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皇上沉吟半晌之后，叫了来福公公在他耳边吩咐几句，来福点头，悄然退下。

　　萧琇莹见来福离开了，也准备起身告辞，“儿臣遵照三皇嫂的嘱托，将她送到了皇叔和皇后跟前，既然有太医在，也没有儿臣什么事情了，也算是功成身退。”

　　皇上心里有事情，也不打算留她，叫人给她拿了今年新进贡的好些东西，“朕知道你心里有心结，不愿回张家也罢，好好养着身子才是，瞧着倒越发的瘦了！”

　　萧琇莹叩谢皇恩之后，领着东西就踏出了养心殿的殿门，瞧了一眼天色。这一耽误，竟然快晌午了，不觉得心里酸楚，从前太后在的时候，只怕知道她进宫，早早就会派了宫人等着她，叫她用午膳的。她自幼就身子不好，尤其是不能挨饿，一挨饿就得胃疼好几天。

　　默默的叹了一口，离开了皇宫。

　　回了长乐府，郑嬷嬷和柳妈妈早就准备精致的午膳等着她回来用。一并候着她的还有刚从江南赶回来的宋知卿。

　　在见到宋知卿的一瞬间的时候，萧琇莹几乎就要哭了出来！金玉死后，这么些天的担惊受怕，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的那种重压，强自撑着的痛苦，那一刻，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的委屈席卷而来，将她淹没其中。

　　而宋知卿在见到萧琇莹红了眼的那一瞬间，将她轻轻的揽入怀中，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回来了！”

　　守在屋子里的人，并没有苛责二人的不容于世俗的行为，反而默契的离开，将门合上，并守在外面。

　　“你在江南，怎么知道京城的事情？”萧琇莹并没有白痴到以为是宋知卿贸然赶回京城是巧合，毕竟，沈家老夫人病逝，其中牵扯到的势力是方方面面的。而他身为宋家的嫡长子，未来家族的掌舵人，这个时候正是长辈们教他的好时候。

　　能让他放下所有赶回来的唯一缘故，大概就是京城里有他不得不回来的人和事。

　　“先用饭，柳妈妈回府之后就炖的软烂的肘子，加了鲜笋，味道极好！”宋知卿笑的温和如脉脉春风拂面。

　　萧琇莹略微颔首，二人坐下用饭。

　　午饭后，萧琇莹才问起了沈家的事情。“沈老夫人去世，虽说外嫁女是不需要守孝，但是只怕宋大夫人心里更加的伤心吧！让你急匆匆的赶回京城，宋大夫人心里只怕更加受不住！”

　　宋知卿笑了笑，“母亲是外祖母的老来女，十分的疼爱。不过，外祖母是喜丧，加上临终的那一个月，都是母亲在跟前伺候尽孝，对母亲而言心里也算好受些的！”

　　“那便好！沈家是江南的大户，父王和小侯爷与沈家都有旧，去的时候还曾商量，此番去江南赈灾，只怕也少不了沈家的协助！只是如今沈家合家都要守孝，也不知道父王的差事白的如何？”萧琇莹轻声说道。

　　“宋家是王爷的外家，夜家是王府的姻亲，这两家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的！何况正正赈灾是关乎国家的要事，不说沈家有沈怜妃和沈驸马在，便是没有，沈家也断然不会置身事外的！”宋知卿淡声道，“王爷此次的事情完成的极好，倒是小侯爷一路上郁郁不欢，仿佛有什么心事在！”

　　萧琇莹心里微动，含糊过去之后，说起了旁的事情，“三皇子妃夫妇还在宫里打官司，只怕明日朝堂上回掀起一股狂潮！”

　　“三皇子？”宋知卿蹙眉，“皇子妃遇上劫匪的事情，满城都知道了，不过与三皇子何干？”

　　萧琇莹微微一笑，慢慢的将从遇上三皇子妃的开始到从宫里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金玉非我所生，但是却是我的女儿。三皇兄不顾兄妹情谊，对一个孩子下黑手，我总不能叫他安安生生的抱着美妾儿女过好日子吧！”

　　宋知卿半是怜惜半是好笑，“如此说来，你我的想法倒是一块去了。”

　　萧琇莹偏头问道，“怎么说？”

