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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不到两天成落玉便已经安排好了出城的车辆和盘缠。原本是魏川和陈召要跟着去,但是平安跟着商队跑了,只给洛茯苓留下一封信,说自己一定好好赚钱,等他赚够了钱就把洛茯苓从成落玉手里赎出来。但这样成落玉便不高兴了,要召集人手把平安抓回来,洛茯苓也没法子,只能跟她求情,谷子也是跪倒一直磕头。

        魏川知道弟妹们为难,便主动留下来做人质。这才让成落玉脸色不那么难看,也不再吵嚷着要找平安。

        许远宁本来不愿让洛茯苓走那么远,但是想到能离危险远一些也便同意了,他仔细地准备了一些防身的武器,弩机软剑什么的。洛茯苓却把那把匕首取出,说自己有在好好养护,有它就够了。

        匕首有些磨损,手柄处不少磕碰,洛茯苓细心地缠了锦绳,还打了个精致的凤尾结。洛茯苓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想好好保护它的,但来路实在艰险用它的地方很多,还是磨损成了这幅模样。”

        许远宁摸摸她的头,轻轻摇头:“说的什么话,它存在的意义便是保护你,哪里是要你保护它。能够帮到你它便物尽其用了。”

        明明是离别之际,洛茯苓想说什么心口却堵着什么都说不出,她有些害怕,以往每时每刻都期望君心似我心,常常担忧自己是会错许远宁的意,怕他对自己只是单纯的袒护和怜悯,怕那月夜里的话只是他一时兴起。她迫切想要许远宁向她许诺。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怎么都不敢再听到什么允诺,害怕诺言深似海,一不小心便成了诅咒。许远宁也只攥着拳头,两人非常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别离的话。

        邺城风云乍起,未等许远宁再伤心两日宫中便出了大事。五月末群臣休沐,三朝老臣文英侯照例进宫去给皇帝请安,从皇宫出来去东宫的路上被人割喉,当场毙命。歹人极其奸猾,杀人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龙颜大怒朝中震动,太子因东宫治安不力被罚幽闭三月,城防总督被撤职关入了大牢,当日凡是参与抓捕兵将全部处死。文英候侍奉过先帝,又是皇帝的老师,一路扶持着他走上皇位,赤胆忠心,而今以至花甲还在为储君的德行操心,皇帝对他尊敬爱戴。所以这位老臣这样不体面地离世让皇帝痛心疾首。

        严查歹徒自有宗□□,皇帝下令限期抓不到真凶便将整个宗□□革职。于是宗□□浩浩荡荡开始四处查人,宁抓错不放过,不到半月少说严刑逼死百来人,邺城人心惶惶,百姓都不敢上街,生怕因为自己有什么举动招致怀疑。

        城中城防不可无人接管,偌大的邺城若是乱了必遭横祸。大臣都上书要楚桓英出面管制,但皇帝并不想让邺城军力也落入楚桓英之手,若楚桓英得了人心又得了兵力,里外皆落入他手,那若他想要,随时便能将皇位揽入手中。

        大体是各方权衡,管制城防的差事便落入了许远宁的手中。许远宁心中很是膈应,他晓得这是个烫手山芋,却也因为是皇帝亲口下的圣谕无法拒绝。横竖都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领兵打仗和在朝廷争斗也并无什么区别。

        上任第一天楚桓英便送来贺礼,足有六个大箱子,里面全是刀枪剑戟。许远宁脸上挂着假笑,打趣道:“大将军这阵仗,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要上我府上来求亲的。”

        “你府上也没什么值得我求亲的美人,往你院子里一看模样标志的也就张祎修一个,也勉强算你一个。”楚桓英勾着嘴看看张祎修。

        张祎修一脸怒气,白玉般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眉眼吊起来有着说不出的惊艳,只是楚桓英位高权重,他不敢回嘴。江雨站在楚桓英身后,一副嘲弄的表情。二人皱着眉头互瞪一眼,都是副将,一个白玉小仙人,一个彪形大莽汉,站在一处像是江雨抬手就能把张祎修的头给拧下来。

