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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走去哪里


  襄王自小没有得到柳媞太多宠爱。可以说,他惧怕柳媞甚于骨肉亲情。


  他的手腕与陶四娘温凉的掌心相触,陡然间一阵热流直通襄王心底,他的眸光也随之柔软微茫。


  “陶俪……”襄王细声唤陶四娘名字。


  百转千回,撩动心弦。


  陶四娘“嗯”了声,糊里糊涂的仰起头,与襄王对视。二人目光相遇的刹那,陶四娘的心死灰复燃。


  襄王多好看呐。可惜他不喜娇娥。陶四娘暗自叹惋。望这一眼,情窦初开的陶四娘就将襄王做下的所有乖剌之事置于脑后。


  襄王被脉脉含情的陶四娘唬了一跳,匆忙从她手中撤回胳臂,在半空里胡乱摆一摆:“不疼了,不疼了。我才不像你们女孩子那样娇气,轻轻碰一下就掉眼泪。”


  陶四娘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掌心,怅然若失的应和:“王爷所言甚是。”


  是夜,天边浓重乌云翻滚而来,聚集在皇宫上空,灰暗浓重像是大片大片浸了水的厚重絮棉,压在人心头,郁郁闷闷。


  陶四娘覆去翻来,难以成眠。襄王英俊面貌在她脑海浮现,总也挥之不去。陶四娘大被蒙头,骂自己没出息。明明对那人死了心,为何又再春情萌动?


  长春宫里的铜铸三头鹤香炉不分昼夜焚着柏子贡香,柳媞仿佛要将血肉都融于香烟缭绕,心境才会太平安详。


  殿中黝黑,夜色笼郁,微末光彩勉强透过明瓦,抚平柳媞所有焦炙。


  待朝阳升起,世间再无有根。她向有根许下那些愿望,都会随着他的消逝而消逝。


  柳媞胸臆间涌起阵阵不甘。失去有根这件利器,下一步走去哪里?柳媞挺直脊背,不由自主的向光明殿方向望去。目及所处,一片漆黑。柳媞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


  “走去那里!”柳媞喃喃自语。


  紫金架上的小葵与皇帝陛下玩耍多时,早就困顿。但它得等皇帝陛下安寝才能入睡。身为思懿宫的玄凤鹦鹉,陪伴帝王是它生存的根本。


  宁淑妃张大眼睛望着缀满豆粒大小夜明珠的幔帐。这是皇帝陛下今儿个才赏的。如同繁星点点的小珠子由巧手绣娘一颗颗缝制牢靠。


  宁淑妃看了一阵,觉得烦闷,偏头看向呼吸匀净的皇帝陛下,以目光描摹他那早已烂熟于心的血肉肌理。早已褪去年少青涩面庞,日渐丰满光洁,帝王独有的雍容气度早就渗入他眼角每一道浅浅细纹。


  并非岁月侵扰,而是光阴馈赠。宁淑妃唇角溢出一抹称心笑意。


  凤寰宫比之思懿宫更加华美瑰丽。然而,辗转不寐的杨皇后宁可弃了浮而不实的璀璨斑斓,与宁淑妃对调去那充满鸟屎味儿的思懿宫,和阿旭同床共枕,做一对比翼鸳鸟。


  杨皇后怅惘哀叹,低声咕哝:“早知如此,也该弄个把鹦鹉供养着!”


  缕儿服侍韦昭仪就寝,便匆匆去往小库房。


  暗夜静谧,拧转锁片的嘎达脆响尤其洪亮。缕儿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她用力吐口浊气,缓缓心神,拽开木门。


  怀抱玉如意的有根疲惫双眸在一片漆黑里圆圆瞪着,哪怕困倦一波又一波滚滚袭来,他固执的不肯认输。


  “姐姐!”有根声音嘶哑,低低唤道。


  “有根!”缕儿闪身入内,麻利的合上木门,步伐敏捷来在有根面前,一把抓着他的胳臂,沉声道:“快!跟我走!”


  走?有根整颗心蓦地一沉,难道姐姐真的去寻老赫不成?


  有根撤出护着玉如意的手,反握在缕儿腕间,问一句:“走去哪里?”对于生存的深切渴念,将有根磋磨至面颊凹陷,眼眶青黑。小库房中的迷蒙光影,把他面容勾勒的犹如阳间厉鬼。


  缕儿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有根,心里发苦,“那还用说?自然是送你出皇城!”除了老赫,缕儿想不出还有哪个肯帮有根逃出生天。


  今日晌午,缕儿刻意装扮去给老赫送去一对翡翠玉镯。那是韦昭仪疯魔以前赏下的。彼时,韦昭仪逗她说,万一缕儿遇见为难,就拿这对玉镯换些救命钱。


  实际韦昭仪所言不虚,这对镯子价值不菲,确实足够缕儿应急。


  缕儿自打得了这对桌子,就非常珍惜,保藏的密密实实。兄弟成亲时,都没拿出来换钱。而今,有根有难,她顾不得许多,只要能够护持有根性命,没有她割舍不下的。


  有根手指紧紧掐住缕儿皓腕,“姐姐,你真去与老赫商量了?他有没有对你……”说到此处,有根眸中盈泪。


  终归是他不争气,亏负了缕儿。他还有何脸面质问缕儿?!


  “没有!”缕儿斩钉截铁的说道。老赫得了那对玉镯爱不释手,哪能顾不上别个。然则,缕儿心知肚明,她逃不过老赫掌心。


  得她答复,有根稍稍松一口气。


  “姐姐,宫里风声还紧,这会儿出逃,岂不等于自投罗网?”有根亦邃晓他这一走,老赫必定以此拿捏住缕儿,到那时节,缕儿便如砧板鱼肉,任其宰割。


  更何况,没了缕儿,他活着也没意思。


  “不能再等了!”缕儿蹲下身子,双手合并把有根的手拢在胸口,“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你我私相往来被人发现,又当如何?再一个,虽说泠雪宫人事并不复杂,可若被人发现就是万劫不复。未免夜长梦多,你必须早早走,速速走!”


  缕儿这一说,有根心思活动,稍加忖量,言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有根这句话,缕儿等了好些时候。


  在此危殆时刻,有根到底说了出来,缕儿倍觉宽慰。有了这句话,不论何种折辱,她都有足够勇气承受、承担。


  缕儿抬手抚上有根面颊,含泪嗔怪:“痴儿就知说些痴话。我走了韦昭仪怎么办?俄顷见不到我,她就哭闹。你乖乖听话,去到宫外浪迹天涯也好,隐居山林也好,总之离皇宫,离京都越远越好!”


  猝不及防的诀别寄语,令得有根热泪夺眶而出,他张开双臂紧紧把缕儿揽在怀里,哽咽着连声说道:“姐姐,姐姐!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滚烫泪花滴在缕儿肩头,颗颗入心入肺。


  有根舍不得,她又何尝能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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