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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战事紧急,即日便动身,好在洛茯苓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没有给行军队伍拖后腿。

        平安留在了舒妍的身边,谷子和陈召则死乞白赖地赖在了许远宁的队伍中不愿走,不管洛茯苓怎么劝都没用。

        禹州离滨州并不远,快马加鞭赶路不过五六天便到了。前来迎接队伍的是许远宁的老熟人度阡将军,同行的还有三万多将士。

        和洛茯苓想象中的将军不同,这位名叫度阡的将军身高大概一米七,年龄五十岁左右,长相普通,但是一双眼睛十分锐利,一看就不好惹。

        他们没有来得及寒暄,几乎是在一个下午就将军队集结好。洛茯苓也是赶着去了涧河指挥抢灾。涧河水患相较于滨州并不严重,水灾泛滥的点在于军寨的人基本都在堵河道,水越大就越堵。

        军寨被淹了一半,老于赶来哭诉说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在平川挑衅的还是高典,算算时间昭武将军也差不多养好伤了,高典有这么大的胆子估计是昭武将军坐镇后方。

        许远宁一行到了积云山驻扎,高典这孙子也只是挑衅,每次都是虚晃一枪,搞得人心力交瘁,想抓住他往死里干。要打就打,一天到晚就会恶心人。过了秋分才开始正式开打,昭武将军依旧没来平川,屡次打也只是小规模战争。终于在开战十天后高典硬气了一把,整合了两万多人向许远宁发起来进攻。也是在这一期间洛茯苓和军寨留下来的屯兵疏通了河道,总算是解了水患的危机。

        虽然洛茯苓人不在战场,但是大概都知道战场上发生的事情。敌我双方僵持不下,就跟拔河一样,一连打了六七天都没分出胜负。她没打过仗但玩过不少游戏,这种持久战就看谁耗得起,最后谁能赢,赢了会怎么样不好说,不过普通的士兵大多成了炮灰。

        军寨的军医不多,老军医跟着许远宁去了战场,洛茯苓也是临危受命做起了后勤工作,要顶上老账房的工作,确保寨子的生活还能正常运转,寨子充当了战场和平州的驿站,大量的物资和粮草、军报和书信在这里交接,战场上退下来的大部分伤员也开始往寨子里集结。洛茯苓每天要处理军资往来,要给伤员治疗,寨里能用的人手就这么几个,大量的事情全都堆到了她的头上,

        连轴转的日子她都顾不上担心许远宁和陈召他们,伤员越来越多,京城和战场的往来也越来越频繁,洛茯苓写信去城里求地方官派些人手来帮忙结果石沉大海,无奈之下只能把东寨作为军妓的女人都找来临时组建了一个护理队。这个过程及其艰辛,女人们倒是不反对,就是别别扭扭的,学习包扎和消毒上药也不积极,洛茯苓好言相劝说性命攸关的事容不得犹疑。后来是伤员不高兴跟她闹脾气说不愿意让□□给他治疗,憋了几天的坏脾气终于爆发,逮着挑事的伤员暴打了一顿,也不管他伤有多重,告诉他爱治不治,不愿治就去死。杀鸡给猴看的效果还是不错的,终于是没有人再敢反对。

        伤员越来越多,陆陆续续往寨里送,洛茯苓没有吃饭喝水的时间,也不能睡觉。好在女人们都不笨,熟练了总可以帮上她的忙。一个爱慕许远宁的漂亮女人叫雨茗,人长得好看事情也干得利落,洛茯苓教的东西很快就能学会,不过两三天就被她逼成了一个优秀的护士长。

        而谷子俨然已经成为军寨的中坚力量,伤员见了他总会喊一句:“洛大夫。”

        人一波波来也一波波走,救回来的休养个几天又往战场赶,救不回来的就只能抬到山后埋了。起初看着伤员重伤不治洛茯苓真的无比难过,然而越往后就越麻木,能做的就只是把他们的名字和生辰记下,待战后可以供人祭拜悼念和给其家人抚恤。

        八月初,没有伤员再被送来,来的是宣威大将军楚桓英和他麾下的五万大军,他们从北漠打完仗就一路奔波到这里,马上要奔赴前线。寨子不够住那么多人,于是他们就在军寨周围支起帐篷,打算在这里修整一晚。

        见这阵仗洛茯苓大概就知道战事应该很激烈了,这场仗规模比她想象中更加宏大。

        楚桓英见到洛茯苓几乎是飞到她身边的,他气宇轩昂,一身戎装,洛茯苓看他一眼就被不可一世的威严惊到。

        “我在来的路上就听到你也在这里。”言语间既是惊喜也是担心。

        “来了很久了,谢过大将军关怀。”洛茯苓点点头。

        “战场凶险,你不该来的。”

        “皇命难违。”洛茯苓淡淡地带他进入军寨,做派都是下官对上官的尊敬与谦卑。

        楚桓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着洛茯苓在军寨转了一圈,看到正在忙碌工作的女人有些惊讶,他指着她们问洛茯苓:“这些女人会医术?”

