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密密止之
周密以前有个名字叫桂玺。
她叫桂玺的时候遇见过一个绝世好男人，叫顾止之。
顾止之高富帅，还有才又温柔，最重要的是，顾止之特别爱她。
这样一个绝世好男人，不抓牢的都是傻子。
而以前的桂玺就是一个傻子。
这件事她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当时的周密无比纳闷自己怎么会狠得下心离开这么好的顾止之。
但当年的桂玺似乎离开的心甘情愿，迫不及待。
当年的事众说纷纭，很多人都认为是顾家上下逼走她，但周密觉得其实并不是这样。
顾家人只是比平时更加讲究一些，然后让当年的桂玺意识到自己的卑微而已。
没有人甩她钱，也没有人用权势逼她。
他们只是让她认清自己，离开是桂玺自己的选择。
她想，那么好的顾止之配她真的可惜了，她舍不得这么做。
她想给顾止之一些选择的机会。
至少等她能变得配得上他的时候，再回来找他。
桂玺永远也忘不了当年她说要跟顾止之先分开一段时间的时候，顾止之冷漠的表情。
一向温柔待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的人，用那样冷漠而目空一切的眼神看着她。
对她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我。”
那个时候的她差点就要被这个突然撤掉小奶羊伪装的大狼狗给迷昏脑子了，还好沈绯的脸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想起沈绯与他谈天说地，非常契合的模样，又想起顾止之处处迁就她的温柔深情。
心里突然梗的难受。
所以她狠下心来说：“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件事你爸妈知道，你妹妹知道，现在甚至连我都知道了，你还不明白吗？！”
所以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变得更好再来陪你不好吗？
这样普通无为的我，被你宠着的时候，感觉就像灰姑娘的梦境一样，时刻都害怕着十二点来临的那一刻啊。
那么恐慌焦躁，那么惴惴不安，我都快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当时的顾止之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他也的确笑了，只是那个笑容里却带着满满的不容置疑。
他说：“我们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我决定的。
但你的确需要自己静一静，理一理你那些奇怪的念头。
英国别去了，我给你买了去法国的机票，你去散散心。
如果实在想学习，等我把手上工作结束之后，我陪你去。”
当时的桂玺也不想多说。
顾止之太黏她了，他爱她的时候没有负担，仿佛能把他的一切都给她。
那样肆无忌惮又毫无保留。
让人生不出拒绝之心。
这样的顾止之不明白爱情是相互的。
不明白桂玺那种想和他平等相爱的心。
是的。
平等相爱。
这是桂玺一直期望的。
因为他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叫做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痴迷。
就像顾止之对她。
顾止之对她的迷恋仿佛与生俱来。
从初中相遇，顾止之就仿佛一束光照进她平淡无奇的生活。
他对她是从不遮掩的喜爱，浓烈又无厘头，让她喜悦又心生不安。
而且这种不安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越来越浓重。
沈绯的出现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作为顾家最中意的长媳人选，沈绯大方高雅，举止间气质尽显。
与桂玺被顾止之宠出来的那种小小娇蛮有着明显的对比，让当时的桂玺从心底里惭愧。
遇见沈绯那天，桂玺正在给顾止之挑生日礼物。
她想瞒着他，然后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猝不及防遇见正在和沈绯吃饭的顾止之。
其实她一眼就能看出顾止之对沈绯毫无感情，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
他们虽然只是坐着简单的交流，但举止间流露出的无一不是“同一世界”的这种气息。
那几乎让桂玺嫉妒得发狂。
那一次争吵应该也只是桂玺的单方面发泄，她把这些年积压的自卑、不安、恐慌全都化作眼泪和怒气，面目狰狞到自己都厌弃自己。
但显然顾止之很高兴，毕竟这是桂玺为数不多的为他吃醋。
他一边心疼桂玺眼睛都哭肿了，一边又忍不住那种甜甜的喜悦。
桂玺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生气，一边又禁不住心软下来。
这是她的顾止之，爱她、宠她。
毫无缘由又毫无原则。
似乎只要是她做的，无论对的错的，都是最好的。
冷静下来的桂玺仔细想了想，其实那场“捉奸”处处都是破绽。
比如陪她逛街的是顾家的顾瑶瑶。
比如她们明明才逛了两家店，顾瑶瑶就非要去那里喝茶。
这种把戏拙劣而有深意。
那场遇见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桂玺心生醋意，而是要让她意识到，她和顾止之的差距。
显然他们成功了。
如果桂玺只是一个心里只有爱情的傻女人还好，可偏偏她不是。
