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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棋子


  玉姝上前一步,略微躬身,“二位大师,无需挣拗。依某愚见,既不是幡动,亦不是风动,而是二位大师凡心在动。”说罢,双手合十,垂眸而笑。因她右手成拳,不能舒展,做合十状便显得有些怪异。人群中,远从天竺而来的库那勒王子赫然在列,盯着玉姝的右手目露诧异。


  偌大的大雄宝殿雅雀无声。


  方才还在辩论不休的俩僧人呆呆愣住,继而恍然大悟,神情皆是一松,恭恭敬敬向玉姝双手合十,异口同声说道,“多谢施主赐教。”


  玉姝唇角微弯,躬身合十。


  胖僧上前一步,问道:“敢问施主高姓大名?”


  慈晔刚想为玉姝应付过去,就听她沉声说:“小姓谢,谢玉姝。”


  “谢玉书?晓随鹓鹭排金锁,静对铅黄校玉书。【1】”库那勒王子小声咕哝一句。


  瘦僧也想到这句,却是大声念了出来,“晓随鹓鹭排金锁,静对铅黄校玉书。”


  玉姝打趣,“非也,非也,某这是麟吐玉书【2】啊。”说罢,开怀大笑。


  众人也都会心而笑。玉姝再次合十与胖瘦二僧作别离去。


  慈晔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小娘子一句话就能叫那二人不再争辩。于是把玉姝方才所言牢牢记住,待日后寻着机会求秦王为他解惑。


  出了殿门就见阿豹身子紧紧包裹在莲童夹衣里,白绒绒的小脑袋从交领里探出来,暖暖烘烘的比躲在莲蓬衣里舒坦多了。看见玉姝也不迫不及待的想要投进她怀里,而是安安生生待着,还特有心机的不出声,生怕玉姝注意到它。


  玉姝手指着阿豹,似笑非笑,对莲童说:“你把它宠坏了。”


  莲童咧开嘴嘿嘿直乐,两手搂的更紧,连连说不能,不能。


  慈晔眼角抽了抽,小娘子才最宠那猫儿,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待玉姝上了车,莲童才把阿豹从怀里拽出来放到车厢里,阿豹舍不得莲童暖和的夹衣,小嘴一撇,胡子一抖,连连喘着粗气,再愤愤的喵两声。莲童揉揉阿豹毛茸茸的小脑袋,哄着它,“回去叫大喜给你做香喷喷热乎乎的鱼粥,你乖乖的。”说罢,颠颠儿跑去车尾坐定,慈晔马鞭一扬,车轮辘辘。


  鱼粥?阿豹伸出舌头卷了卷唇角。懒洋洋跳上玉姝膝头,小毛脸拉的老长,咱先说好了,米不香鱼不鲜,我就掀桌!


  这会儿天已经擦黑了,慈晔没催着马快跑,由着它慢悠悠往家走。


  马车行了一段,天色越发黑了。远远的,有一小仆紧紧跟在后头,走了好远。


  初时莲童以为是同路,可拐了几道弯,那小仆还跟着,这就不对劲儿了。于是,莲童敲了敲车厢,喊一嗓子:“有尾巴!”


  慈晔会意,鞭鞭打马,车速逐渐加快。


  车快,那小仆在后边撒丫子追着跑。莲童皱眉,这人谁呀?


  又敲了敲车厢,“还跟着呢!”


  慈晔颦了颦眉,若是有意跟踪不会现了形,莲童都能看出来,应该不是老手。思量片刻,索性把马车停在路旁。不等停稳,便跳下来,极目远望。


  开始时,头仰的高高的,没看见人影儿,心下纳罕,放低视线才看见跟有个与莲童差不多身量的小仆正气喘吁吁向他们跑过来。


  “是那个?”慈晔下巴一挑,问


  莲童。


  “嗯,就是他!”


  慈晔嘁一声,还以为是条漂亮的尾巴呢!


  那小仆紧赶慢赶总算跑到近前,来在慈晔跟前见过礼,气喘吁吁,断断续续说道:“我、我家主人、吩咐小的、给谢小郎君、郎君下请帖,请小郎君后日来莲花寺谈、谈禅。”忙不迭的将手中带着体温和薄汗的请帖递上。


  慈晔接过,问他,“你家主人是……”


  小仆擦擦额角汗水,咽了咽口水,“哦,我家主人是远从天竺而来的库那勒王子。”


  库那勒王子幼时随母亲在凉州生活,快到弱冠才得以回返天竺,能说一口流利的西北方言和南齐官话。此番是为浮图大师做译者,随行同来。


  慈晔也听说过库那勒王子大名,便隔着车帘问玉姝,“小、郎君,您看……”


  “后日何时?”少年声音传了出来。


  一听有戏,小仆高声应道:“回郎君话,后日未正,主人在莲花寺倒履相迎,恭候小郎君大驾。”


  “回去转告你家主人,某必然如约前往。”


  得了准信儿,小仆欢天喜地的又行了礼,转身走了。主人吩咐务必邀请这位谢小郎君谈禅,差事办的好,回去有赏哩。


  京都皇城,内侍省。


  忙碌一天的田贞在夜深人静时,才得片刻安逸。


  田内侍立在田贞身后,为他推拿肩膊,“父亲,今儿万宝去了秋水宫……”


  白瓷熏笼里,银叶片上焚着宁神的安息香。袅袅香烟氤氲而出,在烛火掩映下,那一缕烟气如真似幻。


  田贞微闭双眸,低低唔了一声,“祚俢去了吧?”谁都知道,那小倌留不了太久,打从皇子昕把他带回秋水宫,就注定了悲剧收场。


  陛下也说长春宫必定要有动作,确是比田贞预想的早了些。


  “嗯。”田内侍加重手指力道,点按田贞风府穴。田贞顿觉这一日疲累尽数抽离,通身舒泰。


  “两个小黄门用一条白绫就把祚俢给……“宫中要人命的法子多了,白绫算是斯文客气的,”奇怪的是,皇子昕在长春宫里并没闹出太大动静。他与祚俢夜夜同宿看似非常在意,原来竟是做戏不成?”田内侍想不明白。


  田贞却并不感到意外,“或许,皇子昕尚且不知详细罢了。”柳媞有百八十种方法瞒下他。那秋水宫又多是万宝安插的人手,就算不是万宝的人,也不会巴巴儿的跑到皇子昕跟前嚼舌头。


  各人都有各人的小算盘。


  祚俢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就如同在汪洋中投下的一粒小小石子,激不起任何风浪波澜。


  田贞悠悠哂笑,柳媞精于算计,可怜皇子昕连半分都没学到。


  “长春宫那位啊,是个精明的。不给陛下找麻烦,就是不给自己找麻烦。”田贞扬了扬手,示意田内侍坐下。继续说道:“祚俢是枚极好的棋子。”


  “父亲的意思是……”田内侍垂眸,犹疑着猜测道:“把祚俢已死的消息捅到皇子昕那儿去,叫长春宫里先闹起来?”


  田贞颌首,“如此,长春宫那位无暇他顾,大皇子便能顺利归朝。”


  田内侍眸中精光一闪。是了!柳媞越想高枕无忧,就越要叫她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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