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清（二）

因为血液流失过多，盛雅的脸失了血色越来越苍白，她紧紧攥着衣角和裙裾，双眼在安清埋头啃食她血肉的时候逐渐失神。

        ———她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嘭！”

        巨大的声响传来，盛雅用仅存的意识抬头，看到了举着木棍一脸是汗紧张看着她的夫君。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盛雅……我来了。“安高朗蹲下身紧紧握住盛雅的手，声音听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安高朗心口扑通扑通的剧烈颤动，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好还是该痛苦好，若不是他到处找不到盛雅的身影，想着她可能还在祠堂守灵，那么可能他就再也见不到盛雅了。

        天知道遍寻不到盛雅的他跑到祠堂后面，看到泪流不止的盛雅，以及啃食的很欢的安清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一瞬间的震撼和狂怒趋势他拿起棍子就朝着安清狠狠的砸去，过于用力导致他的手心都被断裂的木棍扎的满手是血，现在还在微微颤抖。

        安清似乎啃食的正在兴头上，一点都没发觉他的出现，感受到剧烈疼痛的同时回头，眼里刚刚映出安高朗的模样，便脑袋流血忍不住晕倒在地上，和他刚刚啃食过后留下的血迹躺在一起了。

        “怎么办……”

        盛雅勉强抬起头，看着安高朗露出苍白憔悴的脸：“怎么办夫君，安清他……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她的肩膀还在不停的流血，那一块的肉基本上已经被安清啃食的血肉模糊了，骨头都差点露出来。过于疼痛下，盛雅甚至已经麻木了，她硬是强撑着不敢倒下，苍白着脸拉着安高朗的袖子眼眶通红的祈求他：“我们找道长，找很多人，找他们帮我们驱邪，帮我把我的安清还回来…我要我的安清回来！他现在是魔鬼，不是我的孩子！！”

        安高朗何时见过妻子这般脆弱的模样，心头心疼的厉害，忍不住揩了揩她面上横流的泪水，一把把她抱入怀中，怜惜的沉声道：“好。”

        盛雅露出一个憔悴的笑来。

        祠堂里发生的事情二人缄口不谈，盛雅找人包扎了伤口，又痛苦的把母亲的遗体简单的修整了一番。等参加完母亲的葬礼，夫妻二人带着被打昏捆起来的安清回了家，第一时间就去找上次的道士。

        那道士还没离开镇上，似乎早就猜到他们会联系他，很快同意前来驱魔，但同时要他们准备驱邪的报酬：纹银一百两。

        盛雅因为这个数字沉默了许久。她家只靠着安高朗的微薄俸禄为生，好在安雅节俭，夫妻二人也并不捉襟见肘，反而略有富余。可这纹银一百两却是怎么也拿不出的。

        本来为了安清的病情他们就多次请大夫拿药，现在更是所剩无几。

        难道真要看着安清就这样一辈子下去吗？盛雅有些失魂落魄，晚上觉都睡不着，睁着眼睛一觉到天亮，心里的事越来越多，沉重的压在她心口，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快要无法呼吸了，觉得内心一片绝望。

        就在此时，安高朗提出了建议。

        “夫人，我记得你有个表妹…”安高朗犹豫了一下开口：“我记得她家庭状况不错，父亲行商多年积蓄颇多，又嫁了一个朝廷官员，若是和她借一些银两……”

        盛雅不是没想过，可她们二人只小时候玩在一起，自从各自家人以后离得也远基本上就没怎么联系了，更何况是这种向人借钱的事，多年未曾联系，一联系便是借钱，传出去名声也不大好。

        她沉闷的思绪了半天，还是道：“再说吧，容我考虑考虑…”

        这一考虑就是两三天，在这两三天里，她倍感煎熬，思前想后，把能想到的能借钱的对象都想了一遍，但想前想后还是没能想出一个能够轻易的掏出百两银子借出去的人。她犹豫了半天，最终抵不过现实的困扰，还是研磨提笔，亲自修书一封寄了过去。