　　宋知卿点了点萧琇莹的鼻子说道，“外祖母去世，姨母曾同我说起过赵贵妃小产的事情似乎与三皇子夫妇有关。金玉去世之前，三皇妃就莫名的出城为赵贵妃祈福，若是寻常的法事，在山中住上三五日就成。但是三皇子妃几乎是在清净寺住下来了，算着日子，已经月余，这就不是祈福，反而有了几分流放的意思了。我隐隐觉得不对，正派人暗查之时，母亲说外祖母身子不好，我便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江南那边。哪知道回京之后，正好接到了底下的人报上来的消息，真是震撼人心！”

　　赵贵妃的小产，却是曾让赵家心动，有心扶持赵贵妃亲生的孩子。毕竟比起一个无子的皇后，有赵家血统的皇上更让赵家人心安。

　　“赵贵妃抚养三皇兄的时候，三皇兄已经十岁了，且那会儿六公主已经出生，皇叔不过是为三皇兄寻个依托而已。真的论起来，赵贵妃和三皇兄之间，并没有多少真切的情分在的。而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是合作倒是更加的妥当！”萧琇莹嘴边带着一丝不咸不淡的笑意，“而且知道他二人之间关系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样的皇后，并没有插手赵贵妃有孕的事情，反而腾出手扶持有孕的吴荣华，不至于后宫让赵贵妃一家独大！”

　　“皇后睿智，可惜赵贵妃并没有看懂！”

　　萧琇莹摇头，“赵贵妃看懂了皇后的意思，不然为何会月芳仪再次有孕，可惜赵贵妃如何让斗得过皇后，今日出宫之间，皇上下旨让月芳仪搬出了清凉殿，选了别的宫室给月芳仪居住。所以，内廷发生的事情，并不需要我等插手，保持现状最好！最应该担心的是外面！”

　　“那么我的消息，正合阿莹你的心意了！三皇子夫妇虽然不睦，但是皇子妃也是有过孩子的，可惜怀孕三次都小产，而太医给出的结论是身子不好，孕中不安所致！”宋知卿淡声道，“但事实上却是三皇子自觉身受赵家掣肘，不愿再让赵家的势力扩大，危及己身，故而用了小小的手段，解决了这个可能危害到他的问题。”

　　“这倒是有趣了！”萧琇莹笑的温柔，眉目亦是带着丝丝入扣的算计，“三皇子妃溺爱蕊儿，就是因为她自己没福气抱住孩子的缘故，而且依着赵家人惯有饿跋扈的性子，一旦知道了三皇子有这样的打算，只怕赵家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只会越发的不睦。而今次，我将侧妃柯氏母子扯了进来，按着管理，侧妃一旦出事，膝下孩子是会交给正妃抚养的！这样只会让三皇子和三皇嫂之间牵连更深，三皇子碍于种种缘由，只怕是会对赵家和三皇子妃低头，而我等着三皇嫂给我致谢的那日了！”

　　“但是阿莹，三皇子的事情是因为咱们一直留意其中，但是最终是四公主将消息透给了三皇子，而且他二人之间应该是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可是四公主虽然不甚得宠，但却是联系皇室和沈家之间重要的纽带，若是一朝不成，就会牵连己身的！”宋知卿提醒道。

　　“我明白，从皇祖母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足够的忍耐，才能换得更大的回报，便是我不动手，四公主也不见得会安然无恙！”萧琇莹轻描淡写的说道，“对了，沈家此次丁忧，宋家不如乘此机会联系江南各家，将沈家空出来的位置沾满。”

　　“为何，是五皇子的意思？”宋知卿凝声问道，“沈家的几位舅舅都身居要职，必要的时候只怕是要皇上钦点适合的人，但是几位表兄并不需要丁忧那么久的，便是暂时空缺下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事！”

　　萧琇莹定定的看着他，那熟悉的眸子里似乎还有从前不谙世事留下的痕迹，“是皇叔的意思，但是索性宋家和沈家之间除了宋大夫人并无什么亲戚关系，而且皇叔想要怎么做，暂时看不出来，不过，乘着这个机会将沈家的势力划分出去，对江南的各个世家和身家都有好处！”

　　宋知卿蹙眉看向萧琇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王爷和小侯爷去江南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萧琇莹扬眉，“自古君王多疑，但是好在皇叔也是讲究证据的。只要沈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叔未必会对沈家下手。且沈驸马就是皇叔对沈家抛出来的橄榄枝！”

　　“阿莹，你有话就直说！”宋知卿可不会觉得帝王会如何温和的处置心中的多疑，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也听说了皇上登基之前和登基之后为了稳定朝局和帝王威仪，几乎杀尽了南楚皇室子弟！

