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一次进城
第二天, 谢珍起得非常早。
她背着空书包出门, 连早饭也没吃就走了。她径直去了秘密基地, 轻车熟路地翻越围墙, 进入了管件仓库。
周日的早晨，管件仓库里面寂静无人。
她找到了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把那一块松动的砖从墙上抠下来, 伸手进去把自己昨天放的两个塑料袋拿了出来。一个料塑料袋里面。放着她的五块新手表，另外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些新文具和小人书。她把两个塑料袋放进了空书包里, 然后再把那块砖捡起来起来, 镶嵌回墙上。拍拍手，谢珍从原路返回, 爬出围墙, 离开了管件仓库。
她走到厂门外, 去了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搭上了早上第一班去元景镇的9路公交车。
意外的早上第一班公交车上非常的拥挤。和上一次相比, 谢珍甚至没有坐到座位,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公共汽车上有许多附近乡下的农民, 拿着自己的农产品，或者是自己养的家禽等，去元景镇上卖。
元景镇的星期天，已经不成文的成为了一个集日。
谢珍听着公共汽车里面的鸡叫鸭叫，还有喧嚣的人语, 抓着别人坐着的椅背, 摇摇晃晃到了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
她从拥挤的公共汽车上下来, 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大早的她甚至给挤得出了一头的汗。
谢珍掏出手帕，把额头上的汗擦干，这时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
自然而然，她就去找吃早饭的地方。
该吃什么好呢？
她一边走一边想。
元景镇上的早餐店，有些会卖包子馒头稀饭，有些会卖面条，还有些卖大饼牛羊肉汤。
谢珍习惯性的走去了一家卖包子稀饭的小店儿。
要了两个鲜肉包，一碗玉米粥，就着一点儿小咸菜，她把早饭吃了。
付了钱，谢珍就走去了教辅书店。
这个时候大概八点多钟，教辅书店的王老板也把门开了。
每个星期天，是他这个店生意最好的一天，所以王老板起的也比较早。刚开门不久，谢珍就进去了，那个时候书店里面还没有几个买书的学生。王老板看到谢珍又来了，还是挺高兴的，他招呼谢珍过去，问她是不是又有新文具和小人书要卖给自己。
谢珍说是，然后她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装着新文具和小人书的塑料袋。她把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一样一样放在柜台上，给王老板看。王老板逐一翻了翻那些新小人书，看有没有缺页的，又把钢笔的笔帽拧开，看看笔尖是否完好。最后他才一样一样的，把自己的出价说给谢珍听。
谢珍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这些东西加在一起的价钱。
“4块9毛8。”王老板说，“这样吧，我给你五块钱。”
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五元钱递给谢珍。
谢珍接过去说：“谢谢王老板，那我这就走了。”
王老板笑道：“欢迎你下次再来。”
谢珍回头对着他一笑，说：“我家里的货都被我拿来卖完了，恐怕没有下次了。”
“哦，那有点可惜了。不过我还是欢迎你以后到我这里来买书，我给你打九折。”
“那就多谢王老板了。”
谢珍朝着王老板挥挥手，离开教辅书店，接着走去了元景镇上的公交车站。在那里她按照叶柯说得坐上11路公交车去云丰市内。
从元景镇到云丰市，中间要经过15个站。谢珍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看着车窗外边儿。
她有一个习惯，就是每次去陌生的地方，总是会特别认真的记住沿途一些景物，或者是地标性建筑。如果是坐公共汽车的话，那她会记住一些站的名字。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源于她缺乏安全感。以及随时都有一种警惕心，怕自己遇到一些什么事情，怕迷路……
在坐着11路公共汽车进云丰市内的路上，她看到有工厂，还有一些化工原料和建筑材料之类的市场。
汽车越往云丰市内开，道路两旁的建筑就渐渐的多了起来，这些建筑大多数都是民房，越往市区内越密集，路上的人和车都越来越多了。
