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拜佛大会
张氏看了看章牧之的背影，又看了看沈梦鱼，半晌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梦鱼淡淡道：“不必理会我，我留在此地还有事要处理，你们的康儿就在那云湖山主峰上，快去与他团聚吧。”
听到儿子的消息，夫妇二人欣喜若狂，加上也深知眼前这个女子非同寻常，不是他们能劝的了的，于是双双冲着她跪下道：
“沈姑娘，您千万保重，往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即便当牛做马刀山火海，我们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沈梦鱼淡笑了笑，只轻声道了句：“去吧。”
两人便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起身互相搀扶着走出了门。
小黑自门外飞入，在她脑袋顶上不住盘旋“嘎”“嘎”叫着，似乎在抗议她又将自己撇了出去，沈梦鱼一抬手，它便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你应当是懂我的，人魔不死魔道不除，我不会轻易去送死，你看着他们，当替我解决后顾之忧了。”
她说着将胳膊往门外一抬，小黑便飞了起来，临行前又冲着她叫了几声，仿佛是嘱咐她一定要护好自己小命。
沈梦鱼忍不住笑了一声，依靠在床沿，看着它飞出房门，直到听见院子里响起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她嘴角的笑意才慢慢变淡变薄，最终化成了一抹苦涩。
院外，不苦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公子，见他始终面无表情，想劝句什么，但最终也没开口，伸手往那矮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棺材车便稳稳当当驶出了桂花巷。
……
县衙和娄府的大火经过整整一个多时辰才算完全扑灭，百姓们集结在县衙门前，看着昨日还威严辉煌的衙门大门如今变成了一堆焦炭，私下扭过头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火势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且恰巧不巧，又正赶上拜佛大会这日起火，确实不得不让人多想。
“听说那娄府的火势才凶猛呢？一半的屋子都烧成了空架子，有人传是老天爷看不惯这云湖县官商勾结，昨晚个降下的天火。”
“你别胡说，昨晚个我可没听见打雷，只是听说官差们现在到处在抓刺客，指不定是有人故意行凶呢。”
“诶，你还别不信。”有人凑近讨论的人群神神秘秘道，“我婆家的小叔子就住在娄府边上，他可是说了，昨晚个周围好几户人家都听到那娄府里传出好几声惨叫，那凄厉的就像是……就像是厉鬼索魂似的……”
“确实有点蹊跷，你们发现没？今早上娄府走水，屋子都快烧空了，却始终没见娄知县现身，该不是昨晚真……”
“禁止喧哗，肃静！”
这时候一名官差忽而走了出来，百姓们连忙散开来噤声不语。
那官差站在台上往下扫了一眼，然后侧过身让出路，只见方师爷以及四名打扮富贵的男子走了上来，这四人正是昨晚出席过地下炙肉宴的四名富商。
方师爷十分客气的先请四位落座，然后走至台中央，对百姓们温和但不减威严的笑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一年内云湖县中怪疫频发，促使许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与娄大人无力挽救，实是失职，娄大人为此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亲自向高人求得一法，便是举办今日的拜佛大会。”
他说着顺手一招，身后的官差们便台上来一张极大的梯状木架，木架上盖着一层红布，似乎放着什么极为贵重的东西，使得那些官差们动作十分小心谨慎。
待那木架稳稳落地，方师爷便上前将那红布一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整整五层的木架上竟放置着满满五排栩栩如生的木菩萨。
一阵浓郁的香气袭来，有懂行之人睁大了眼道：“这是香樟木，看这木头纹路，还是特级香樟木，向来只有奉京皇族中人才用的起的，巴掌大的一小块便值得上数两银子了，莫说还有这般好的木雕工艺。”
“你说的再好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做了这么多，真是发给我们不成？”有那无知无畏的穷光蛋转头就酸溜溜道，反正他在这城里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天大的好事，莫说这做好事的还是这群当官的了。
哪知他话音刚落，便听方师爷点头笑道：“大家猜的不错，这群木菩萨便是特意为了父老乡亲们准备的，日前，娄大人已经派人请来了佛教圣僧，如今便落脚在娄府，只要家中有不满一岁的稚子，都可免费领上一尊回家供奉，如此一来，那瘟神心生惧怕，自然不会再登门作孽。”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议论纷纷，有那胆大者主动问道：“方师爷所说可当真？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都有份？”
“自然。”方师爷笑道，“今日娄大人请了四位老爷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对乡亲们做个见证，不过，这接引木菩萨还需和稚子一起经过圣僧开光赐福方能有效，圣僧不见俗世之人，如今正等在娄府厅堂之中，需各位将稚子交于我等送进去，只需半个时辰，各位便可各自抱着家中稚子和这木菩萨回家团聚中秋去了。”