        “大将军说笑了,我今日新上任不便喝酒,若您不嫌弃,我府上有上好的春茶,再叫人烤几个羊腿招待您。”许远宁抬手压住要暴走的张祎修,客气地请楚桓英往茶亭去。

        楚桓英也不客气,摆手叫江雨去帮忙杀羊。

        一碗热茶下肚,楚桓英砸吧嘴,看起来颇为享受:“真是好茶,想不到你还是这样的讲究人。”

        “下官是粗人也不懂品鉴,这好茶在我这里算是糟践了。”许远宁摇摇头,自嘲地笑笑。

        “近日也唯有你算红人,朝中人心惶惶,少有人能像你一样悠哉地喝茶了。”

        “宗□□有的是大将军的熟人,没有什么内幕传出吗?”许远宁垂下眼帘,看着茶杯中升腾的雾气淡淡地问道。

        “内幕?呵,哪里有什么内幕,那歹人全然没有线索,宗□□也只能胡乱抓人来向圣上交差,也不知是何方圣神,居然真就没了踪影。”

        “文英候素来受人敬重,这一回应当是与什么人结了仇才遭人报复。”

        楚桓英咽了口茶,扯着嘴角笑笑:“宗□□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了,去侯府问了亲近的人,据侯府夫人讲前些日子老大人与人发生了口角。”

        “既如此何不顺着查下去,揪出凶手这事不就算了结了吗?”

        楚桓英收起了笑意,手里是茶杯转了转,然后起身走到窗前,长长叹了口气:“侯府夫人没有详说事情经过,躲进宫里找太妃去了,也许她是真的不知道,也许,她是知道而不敢说。”

        “若是不敢说,那有嫌疑的可就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了。”许远宁皱着眉头,看着立于窗边的楚桓英,心里逐渐恐慌起来。

        “若真是那几人,谁敢说他们是嫌疑之人。”

        “大将军,您也是其中一个,不知您与文英候之间可有什么仇怨。”

        茶室安静的吓人,楚桓英的背影在窗前看起来伟岸且静穆。沉默半晌,楚桓英才幽幽探口气:“我与文英候确实有过不愉快,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尚且年轻,官阶也不高,当时邺城有件大案,水官傅承在儋州离奇死去,消息传回邺城后宗□□本要立案调查,我的叔父是当年文伊人案的主理,因为傅承与文伊人是夫妇,牵连密切,所以此案也交到了他手中。我作为副手,本想亲自去趟儋州调查,但是被文英候拦住了。”

        “这么说来,傅承案事有蹊跷?”

        “傅承是水利好手,儋州水灾并不严重,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可偏偏这种小风浪要了他们一行十多人的命。”

        许远宁皱起眉:“那么,这件事与文英候的关系是?”

        “文英候是文家极有声望的长辈,为了文家脸面连文伊人这个嫡长女都要弄死,更何况是带坏文伊人的傅承呢。”

        “所以傅承的死是文英候设计的,文英候不愿真相被揭发所以不让您去到儋州查证?”

        “傅承是不是文英候弄死的这事并无定论,但是不让我去查明真相确是现实。”

        许远宁没有再问下去,旁人的事与自己并无关系,思量半晌又道:“那,太子是否有嫌疑?”

        烧茶的炭火突然爆裂,溅得火星在茶台上蹦跃。

        “宗□□不敢查到太子头上去,现在除非排查一切嫌疑过后,圣上下旨,宗□□才敢动东宫。”

        “倘若真是太子做的,圣上应该也不会把太子怎么样吧。”

        楚桓英冷哼一声,重新坐回位子,手指轻点茶台:“你不知道文英侯的地位,一个孱弱的老书生能坐到帝师这个位置已是不易,他并无实际的大功劳却挣得侯爵的荣耀,在圣上眼中怕是分量极重。太子若真的将他残杀,圣上念及骨肉之情不伤其性命,这储君之位也是再也坐不了了。”

        “大将军,您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许远宁看着他,眼底是看不见底的深沉。

        楚桓英不置可否,蹙眉低声道:“这不是你我该议论的事。”

        许远宁依旧盯着他看,仿佛他不给个答案便不会轻易放过他一样。楚桓英微微摇头,低下他那坚毅英俊的脸,良久才开口道:“大赵历来是嫡长上高位,废太子与太子算是唯二的嫡子了,若太子也被废了,那怕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觊觎尊位。”

        这话在许远宁听来甚是荒唐,都是一个爹生的,皇帝正经妃子生养大的崽子,怎么就那两个尊贵,其他便是阿猫阿狗了。许远宁嘴角抽了抽:“储君之位必须要有人坐,若其他王爷不坐,难不成还把废太子拉回来吗?”