这个时候，老百姓上下班多半都是骑的自行车，汽车比较少。
谢珍估摸着这一辆11路车在路上一共行驶了，大概有一个小时。
进了市区之后，人和车多了，汽车的速度就慢下来了。总之，到达云丰市内北区车站的时候，谢珍从车上下来看到车站墙壁上挂的挂钟上面指着九点零五分。也就是这一辆从元景镇到云丰市北区的公共汽车，在路上行驶了约50五分钟。
谢珍又在北区车站里面转车，她找到了24路公共汽车，上车后花了一毛钱的车票，去这一次进城的终极目的地，云翔街。
云翔街在云丰市区的东边，谢珍坐24路公交车，在路上颠簸了约半个小时，才到了云翔街这一站。
越接近云翔街，公共汽车行驶的速度越慢。因为这里算是云丰市一个非常繁华热闹的商业区，绝大多数这两年私人开设的店铺都在这一块儿。
谢珍随着人流下车，下车之后，她裹在人流之中，慢慢走着，一家一家店看过去。
就像之前叶柯说的，云翔街有许多卖衣服鞋子，袜子和各种日用品的小商店。也有一些卖小吃的，买水果，卖糖的摆的摊子。
星期天，有许多云丰市的市民，或者是附近乡镇的百姓会到这里来购物和消费。尽管这个时候大家并不富裕，可是钱不多，也有钱不多的花法。毕竟这里的商品和食品，价格比起国营的商店来说，还是要便宜一大截。
谢珍对吃的穿的这些都不感兴趣，她这一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钟表店，然询问和自己书包里同款手表的价格。心里有底之后，再找几家店，把自己带来的五块手表卖出去。当然啦，她也期望着自己到云丰市之后，万一自己的特殊能力又发挥了作用，闻到一些宝贝散发出来的甜味，说不定就会有所发现，有所收获呢。
很快谢珍就发现了一家小的私人钟表店，她走进去，发现店里只有一个大约四十左右的男客人在跟一个像老板的中年男人问价。谢珍走过去，看了看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的手表，很快她就看到了两块和自己手里的牌子一样的男式手表。这两块男式手表都是国产手表，于是谢珍问这个私人表店老板，那两块手表怎么卖？
玻璃柜台之前站着的那个四十岁左右戴眼镜的男人，估计也是想买一块谢珍询价的那种牌子的男式手表，这个时候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
卖表的老板听到谢珍问价钱，斜眼看了看她，没说话。估计他觉得像谢珍这么大的半大姑娘，穿的又那么寒酸，问一块男式手表的价格也是有一点儿奇怪。很明显凭他的经商经验，他认为像谢珍这样的姑娘，纯粹就是问价，根本没有要买的意思。因为他觉得谢珍真要买的话。也是应该问女式手表的价格。这时候他正在招待一个，很有可能是真正的要买手表的顾客，当然顾不上回答谢珍的话了。
谢珍见那个钟表店的老板没说话，很快也明白过来人家为什么不搭理她？于是她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钟表店老板跟那个问价的男人说话。谢珍听着他们在说什么七十五七十六这类的话，最后那个钟表店老板对那个问价的男人说：“这个牌子的上海男式手表，最少80块钱，不能再少了。如果你要买的话，我就给你拿一块。如果你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那你可以再出去走一走别的钟表店，问问他们的价格，看谁家还有比我的价更少的，你也可以买人家的。”
这让听了他的话人感觉到价钱再不能少了。
不过，谢珍看在眼里，却觉得他是欲擒故纵。
问价的戴眼镜的男人听了钟表店老板的话犹豫了一下。
他还是不死心的对钟表店老板说：“我是真心实意要买一块手表的，而我今天也只带了70多块钱出来，一会儿我还要坐车回去，所以这一款手表我顶多出75块钱。你看你愿意75块卖给我，那我就买了，而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再去看看别家的货。”
“那你去看看别家的货再说吧，75块钱，你就算是把这边云翔街都走遍了，你也买不着的，你想想国营商场里面跟我这个牌子同样的手表多少钱，相信你也去看过吧，每一块都不会少于90的。我现在80块钱卖给你，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最终那一位询价的男顾客还是走出了钟表店，估计他真会去把云翔街走遍，只为了省下五块钱。
在男顾客走出钟表店之后，钟表店的老板也没叫他回来。
谢珍想，看来80元钱，真的是他的底线？他没有用欲擒故纵的手段来促成这笔生意？
这时候钟表店老板才有功夫来搭理谢珍了。
他问谢珍：“你是要买那块男士手表？对了，刚才你也听见了？这表最少要80块钱我才卖。”