        洛茯苓恭敬地作揖回话:“但是伤员太多了,这里军医少,只能训练她们来帮忙。”

        他深深看了洛茯苓一眼,然后走到一个伤员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被包扎过的伤,起身看着她道:“也好,你做得很不错。”

        洛茯苓微笑着点点头。

        “你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你带着这些女人和我一起去战场。”

        洛茯苓头皮又一麻,还想尝试拒绝一下抬头看到他的眼睛非常严肃,大概猜想是战场确实需要她们而不是楚桓英突发奇想要戏弄她,只得低下头作揖称是。

        天还是很冷,雨里夹杂着风,飘进衣服里冻得人直打寒颤。掺在大部队里的洛茯苓都有种还在流亡的感觉。行军很赶,女人的体力和耐寒力都不行,严重拖慢了行军速度。

        楚桓英的脸都黑了,洛茯苓看他已经愤怒到要拿鞭子抽她们。

        洛茯苓小声询问他要不要让她们跟在队伍后面,就算落下也不会影响大部队。

        楚桓英摇摇头,插着腰四下看看,想了一会儿叫十几个骑兵下马,让女人骑上去,然后让骑兵跟着跑,不想女人没一个会骑马的,在马背上坐都坐不稳,楚桓英只好让骑兵也上马,一个骑兵带一个女人。

        很快将女人们安置妥当,楚桓英雷厉风行,他手下的人也完全服从命令。整个过程秩序井然让人叹服。

        安排好一切,楚桓英低头看洛茯苓。只剩下她一个了。

        洛茯苓尴尬地笑笑说自己体力可以,跟着队伍跑就可以。

        楚桓英心中一动,尽管心里挣扎良久,最后还是不情愿放弃与洛茯苓亲近的机会,于是直接将她拎上马驱马便走:“我们不能再耽搁,你谅解一下。”

        洛茯苓脑子都是懵的,只听见两侧寒风贴耳刮过,楚桓英伟岸的背脊就挡在她面前。洛茯苓缩着小小的身体,像只猫一样窝在楚桓英身后,他们的身体不时触碰,这叫他心如战鼓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不同于战场上奋勇杀敌时的亢奋,楚桓英想,如果一直到不了平川就好了,如果能就这么一直跟她在一起什么都不用顾虑就好了。

        他们走了一天两夜,天刚擦亮的时候到了平川。平川的官员已经等在城门口,简单的迎接之后让大军在城外扎营修整,然后带着一小队人先去战场。死亡不等人,医护人员不能修整,下马跟着楚桓英就直奔战场。

        战场比洛茯苓想象中更加惨烈。狭水一带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尸体的腐臭味,火药味和血水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呕,放眼望去已经是片死地,只有低空盘旋的乌鸦在嚣张地喊叫。

        洛茯苓走过那片血肉遍地的战场,每一步都心惊肉跳。女人们已经吓得开始哭,扰得人心烦意乱,楚桓英回头瞪了她们一眼,瞬间没了声。

        这个时候狭水里的冰还没完全化开,靠近战场中心的地方的冰已经完全被染成了血红色,越集中血的颜色越浓。

        前方的人群越来越清晰,现在大概是停战了,洛茯苓没有听到打斗的声音。

        靠近了才看的清,刚从战场退下来的兵靠在一起,密密麻麻遍地都是,前一天晚上这里一定打得很激烈,重伤者被放置在一起,洛茯苓看到秦享临和其他军医正在忙碌着治疗,她赶紧招呼医疗队帮忙。

        许远宁和度阡将军应该是在清点战场,他们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楚桓英后终于舒展了一点。许远宁一眼就看到了洛茯苓,向楚桓英行了个礼后径直向洛茯苓走过来。

        洛茯苓看到他脸上往下淌的血,他已经快报废的盔甲,满身的血污,幸好她也是见过风浪的,没有哇一声哭出来。但她的心拧巴的厉害,全身抖得连话也问不出来。

        “我不是让你带在寨子里吗,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许远宁很生气,他看着洛茯苓,满眼全是担心。