        “那就拉回来好了,其他人毕竟不是正统!”

        许远宁被这话惊地卡了脖子,他非常费解地思索为什么楚桓英能够杀伐果断,内里却是个十乘十的老古董。他倒是特别希望这件事真的跟太子有关,只要太子倒了,杨锦禄自然也不再是什么威胁,那洛茯苓也就不用再忌惮,早些回邺城待着许远宁能够早些安心。他也不想这对话再继续下去,叫张祎修抬了烤羊腿来给他吃,将话题引到勾栏酒肆,于是气氛又快活起来。

        行至悬塔山的洛茯苓终是精疲力尽,跟着他的小厮和差使都怨声载道。离滨州还要五六天的路程,此时却风雨欲来,惊雷阵阵。

        悬塔山下的驿站无人问津,掌柜和着眼皮成日打盹。见到洛茯苓一行也没什么好气,只收看了验明身份的符传便晃晃手让他们自行找屋子住。

        驿站年久失修,洛茯苓作为最高长官住的房间居然也半夜漏了雨。洛茯苓看着被浸湿的床铺拧着眉叹气。这样的条件倒也不至于埋怨,毕竟相较于之前流浪的生活此时有一处窝棚遮风挡雨也不索求什么了。

        谷子和陈召挤在一处,也半醒不醒地轮番起来舀水。

        陈召嘟哝着受罪,给谷子在桌子上铺了被褥,自己却侧身躺着湿褥子。谷子睡得模糊,梦里磨着牙要吃枣糕,生生把枕头啃出牙印子来。

        陈召被雨水扰得睡不着便自己去厨房煮了些姜茶,回来捏着谷子的鼻子给灌下去一碗后再去找洛茯苓,见洛茯苓守着油灯在看书不免皱起了眉:“这个时候得好好休息,哪里差这一会儿。”

        洛茯苓愁容满面地接过陈召的姜茶喝了一口:“我从未治过水,现在成家大小姐赶鸭子上架,我只能从书本中学一点前人的经验,免得到时候什么都不会遭人笑话。”

        “治水有什么难的,你指挥人砸石开山修河道不就行了么,成姑娘就是这样做的呀。”

        洛茯苓扶头苦笑:“哪有那么简单,偌大个赵国会颐指气使指挥人的大官儿多了去了,要是简单开个山砸个石就行,那这些年水官怎会奇缺。”

        “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了,往些年来治水的官员都不怎么成事,也是要了朝廷一笔又一笔的钱款装进自己口袋里,我看他们滋润着呢,怎就你死心眼,非要治成这水不可。”

        雨下得更大了些,雷声轰鸣震得人胆战心惊。洛茯苓沉下脸,长长叹了口气:“二哥你不明白,我来这里不是捞钱不是避难的,成落玉真有那么好心送我们来苦寒之地享福吗。她是让我来交投名状的。”

        “投名状?什么投名状?”

        “不清楚,或许是真的做出些成绩能让我彻底在朝堂站稳脚跟,或许是滨州真有什么事是她不便出面需要我帮她做的。”

        “这叫什么话,她那样的大人物有什么事情是做不了的,遣派谁不好,非得要你这小人物来做。”

        “也许就是因为我是小人物呢。”洛茯苓觉得有点冷,又喝了一口姜茶支着头道:“这些日子我总在想,天中节花船那件事实在诡异,仿佛一张无形的手把我推着走完了一个别人安排好了的流程。璎珞出现引我上花船,舞女无故落水,我似乎无法坐视不理,好像有人算好了,就算我不会为那舞女出头也一定不会无视许远宁,只要我出面就一定会得罪杨锦禄,然后我就不得不被迫离开邺城。”

        “嗯。。。。这有些牵强了吧,如果成姑娘真铁了心要派你到滨州,她直接下命令就可以,圣上一下旨,你就不得不去,就算陛下不下旨,她手里捏着我们兄弟几个的小命直接威胁你便好了。何必要搞这么复杂的一出。”

        “她搞这么复杂,足以说明其实她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成姑娘能耐还不大呀,她一开口就能把我们整得死去活来,还要有怎样的能耐!”

