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工作日的午后，南河边的行人尤为稀少。三月温柔的阳光透过河边一排排悬铃木树叶的缝隙，斑斑点点地洒到身上。
我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在C市读书那会儿，经常吃完了晚饭就和老爸一起沿着河边散步、聊天，如今回想起来惬意又温馨，因此这次回来，我格外喜欢在这条河边散步。
和于冰雪约在河边的一家火锅店吃饭，这样慢慢走过去，刚好能赶上约好的时间。
昨天晚上于冰雪突然加了我的微信，她说她爸爸鱼铺老板跟她说了我的联系方式，她立马便加了我，还约我第二天下午一起吃饭。我自然很愿意了，本来这次到C市来也没什么大事，每天闲得发慌，能尽量和老同学聚聚也好。
男朋友这两天实验似乎出了点问题，有可能不能如期完成，心情也不太好，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到很晚才回来。就这样我们这段时间总也凑不到一个点来视频，昨晚也只匆匆说了两句话，便挂断了视频。
“等我弄完了就来找你。”他最后这么对我说。
我们已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本以为也都习惯了他不在身边，但偶尔碰到力不从心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这次回来之后，我们应该就不会再分开了吧。
一旁自行车道上骑过来一群放学的学生，渐渐的人流量逐渐加大，原本安静的河边顿时热闹起来。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了，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抵达火锅店的时间稍稍早了点，我便选了个能看见河景的靠窗座位坐下，稍坐定，于冰雪便出现在了门口。
我站起身来冲她招了招手，她老远便看见了我，兴高采烈地大步走进来。
她和高中时那会儿相比还是没怎么改变，皮肤依然像牛奶一般白皙，只是感觉略胖了些。
“苏清徐！好久没见了啊！你现在是越来越美了！”她还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地拉着我左看看右看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都没怎么变，皮肤还和以前一样好！都不知道怎么保养的。”
“我都觉得我这两年老了一头了。”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没觉得我胖了嘛？”
“是有一点微胖，但属于丰满那种，不算胖。”我边拉着她落座边说道，“听你爸爸说你在备孕哈？”
“已经怀上啦，我爸没跟你说吗？”于冰雪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啊？！已经怀上了啊？你爸说的你们准备要孩子，我以为是在备孕呢！几个月啦？”
“三个月了都，这段时间猛吃猛喝，所以才长这么胖的。”
“三个月正是需要注意的时候啊，你吃火锅这些好吗？”我有些担心。
“没问题，没什么特别需要忌口的，有些人这段时间妊娠反应特别大，我都还好。”
“我听你爸说，你现在在医院上班呢，得注意着别被传染感冒什么的，不能吃药很恼火。”
“就是。”她点了点头，转而又问起我来，“我听我爸说，你现在当医生了哈？在哪个医院啊？”
于是我又将回答了无数遍的答案重复了一遍，告诉她我还没正式上临床，才毕业之类的。
“不愧是我们班以前的学霸！都念到博士了！”于冰雪赞叹着，转而又问起了我们那边医院护士的待遇如何。
我也实在不知晓这些，毕竟没有在临床干，接触的护士太少。
我看出她像她爸说的那样，也有意思出来单干，毕竟在医院里太累，也挣不了太多的钱。突然又一次想起她曾经告诉我的想要到沿海城市闯荡的心愿。
“以后你如果想来S市发展的话，就联系我吧，都是一个行业的，我能帮的肯定帮你。”我最后这么告诉她。
“唉，S市那样的大城市不是我能待得下来的，生活压力太大，况且现在还要养孩子……我也就随口问问。”她苦笑着摇摇头。
看着她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赶紧转移了话题：“诶，你和我们班以前的同学，还有谁有联系啊？”