她是一个深爱顾止之，期盼多年能与他平等相爱的女人。
可能会有人觉得她作，有那样好的爱情简直是踩了狗屎运了，居然还不知道珍惜。
还要作天作地。
能说出这种话的，一定是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的。
爱从来都不是被动的接受或自私的索取。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会为他变好，为他努力。
只为了与他平等地站在一起，彼此依偎取暖。
而当时的桂玺，连他的家人都不能融洽相处，又谈何平等？
所以桂玺和顾止之发生了史无前例的争吵。
桂玺知道自己必须去变好，去博得顾家人的认同。
而顾止之则是感到了史无前例的危机感。
他的桂玺要离开他了，她说她想要她变得更好。
可是为什么呢？不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是爱她的。
为什么要变呢
他们所有人都不懂桂玺的好，顾止之心里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更多的还是窃喜。
桂玺是他一个人的，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最近他不愉快地发现，虽然大部分人都是瞎子，但显然那个讨人厌的沈新垣不是。
他看着桂玺的眼神让顾止之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睛。
“不够好”的桂玺已经这么吸引人了，可现在桂玺说，她想要变得更好。
而且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桂玺显然不是想和他一起出国。
他的桂玺想要一个人变得好。
这样的认知让他发疯。
但他太了解桂玺了，他连桂玺的呼吸、心跳都能熟悉。
她的语言、动作、思维他都能把握。
他知道桂玺的固执，不能逼她太紧。
于是他耐住自己的渴望，对她说，你可以去旅游，但学习必须要有我陪着。
然后桂玺收拾行囊，登上了那架飞机。
如果人能预料到后来，顾止之一定不会这样说。
桂玺生气也好，愤怒也罢，他总是能哄好的，
而不是像后来一样，整整失去她七年。
当年桂玺登机后第四个小时，传来飞机上出现劫持事件。
一温姓女子被劫持，桂姓女子英勇相救，被挟持离开，下落不明。
后来他就听说了桂玺的死讯，在法国一家医院的死亡记录上。
在失去桂玺的时间里，顾止之从一开始的颓废疯狂，到后来的心如死灰，整个人仿佛被另一个阴郁、黑暗的灵魂夺了舍一样。
他把顾家拱手送给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席熙，对他的家人冷漠无言，对自己痛恨不已。
他甚至自杀过，但是没有成功。
桂玺离开的第四年，他设计顾家，把席熙推上了家主之位。
和席熙交代完一切，他支开席熙，默默地将车开着撞向了护栏。
车即将爆炸的时候，本来被他气走的席熙回来，看见了一副终于要解脱的模样的顾止之。
他把顾止之救了出来，然后打了他一拳，对他吼：“桂玺姐当年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废物！”
是啊，桂玺怎么会看上他这样的废物？
是他天真自我，将桂玺带入顾家，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冷待。
是他自以为是，以为只要他足够爱她，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
最可怕的是，是他给她换了机票，亲自送她上了那架死亡飞机……
他这种人，死了真的是解脱吗？
若能在地府与桂玺重逢，桂玺不会厌恶他吗？
突然地，他好像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车祸虽然没要了他的命，但是断了他的腿。
医生说，他的腿做手术是可以痊愈的，可是他却不想做。
他有什么资格活的好好的？
身体痛，他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顾止之断腿之后，沈绯还是想要嫁给他。
顾家上下当时都很感动，唯有顾止之感到恶心。
他嘲讽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命清高，惯会用眼神让别人惭愧的沈大小姐，问她：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总是以一副顾家女主人的姿态出现？你去问问顾家那群蠢货，顾家还是他们的吗？”
沈绯眉头微皱，仿佛对他的尖锐很不赞同。
“我知道桂小姐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伯父伯母并没有做什么，你这是迁怒。
你和桂小姐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不发生那件事，你们也不会长久。”
顾止之听到她的话，一股滔天的怒气带着无尽的痛恨从他心中翻涌出来。
他大声质问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算什么东西能规定我是哪个世界的？我他妈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和他的心居然能不在一个世界里！
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恶心的名门贵族逼得她要离开！
滚！你们通通都给我滚！”
