欢读书难道还要逼着他读不成？咱们家又不是吃不上饭，他即便什么都不学咱家也养得起。”说完吩咐绿芸：“把那些东西送到书哥儿屋里去。”
有老太太撑腰，砚书大起胆子跟着绿芸回屋里鼓捣那些东西去了，温氏不好说什么，只能勉强陪着笑脸，心里生闷气。
见此情形，阿汝认为都是自己买的这些东西惹出来的，愧疚地在桌沿旁讪讪地杵着。顾砚眀发现之后，对周氏说道：“我先带阿汝回西院了。”
周氏也正在想两个孩子走了一天肯定累了，闻言忙就同意了：“去吧，不过快吃晚饭了，收拾好东西稍微歇一会就过来吧。”
出了堂屋，在去西院的长廊上，顾砚眀摸摸阿汝的头，安慰道：“回屋里好好坐下歇一会儿，别想多了，温姨娘不是因为你才生气的。”
阿汝舒服地享受着头上的抚摸，展颜对着顾砚眀道：“知道了砚眀哥。”
元妈妈和两个小厮把堂屋里的东西都搬到正屋里来，阿汝把小初叫到跟前，把买给她的那份仔细分给她。
娴芸在一旁冷眼瞧着，方才阿汝和顾砚眀一起回来的情形她都看在眼里，那套云墨轩的文房用品她早觉眼红了，此时又见阿汝买东西只想着小初，心里便酸酸地“哼”了一声，熟料转首恰看见元妈妈正瞪着自己，唬得连忙垂首去给阿汝烧水沏茶。
“有什么好稀奇的……”忙完屋里的活，等阿汝去书房找顾砚眀后，娴芸一面嘀咕着，一面朝自己屋里走去，不妨在院子里撞见婉芳，似乎要出西院的样子，便立刻换了张笑脸问道：“妹妹这是去哪儿啊？”
“哦，我找我爹有事。”婉芳不想和娴芸纠缠，说完没等她回应就自顾自出了西院。
这会儿赵兴恰好在屋里坐着喝茶歇息，他一向疼爱婉芳这个独女，因此一见她过来就放下茶杯，面露慈爱，随手指了下首的一张凳子道：“都快吃饭了，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婉芳并没有就着赵兴的意思坐下，而是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才刚做好的香包递过去：“我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看着爹身上挂的香包旧了，这两天闲着，就给您做了一个新的，趁着这会儿得空给您送过来。”
赵兴一听，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忙接过那个香包，见是用深蓝缎子做的，上面还绣着几片竹叶，做工很是精细，便有些动容道：“好好！果然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不枉费爹疼你一场。”话毕顺手就取下身上那个旧的，将这个新的戴上。
婉芳看到爹这样喜欢，也打心眼儿里高兴，但她不敢多耽搁，于是说道：“爹，东西既然给您了，我就回西院那边去了。”
赵兴笑道：“去吧去吧……对了，身上的银子还够使吗？”
“放心吧爹，不够我会问您要的。”说完，婉芳从屋里出来，急急忙忙回到西院。
上回娴芸无意中撞见香包的事，婉芳一直放心不下，以防万一，她将原本要送给顾砚眀的香包拿剪子绞碎扔了，又熬夜另制了一个出来，便是方才送给赵兴的那个。最近两天她见娴芸鬼鬼祟祟的也偷偷做着什么东西，料想那天晚上说的话她当了真，以她那心急火燎的性子，肯定是点灯熬油地做出来，估计这两天小进就要收到东西了。
想到这里，婉芳觉得甚是好笑，娴芸这个人，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也难怪少爷瞧她不上。
夜里，子时刚过，小初已经躺在床上睡熟，娴芸强撑着一双直打架的眼皮将最后一根线剪短，然后随手将做好的香包扔进笸箩，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倒头睡了过去。
次日等阿汝到东院上课以后，她偷偷摸到北院找到绿芸，拉扯着她的衣袖撒娇：“好姐姐，你要是想我过得好，就发发善心借我几两银子吧。”
绿芸知道她鬼眼子多，担心她又瞎折腾什么，便微微蹙眉道：“好好的你要银子来做什么？”
娴芸本打算告诉绿芸实情的，见她这样估摸着她定会拦着自己，便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拉着娴芸的手求道：“姐姐你看，我现在不能穿戴以前老太太赏的衣裳首饰，整天只能穿元妈妈给我的这些衣裳，这样下去，少爷怎么可能注意到我，我想自己买几件衣裳首饰，可是又没什么银子，只好来求你了。”
听到娴芸借银子不是为了拿去打点谁的，绿芸松了一口气，叹道：“上回我不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吗，你怎么还没死心呢？而且那些首饰你买了也不能越过规矩随意戴，何必去费这个银子。”
“我和姐姐不一样，姐姐是靠着老太太天天都有机会在老爷跟前露面，实在没法子才放弃的。可我却是整天都被看得死死的，去了西院好些天，和少爷连话都没说上两句。我连机会都没得到过一回，才不肯轻易就放弃呢。再说我晓得分寸的，不会去买那些太出格的首饰来戴，姐姐你就行行好，借我点银子使吧。”
娴芸百般央求，绿芸经不住她缠，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出头，遂犹豫一阵还是咬牙同意了，拿出一个小匣子，从里面摸出约五两银子道：“我这些年就攒的银子也不多，这里是五两，你可得省着点花，以后出头了别忘了还我啊。”
“何止还你，到时候我还要拉姐姐一把呢。”
娴芸拿到银子，高兴得什么似的，抱着绿芸的肩膀又撒了一回娇才走，绿芸拿她也是没办法，捏着她的鼻尖好生打趣了一番。
回到西院后，娴芸找来戥子称实那银子，果然是五两，忙喜滋滋地悉数装进一个荷包里系紧，想了想还是怕不够，于是又把从前老太太赏的一支翠玉簪子找出来凑上，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眼下只等小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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