还得将孩子交给官差？
众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拿不定主意来。
毕竟这城中瘟疫爆发，这个月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谁也保不准这些孩子里头谁就已经中了招，若是因此被传染上了……
再加上这些官差在这云湖县可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若是有个什么万一伤了他们的孩子……
许是看出百姓们的犹豫，方师爷眼微微一转，又笑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昨晚有人图谋不轨在县衙和娄大人府中纵火行凶，想必就是事先得知此事，打上了这批木菩萨的主意，辛得娄大人英明，早早便派人守住了这批木菩萨，才使其幸免于难。但圣僧也因此受了些伤，如不是我与娄大人苦苦拦着，怕是今早便留不住人了。看来我与娄大人一番好意无人领情，如此我也不勉强大家，若无人愿意，那便都撤了吧……”
说着他便要招人将那木架抬下去，至此台下终于有人站不住了。
“方师爷！”
一名身着破旧的男子抱着孩子站了出来，他双目盯着那木菩萨，眼中满是贪婪。
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他还顾忌什么，反正怀里的是个讨债鬼，就是真出了事儿，拿了木菩萨还能换银子重新再生个儿子。
他想着几步上前将女儿递给了官差：“我相信师爷，第一个来，这是家中小女，三个月大。”
他这一冒头，便有其他人也忍不住，陆陆续续站了出来。
“我也相信大人，这是我家中二子，六个月大。”
“我也来我也来……”
凡是应招前来的大多是城中家境困顿的门户，一个木菩萨兴许就能抵得上一家人一两年的口粮，谁犯了傻，白得的好处不要，不过是将孩子送出去半个时辰罢了，就是送出去一天两天，他们也愿意啊。
于是主动上交孩子的人家越来越多，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心有顾虑的，看见那木架上的木菩萨越来越少，到最后也慌张起来，一咬牙一跺脚，干脆也将孩子送了上去，然后眼睁睁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和那木菩萨一起被装在竹篮里，由官差们护送着往娄府送去。
这时台上那四个富商互相看了一眼，待百姓们亦步亦趋跟着那些官差离开之后，才小心凑近方师爷问道：“方师爷，这圣僧之事怎从未听你和娄大人提起？还有，今日怎么不见娄大人？难道是昨夜……”
四人欲言又止，都想到昨晚闹得那场不愉快，谁知方师爷却笑了笑道：
“各位多虑了，实是因为近日娄大人身体不适，又加上昨晚因为刺客受了些惊吓，如今正在府中歇息，不过并无大碍。这圣僧之事未告诉四位，倒不是信不过几位老兄，只是那圣僧脾气确实古怪，不喜外人打扰，娄大人便交代我暂时未对外宣扬，还望各位见谅。”
“哪里，哪里。”那名姓蔡的老爷闻言笑道，“方师爷和娄大人的为人我等自然信得过，再说这圣僧若真有驱邪辟恶之能，对我们云湖县也是好事么？那方师爷，我们稍后娄府见？”
“娄府见。”
方师爷笑容未变，但等四人离开之后，他招来身边衙差道：“立即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大人。”
……
城门口，不苦驾着棺材车眼看着就要成功过关出城，谁知这时主街上突然奔来一队人马，说是娄大人有令要封城缉拿刺客，即时便要关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也是不赶巧，正好出城的队伍就排到他们这。
“这可怎么办？”张氏生怕棺材里的孩子被官差发现，有些六神无主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关城门？”
不苦到底是脑子机灵些，他立即转头看向公子慌道：“公子，他们该不会是猜到我们请了临县……”
“莫要多言。”章牧之沉目看向那些官兵，忽而对他道，“那两锭金元宝换的碎银呢？”
不苦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颠了颠：“都在这。”
他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官差，立即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忙拍着胸脯道：“我明白了，公子，瞧我的。”
说着他跳下车掏出几粒碎银走到那群官差的领头人面前，学着之前在周家见过沈梦鱼打点官差的模样道：
“这位官爷，小人家中亲戚患肺病暴死，急需出城安葬，还请官爷通融通融，反正已经放出了不少人，也不差小人这一辆棺材车不是，各位官爷平日里维护治安也辛苦了，这点银子不多，官爷便拿去打几壶好酒给兄弟们暖暖胃。”
那官爷接过银子在手中颠了颠，倒是没拒绝，听到他说死人是患了会传染的肺病，也懒得去查看，便随意摆了摆手，意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备放行。
不苦忙冲着他道了句谢，跑回来对章牧之道：“公子，我们能出城了，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等安顿好了他们，我们便继续上京！”
哪知章牧之却只静静看着他，半晌不言语。
“公子？你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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