谢珍听他说80块才卖，立马就在心里估算，这个老板的进货价格是多少。这么一家小店，在这繁华的商业街，需要多少房租水电卫生费呢，还要上税，摊下来每天的费用需要多少？以及人家还要吃饭，这又是多少钱？手表这种东西，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还是属于昂贵物品。就算在这繁华商业区的手表店，每天能卖出一块手表，已经算是生意不错了。毕竟云翔街这一片的钟表店也不是只有这一家，虽然谢珍目前来说才走进头一家钟表店。
假如说这些杂费，每天开支需要十块钱，老板进货的价格应该是在六七十元左右。这样的话，比起国营大商场的进货价格应该略高，因为进货量较少的原因。这种规模的手表店，销量也并不算高，极有可能是去大的手表批发商那里进的货。
谢珍估算着这种小钟表店的进货价格，如果是一块价值80元的手表，那么进货价格就需要最少控制在65元左右，这才会有一定的利润。
为什么她要弄清楚人家的进货价格呢？
是因为她要把手表折价卖给这样的小老板，她就可以根据估算的价格卖出自己的货。现在她基本上可以对眼前这种私人钟表店的小老板说出自己手表的售价了。比她以前，估算的更高一些。她现在可以对钟表店的私人小老板说自己的手表最少要卖60元。这个售价，应该比他的进货价要低。如果他检查了自己的货之后，认为是崭新的，毫无问题的新手表，那么是极有可能用60元来买下谢珍的货的。
但是谢珍现在暂时不想跟眼前这个小老板谈，自己要折价卖手表给他的事情。
她对那个小老板说：“我还有点儿事，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再来。 ”
说完，她快步走出了手表店。
这时候刚刚才从这家手表店走出去的那位要买手表的戴眼镜的男人还没有走出多远。
谢珍走出手表店之后，就打开书包，把塑料袋里面的一块男士手表拿出来握在手里。这块手表就是刚才那个男顾客在手表店里面询价的那一款手表。
她快走几步，追上那个男人，然后喊他留步。
戴眼镜的男人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谢珍，问她有什么事？
谢珍朝着他微微一笑，说：“叔叔，我刚才在手表店里面看见你要买手表。我这里有一块手表，跟你要买的那一块手表完全一样，而且是崭新的，你要不要看一下？如果看得上的话。我可以便宜一些卖给你。”
“哦，那你给我看看吧。”
“那我们到一边去说话。”
接着谢珍就走去了街边拐角人少一点的地方，中年男人跟着谢珍身后走过去。
谢珍转身把手里的手表递给他：“叔叔你看看吧，这块表是我哥哥单位发的，他给我了，我嫌弃它是男式手表，所以想把它卖掉，然后再去买一块女式手表。”
这些话，当然是听听就好。
那个想要买男式手表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也没完全相信谢珍的话。
他只是把谢珍递给他的手表放在手里看了又看，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这块手表的发条指针等。他把这块手表放在耳边，听了好一会儿，最终他确定这块手表还真是新的手表，并且是自己刚才在那一家私人钟表店里面看上的那一款。刚才自己给那个私人小老板出了75元钱，但是人家不卖。现在这个小姑娘过来向自己兜售这块新手表，中年男人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把这个价格往下面压一压。
所以他就对谢珍说：“你这块手表有□□那些吗？如果坏了，到时候我找谁修去？”
谢珍低声道：“正因为没有□□，所以我说价格可以低一些呀。这样吧，你给我70元，我就把表卖你。这个价格，可是比你刚才在那一家私人钟表店里面要买手表的价格低。”
“65元吧，65元我就要了，毕竟你这块手表，要是真坏了，还需要我自己掏钱去修呢。”
谢珍也弄不清楚这个年□□买的东西到底保修几年？不过现在如果自己答应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把这块男式手表以65元的价格卖给他，也比拿去卖给私人钟表店的小老板的价格稍微还要高一些。五块钱，这个不是自己答应给周淳的一个月的保密费用吗？
好吧能多赚五块算五块，谢珍如此想。
接着她就答应了那个中年男人，说：“65元就65元，成交。”
戴眼镜的男人听了也是挺高兴的，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他从自己上衣兜里掏出来一卷钞票，从里面数了65元给谢珍。
眼尖的谢珍看到，他还剩下十几元钱。