　　“尽量和沈家脱离关系，等皇叔处置好了沈家之后，在伸援手不迟。否则贸然搭腔，只怕会深陷其中，尤其是表叔那里，你要注意好！”萧琇莹婉声道，“知了，不论是为了沈家还是为了宋家，宋家老夫人那里你必须只会一声，有她的支持，你才能避开表叔和表婶！”

　　宋知卿郑重的点头，下午之后，宋家来人请了宋知卿会宋府处理事务。

　　回去之后，宋知卿立即修书一封，快马加鞭的送到宋家。而收到信笺的宋老夫人，看完之后，立即将信烧毁，沉吟半晌之后，才吩咐人将宋家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叫到跟前，如此这般的嘱咐一番之后又叫了大老爷和大夫人问话。

　　快入夜的时候，长乐府再次迎来了一位客人。

　　“张廉，你怎么来了？”萧琇莹正抱着夕阳站在廊下看花灯，正瞧着李管家引着张廉过来，不由得吃惊问道。

　　张廉见她手里抱着橘猫，一脸的平和，面无表情的淡声道，“有事找你！”

　　萧琇莹点头，李管家退下，二人进了屋子里说话，瞧着张廉隐忍的怒气，萧琇莹抚着夕阳温顺的毛发道，“什么事情，值得你入夜了还得来一趟？”

　　“三皇子妃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京城里流传了这样广的消息，若非有人刻意引导，是断然不会流传的这样广的！”张廉当下也不耽搁，立马问道，“三皇子夫妇与你一起进宫，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萧琇莹讥笑一声，“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是和我有关的！但是与我有关，何曾与你张廉有关了？”

　　“萧琇莹，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张廉不妨萧琇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厉声道，“听信了悟大师的话，送走萧金玉的是你，如今萧金玉在漠北不知下落，六公主一直在查访萧金玉的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她发现什么，犹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现在那个孩子死了，你咬着三皇子和四公主不放，万一打草惊蛇，逼得三皇子和四公主说出什么话来，你如何担当的起！”

　　“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因为四公主给你通气了！”萧琇莹冷声道，“从保养孩子在我身边起的时候，我就许愿一定会保护孩子一生平安喜乐。不管了悟大师是如何知道玉儿会有一劫，我都是信了悟大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出现的那么及时，这其中没有你的手笔！可就算是狸猫，也是一条命，那个孩子不是你们用来算计的，她有权利活着。我将金玉送走的时候，就已经给这个孩子找好了退路，可是你们明明可以告知我三皇子有意暗害孩子的，却没有！说到底，是谁没有担当？是谁冷酷无情？”

　　“好，你有担当，你有情义！”张廉被萧琇莹怼的气得气血上涌，“好心当真驴肝肺！你与宋知卿的私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有情义了，红杏出墙的女子，只怕是情谊多的没处放了！”

　　被刺痛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动的伤疤，萧琇莹反而冷静了下来，“私情，红杏出墙？张廉，你是拿着我偷情的证据了还是捉奸在床了？”

　　“那当日你闹得满城尽知四公主和我的事情，是抓着我的证据了么？”张廉怒极反问道。

　　萧琇莹看着张廉，莞尔一笑，“还真瞧见了你二人月下在梅林相拥，而且不止我一个人，很多人都瞧见了！所以，究竟是我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还是谁这样做的？”

　　张廉脸色一顿，他惊诧的看着萧琇莹，丝毫没有想到她会亲眼看到。

　　而萧琇莹不过是神色淡漠的近乎冷漠，“当夜，我就求了皇祖母赐我一道懿旨，以防来日你二人做出更加恶心的事情出来。那道懿旨的内容想来，你是猜的到的！”

　　“当日你为何不讲懿旨拿出来？”张廉不信萧琇莹所言，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萧琇莹，好像要从萧琇莹那张绝色的脸上，瞧出不同的颜色来！

　　“为何要拿出来？好成全你二人？别做梦了，凭什么我做失意人，而你二人就要踩着我的苦痛上欢乐？”萧琇莹冷笑道，“而且我想看着四公主惶然无助，而你有无能为力的样子，那才是畅快！”

　　“懿旨呢？”这几个字几乎是从张廉的嘴里蹦出来的，“不见懿旨，我不信！”

　　萧琇莹如水一眼温柔的眸子，从张廉的身上划过，走在张廉的耳边轻声道，“信？你我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过信任，你在我的院子里留了耳目，那你的院子呢？懿旨自然是有，但是你确定你现在就要看？”

　　张廉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大的眸子里全是萧琇莹的倒映，秀美夺目却如同入梦一样，毒如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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