沈绯看着他歇斯底里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受伤，最终还是默默离开了。
顾止之坐在那里无声痛哭，他由始至终都不明白那些人对一个世界的定义……
他的父母、他的妹妹、沈绯、沈新垣，甚至连桂玺都那么认为。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想一想，桂玺就在他的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在他的世界里？
他知道他今天太失礼了，沈绯其实完全是一个局外人，可是他却不想去说一句对不起，失礼了……
他已经很累了，无尽的疲倦几乎冲垮了他。
他心里隐隐有种恨意。
那种遗憾与心痛他太熟悉了，仿佛前世曾经历过一般。
他想，老天真是太过分了，这一世，他们本该好好的的。
或许是他执念太重，在桂玺去世的第七年，他遇见了一个叫周密的女孩子。
周密，周御行之妹。四岁被拐，二十岁被找回。
桂玺，出身孤儿院，四岁入院，二十岁飞机事故。
她们有一模一样的面容身材，极为相近的性格。
只是周密要比桂玺自信许多，周密也不记得当年的顾止之。
见到周密的那一瞬间，顾止之死去七年的心终于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
他去调查去确认周密的身份，他质问周御行为什么不把周密的消息告诉他。
周御行的生意和顾家是有重合的，找回周密之后他不可能不调查，不可能不知道周密与顾止之的关系。
可周御行当年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幼妹流离失所十六年，对找回来的周密可谓千娇百宠。
对当年这个没能保护好周密的妹夫并没什么好脸色。
他听见顾止之的质问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
“顾家的人好像都不是很喜欢密密，我以为你也是如此。不是还有一位沈小姐？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密密既然不记得你了，那也不必太强求了。更何况你……”
周御行话没有说完，顾止之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更何况他现在失了顾家，还腿有残疾……
一股自卑的情绪突然从心底滋生上来，他突然好像明白了当年的桂玺。
他的伤心还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就有一个软软的身体靠过来。
熟悉的香味他几乎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谁。
周密微微倾下身来从身后抱住他，力度温柔。
顾止之微微挣扎，他这副模样，实在不想让她看见。
周密却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她的眼泪滚进了衣领，烫的他发疼。
她声音温柔的在他耳边说：“对不起，还有，
我爱你。”
对不起我现在才想起你，还有，我爱你，从始至终，热烈且执着。
周密当年救了出国旅游的温姝，也就是她现在的嫂子，但自己却在被挟持，最后挣扎的时候，嫌犯用刀向她刺来，她后退时猛地撞到了头，刀只划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她腹部的那个蝴蝶胎记。
然后在同一驾飞机上的周御行就同时遇见了自己的未来老婆和失踪妹妹。
周密醒来以后失去了大部分记忆。
周御行将她认回周家，为当年的桂玺开了一份死亡证明，又为桂玺改名周密。
爱妹心切的周御行非常看不惯没能保护周密的顾止之，所以完全没想过把妹妹交给他。
周氏的总部在法国，他们在那里一住就是七年。
本来应该住更久的，结果周密为了救一个小孩子掉进水里，醒来之后就要找顾止之。
周御行心里恨极妹妹不争气，跟周密协约说要装作失忆三个月，才放她回国。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周密紧紧地抱着顾止之，她眼睛红红地问：“我好爱你，好想你啊，你呢？”
顾止之沉默了很久，周密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下来。
她的止之是不是嫌她回来的晚了？
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顾止之到底是心软了。
他无奈地摸了摸周密的脸颊，柔声说：“不哭了好不好？我也爱你，不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看着顾止之柔和的神情，周密突然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她觉得顾止之的爱来的莫名其妙，一定要问顾止之为什么对她这么特殊。
当时的顾止之也是用这样温柔无奈的神情对她说：“说不定我上辈子就开始爱你了呢？”
我生而为你，欢喜为你，痛苦为你，堕落为你，欣荣为你，一切的一切，都是只为你。
这样的爱，除了前生积蓄在灵魂里的，又能再在那里找到呢？
周密看着这样好的顾止之，忍不住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这是她的了。
他们这一世，一定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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