如果他刚才买了那个私人表店的小老板的货，那么他现在就真的只剩下几块钱了，看来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谢珍接过65元钱，仔细看了看，数了数。
戴眼镜的男人则是高兴的把手表戴在了手腕上左看右看，他问了问过路的戴表的路人，对了对时间，这才对谢珍说：“小姑娘，我走了。”
谢珍笑着对他点点头，说声好，然后自己也转身离开。
80年代初市面上的商品基本上没有任何假货。尤其是一些老牌子的国货，老百姓心里面就没有想过这东西会有假的。在那个年代，也没有□□，因此谢珍也比较放心收到的钱，不会有问题。再加上一点，这个年代的人还比较淳朴，既不造假，也不售假，这也是谢珍的这一块新手表比较容易卖出去的原因。
这种事情要搁在30多年之后，那这笔生意大概是无法成交的。因为假冒伪劣的东西太多，人与人之间也缺乏信任。谢珍要是这么做就显得有点冒失，说不定还会碰到一个动歪脑筋敲诈勒索的人。但是在这个年代，这样做就可以称为大胆。而机会在眼前时，大胆的把握住，才容易成功。
谢珍的一只手放在裤兜里，紧紧的握着那65元钱，心情爆好。
她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才刚刚进城，到达云翔街，就做成了第一笔买卖。以一个比较让她满意的价格卖出去了一块新手表。她现在有了65元钱，就能够实现她从谢家搬出去住校的愿望。
那么现在，她要重新走回刚才那家钟表表店，把另外一块相同款式的男式手表卖出去。这样的话，她就有了一笔储蓄。不，应该说是启动资金。她可以凭借这个钱，去收旧手表，以及一些小的，价值高的旧货，把他们以旧变新，继续赚钱。
谢珍从离开她到云翔街之后，进去的第一家钟表店，到再次返回那家钟表店，前后不过十分钟。
这时候钟表店里面又进来了两个客人，他们是一对夫妻。男的正在跟女的一起挑一块女士手表。钟表店的私人老板正在旁边，笑眯眯地向他们介绍那一块女式手表，是如何如何好。他说那块他们看上的女式手表是瑞士手表，而且是名牌。他还说这块手表，戴上去很有档次。那块手表走时准确，款式漂亮，就算戴上十年，也不过时。
那女的就问他这手表多少钱？
钟表店老板说：“二百六十元，这个价格可以说是我们云丰市最便宜的。你们如果去国营商店看过，就应该知道，这块手表在国营商店里面要卖二百九十元，足足比我这里高三十元呢。”
女人听了又说：“少点嘛，少点嘛。二百四十元，二百四十元，我们就给你买了。”
“二百四十元太少了，太少了不行，我做不出来。这样吧，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少五块钱，二百五十元好了。”
女人看向身边的男人让他拿主意。
男人嫌贵，他对女人说：“老婆，咱们再去别的店看看吧，总不能一到这里的第一家店就把东西买了呀。货比三家，各方面都要比过了，质量最好，价钱最少的才买。”
钟表店这个老板眼看生意又要黄，便赶忙说：“我今天开张，你们是第一个生意，这样吧，我跟你们交个朋友，二百四就二百四，这块手表你们拿去。”
谢珍还以为这下子眼前这个钟表店老板就会做成这一笔生意了，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说：“还是再去别家店看看更放心，没比这家更便宜的再来买。”
钟表店老板急了，在后面说：“等等，如果你们真心想要，我还可以少点儿价钱的。”
男人回头问：“少多少？”
“二百三十元，再少十元，这真是跳楼价了。”
“二百元，我这里有一块我老婆戴坏的进口手表，去年我去上海出差买的，整整三百元呢。昨天进水了，不能走时了。我给你，抵扣三十元，你把我们刚才挑上的那块瑞士手表卖给我们。”
“不能走时的手表别说三十元，就是三元也没人要。”
“你可以找人修啊，修了难道不值三十元？”
“那你们为什么不找人修？”
“我们没时间啊，很忙，你是开钟表店的，应该能找到师傅修。”
钟表店老板让他们拿出来给他看看再说，如果能修，那么他或者可以答应以二百元的价格把刚才两口子看上的女式手表卖给他们。
男人随即从自己拎着的包里拿出来一块女式手表递过去。
钟表店老板接过去，从柜台下拿出来一个工具，拧开表盖，看了看，说：“这块表修不好了，不值三十元，而且因为是国内比较少的牌子，就算拆了零件给那些维修钟表的师傅，人家还不一定要呢。所以，手表你们拿走吧，刚才我说的那个价是最少的价钱，你们愿意就买，不买就算了。”
他这样一说，他们显然有点儿失望。
谢珍听到这里却觉得机会来了，她随即大声道：“叔叔，阿姨，我可以出三十元买下你们的那块进水的手表。那样的话，你们只要拿出来二百元，就能把你们看上的那块女式手表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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