        “成家给她的实权也不过就是去河渠监工,如今的彦国公是楚桓英,国公府的权利掌握在楚家手里,成落玉,其实是被架空的大小姐。她手里有些钱,或许是买通了刘尚瑛又或许是手里有刘尚瑛的把柄才让他将我留在了利水司。如果她真的威胁强迫我,那我便真就撂挑子不干了,去找许远宁求他出面去把你们从成家抢出来。这样的事我干不出来,但是成落玉也不敢赌,毕竟许远宁现在风头正盛且有理有据,没理由就扣着你们不放。那么找一个我必须到滨州还能卖我一个大人情的理由就很妥当了”

        陈召惊得张大了嘴,良久才瞪着眼发问:“你怎么知道她真的没有实权,邺城人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成家也恨不得将她捧起来,这么就能没实权了呢。”

        “她为何要让我入朝堂?”洛茯苓咬牙道:“是因为邺城没有她能用的人了,用谁都会引来忌惮。我想她一定试过许多方法,自己入朝或者推举自己近亲做官,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成家没落已成定局,任她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国公府看似宠着她,可谁又知晓是不是时时防备着她。举目四望,我就是最适合利用的人。”

        陈召疑惑地揉揉眉心,呲牙咧嘴痛苦地看着洛茯苓:“我不明白!”

        “我是个女人,女人能有什么威胁,即便有文伊人的前车之鉴出将入相,可文伊人有雄心壮志,有名门富贵,但是我,只是个乡野丫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顾虑。人们只会暗自笑话成落玉,有文伊人的心却没她的胆,只派个野丫头来过过做官的瘾,利水司人情寡淡,晋升之路渺茫,我能有什么大作为。”

        “那就是说,因为你是女人的身份,就算做了官也不会被人当作威胁,只要成落玉把你这颗棋子牢牢攥在手里,那么等你真的在朝堂扎根了,或许真的能为她做很多事。”

        “嗯。”

        “那妹妹。”陈召舔舔嘴唇:“这事于我们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已经被架了上来,现在跑也跑不掉。无论是好是坏都得硬着头皮到滨州去。”

        “妹妹你是七窍玲珑心,竟然能就这样看破时局,我实在太愚钝了,就怕,帮你不成还成了你的拖累。”

        洛茯苓听了这话有些恼:“我一直跟成落玉打交道,日日混在她身边自然能看出些端倪来,二哥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我们兄弟几个本就是相依为命,怎么就能随意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陈召还未接话谷子便推门跑进来,抱着陈召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外头雨那么大你干什么丢下我,我快要被吓死了。”

        陈召便把皱起眉头:“你俩真是一个娘生的?”

        谷子撅嘴推开他坐到洛茯苓身边:“阿姐,我刚刚做梦,梦到二哥和平安把我的枣糕给抢了,我气不过找他们要,他俩居然合伙儿把我揍了一顿。”

        洛茯苓大笑,捏着谷子的脸恨铁不成钢:“你这没用的,倒是打回去呀,怎还来我这里告状。”

        谷子气呼呼小声嘟囔道:“我打不过。。。”

        陈召摇摇头把谷子拎鸡子一样提起来起来对洛茯苓道:“就不看着他折腾你了,早些休息。”话罢又对着谷子骂:“打不过也得打,这要是在战场,你打不过跑了那就是逃兵,要杀头的。”

        看着二人打闹着出去洛茯苓也很无奈,继续支着头翻看起了书。

        这场雨冲毁了许多村落,挣扎着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走了七八天才到了滨州。谷子身子弱,一路都腻在洛茯苓的怀里,眼泪汪汪看起来非常不舒服,洛茯苓有些心疼,叫他若是难受便叫喊出来,谷子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好似要把委屈吞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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