“女生这边的话，很多都还留有联系方式，但是关系比较紧密的还是田昕吧……怎么了？想一起聚一聚吗？”
“嗯，主要这次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回来，想和大家聚一聚；而且，‘母蛋儿’也在组织同学会呢，我想着要不就帮忙一起联系老同学吧。”
“好呀。”于冰雪一脸惊喜，“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女生这边，而且我觉得咱们女生还可以单独聚聚。”
“可以呀！你跟田昕关系好，先联系她嘛。”
听完这话，于冰雪面上显出了些难色：“田昕我估计她没办法抽空出来了，她外婆最近检查出来得了胰腺癌，我都在帮她联系这方面治疗比较好的医院。”
“胰腺癌……怎么会这样呢……”
我实在没料到，十年未见面，一回来就碰上田昕遇到这样的事。
记忆里她还是那个留着一头短发的假小子，因为脾气太冲好几次差点把“母蛋儿”气哭。那会儿“豌豆儿”总爱让他俩坐在一起当同桌，一个男人婆和一个母蛋儿，我们都怀疑她是故意这么干的。
他俩坐在一起随时都能吵架，经常能看见田昕把“母蛋儿”逼上讲台，一顿暴打；就这样他俩都硬生生传出过绯闻，曾经一度成为我们班最佳CP组合。
虽然田昕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婆，但是她却有个极富女人味的老妈：长长的棕色卷发，总穿着一身连衣裙，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田昕身上没有一点她的影子，我们那会儿都说她指不定是捡回来的。
多少个午后，我俩相约回家。她家住在附近的老街，她熟悉每一条隐秘的小路，带着我爬坡上坎、四处探险。而我也是在那时候知道她妈妈是老街上一家美容美发小店的老板娘，做着小本生意。
那时因为我成绩好，家长们只要一看见自家的孩子跟我在一起玩，就开心得不得了，还曾好几次留我在家吃饭，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家自制的川味香肠，味道堪称一绝。吃完之后我还回家跟我妈一直夸田昕妈做得香肠实在是好吃，我妈那几天像发了疯一样做了一堆菜，每吃一口都会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询问我：“怎么样？我做的菜跟田昕妈比起来谁的好吃？”
吃完火锅都快八点了，时间聊着聊着过得飞快，考虑到于冰雪怀着孕，我执意要送她回家，她最后也拗不过我，只得答应下来。
她如今已没住在菜市场旁边的老房子，和老公把房子买在了中医院附近的小区里，两人都在一个单位，她老公是医院影像科的大夫，两人上下班也方便。
她带着我穿过实验中学附近的一条条老路，这些路田昕也曾带着我走过；街道两旁全是脏脏旧旧的小区，各种小食店把摊位摆到了步行道上，食客们就这么蹲坐在街道上吃着东西，巨大的榕树遮天蔽日，走在街上阴阴的，几乎照不到阳光，却别有一番风味。
于冰雪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指着街对面拐角处一个卤菜店说道：“你看那家店的老板，还认识不？”
我有些疑惑地看看她，再看看那家不太起眼的卤菜店，摇了摇头。
“你再走过去看看嘛。”于冰雪还不死心地拉着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我能看见昏黄狭长的小店里，两个人影在里面忙碌着，给外面排着长队的食客称斤、加佐料搅拌。
老板娘又矮又胖，扎着个长辫子，身上的赘肉都快掉到地上去了，梨形的大脸把五官挤到了一堆，像是在一大坨面团上凿出的一个个洞一般。她此刻正专心致志地收着钱，时不时操着大嗓门儿冲里面忙着拌菜的男老板大吼几声。
而男老板却又奇异地十分瘦弱，前额和长下巴向前突出，整张脸从侧面看着像一轮弯月。他累得满头大汗，在狭小的店里来回穿梭。
我努力地在回忆里搜索着这两人的身影，正当快要放弃的时候，于冰雪在旁边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说道：“高中同学啊，怎么记不住啦？”
经她这么一说，蓦地脑海里闪出几个影子，我恍然大悟地冲她低呼道：“难道是……胡小娟和……和……”
“和朱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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