        洛茯苓觉得有点儿委屈,看了一眼正在了解战事的楚桓英道:“大将军的命令我不敢不来。我尽量不给你添乱,你不用担心我。”

        许远宁咬了咬后槽牙,浑身散发着愤怒和无奈:“保护好自己,不要到战场上去,再打起来你就跑,有多远跑多远听见没。”

        洛茯苓点点头,抬手想去擦他脸上的血,许远宁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向着楚桓英那边走去。

        许楚二人交流了一下战况,就昭武将军在平宁关坐镇这一事件达成了共识,军帐里二人拟定了作战计划,他们觉得既然对方乐意打持久战,那就按着持久战的打发来搞,论耗时间,昭武将军那老头子还真就耗不过。

        相比起战况,许远宁更在乎洛茯苓,讨论完战事后他问楚桓英为什么要带洛茯苓来,楚桓英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含糊地说战场需要她:“你放心好了,那些女人只是来给士兵治伤的,战场太需要她们了,我会护好她们的。”

        “其他人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洛茯苓。”许远宁摇摇头。

        “这是战场,希望你不要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楚桓英有些不悦:“而且我也说了,我有能力保护好她。”

        “你带她来难道不是儿女情长?恕我直言,我们在邺城也已经说过了,大将军是马上要娶妻的人,您对她的感情还是收敛起来的好。”话里冲满了火药味,许远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他说。

        “许将军!”楚桓英负手而立道:“那么你待洛茯苓究竟哪般?”

        “大将军何出此言!”许向延并不惧,站定迎着他凌厉的眼神问道。

        “你当知晓我在问你什么,你心悦于她对吗?”

        “原与你说过,洛茯苓现在是我最牵挂的人,我对她的心众人皆知,大将军又何必多此一问。倒是大将军近些日子对洛茯苓有些过于殷勤了,不知将军是不是对洛茯苓也有了想法?”

        楚桓英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之前二十多年,我从未见过洛茯苓这般的女子,对她我的确是有爱慕之情。”

        “大将军莫不是要横刀夺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洛茯苓并未明说她亦心悦于你,你我皆有机会,何来横刀夺爱一说。”楚桓英挑了挑嘴角:“我知道这么说很无赖,也知道不该与你争抢,只是这一次,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许向延气结:“大将军,我没什么显赫身份,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不放弃我自然也不会放手。”

        楚桓英眉头一蹙:“虽然这是战场我不该与你探讨这个,但是既然你说了,那我也告诉你,我想了许久,虽然婚事是由我母亲做主,但是我并非只能娶一个,国公府那么大,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你想让她做妾?”

        “怎么,彦国公、宣威大将军的妾委屈她了吗,凡是她想要的,富贵荣华、权势地位我都给的了。”

        “若她想要的是正妻的位子呢,你给得了吗?”

        “。。。。。她不见得会跟我提这样的要求。。。。。”

        “你为什么喜欢洛茯苓,是因为她与旁的女子不同,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同吗?”

        “。。。。。。。。”

        “我知道,她不会接受自己成为哪一个人的妾,哪怕那个人权势滔天她都不会愿意的。”

        楚桓英低下头攥紧拳头,眼中是喷薄而出的怒意:“那你呢,你又能以什么样的立场说你可以为她做到放弃一切。如果有一天你也能权势滔天,但是代价就是让洛茯苓离开你,你难道就能放弃那唾手可得的权利而与她在一起吗?”

        许远宁抬起头,眼里一片肃穆:“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真正面对战争的理由,每一次打仗每一次杀人我都在想我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出将入相还是在军中树立赫赫威严,或许都有,但那从来都不是心中真正所求。我现在可以坦然地上场杀敌,是因为茯苓就是那个理由,我所求的,便是尽我所能给她安定的生活。”

        “所以?”

        许远宁坚定道:“如果她出事了,那么谁让她出事的我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包括你,楚大将军!”

        楚桓英若有所思:“她未与你成婚,一切都还没有成定局,我未尝就失去了得到她的机会,你用情至深,我对她的爱意也并不比你少。许将军,我们各凭本事!”

        二人沉默,许远宁走出帐子,看着远处忙碌的洛茯苓陷入了沉思。

        伤员有好多,洛茯苓和其他军医们治疗重伤的,女人们照看轻伤者。现场气氛激烈又压抑,她眼睁睁看着一些伤员因为失血过多重伤不治而死掉,他们的血在地上流淌,渗入土地。洛茯苓闭上眼,仿佛能听到死去的人汇入底下的哀鸣声,那样撕心裂肺令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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