        谁成想她那表妹如此仗义，不仅很快回信表示银两之事很简单，让她不要担心，还在信上严明此次会带着京城的大夫亲自前来给安清看病。

        盛雅看了信许多遍，只觉得一阵暖流涌上心头，让她心生感慨，更是怨恨自己不早日和对方联络感情，导致今日行事如此狼狈。

        因为路途遥远，过了约莫半月的光景对方才到，盛雅和夫君出门迎接，见马车的帘子一掀开，一个穿着精致衣裙的女人抬起脸来。

        盛雅就是附近远近闻名的美人了，这表妹比她长的还俊俏许多，端的是人间富贵花一朵，雍容华贵，眉眼精致，一颦一笑都充满了韵味，让盛雅看呆了。

        她冲着盛雅颇为英气的勾唇一笑，便开口道：“雅姐姐，我来了。”

        盛雅连忙应了一声，心疼她舟车劳顿，扶着她便往府里走，只是离得近了些，她看了看表妹光滑的皮肤，心头难免有些惊讶。

        “妹妹你这脸…”她有些好奇，记忆里荣钰凝的脸好像并没有这么好，反而长着很大一块的胎记，深紫色还带着点发黑，吓得很多小孩子都不敢和她一起玩耍。

        荣钰凝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脸部肌肤的惊讶，闻言微微一笑：“不过是得到了一些奇遇而已，此事说来话长，这个不急，等我有时间了再和雅姐姐你慢慢说，我们先去看看安清的情况吧。”

        盛雅自然答应。

        安清被盛雅捆在屋内的床上，因为害怕他醒来再折腾，就给他喝了一些让人昏睡的药物，此刻他安安静静的在那里躺着沉睡，白皙素静的脸看上去倒是格外清秀，根本让人想象不出来当初那副可怕的模样。

        荣钰凝带来的医师提着药箱过去给他把脉，沉思了半天也没觉察到他有什么毛病：“不过是气血虚了一些，多吃点补充气血的东西可能会好一点。”

        可安清的情况可不止气血虚这么简单，盛雅听完医师的话有些失望，但心里也隐隐觉得这种情况普通的大夫根本治疗不好。

        像夫君说的，应该驱驱邪。

        荣钰凝见她愁眉不展，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方才姐姐问我脸上的胎记如何去掉的，我现下想要和姐姐如实的说说。”

        她挥下手，让医师暂时退出房门，便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包括当初寺庙里遇到的仙人，后来仙人赐给她的灵药，以及准确的预测，又说了她爹爹服用灵药以后的显著效果。

        看着盛雅震撼的模样，荣钰凝谨慎的开口：“如果雅姐姐你需要的话，我愿意前去京城求仙人，让仙人为你赐下灵药，说不准能够治愈安清身上的问题。”

        荣钰凝听说了安清的症状是道士过来驱邪之后才发作的，对对方没什么信任度，更别提和仙人做比较。

        若是驱邪，想必仙人做的肯定要比那道士要好得多。

        盛雅听得心动了，她思考了半晌抬头坚定的看着荣钰凝：“不，不需要凝儿你去求仙人，我亲自去！”

        想了想又改口：“我和夫君带着安清一起去！若是仙人能够治愈安清的病，自然万事大吉。若是治愈不好……”

        盛雅眼里有泪，禁不住的往下淌：“若是治愈不好，我便买下一瓶毒药，一半灌给安清，一半我俩服下，断不能让安清这样的食人恶魔在世间作恶。”

        荣钰凝不忍的捏着盛雅的手劝慰：“不会的，不会的雅姐姐，你放心，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

        荣钰凝这次带来的人除了医师还有两名随行的丫鬟，听到盛雅一家人要跟着她们返京的消息，手脚麻利的帮着他们打包行李。索性荣钰凝的马车够大，几个人稍微挤挤也能坐的下，便驾车缓缓离开了此地。

        听到盛雅一家人要离开的消息，最为难受的不是和她关系较好的邻居，而是那名曾经给安清做过驱邪仪式的道士。

        他在客栈吃酒的时候听到消息，心头一震，顿觉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想到即将到手的银子要飞了，便忍不住露出满脸怨气来，愤恨的拍了下桌子。他身边的徒弟极会看眼色，见他如此模样，便知道这件事情要吹了，小心翼翼的试探般的询问道：“师傅，那我们怎么办，还要在这里呆着吗？”

        道士把手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酒杯砰的一声放在桌子上，露出阴沉的脸：“那一家想要脱扣？……休想，煮熟的鸭子怎么能飞了。”

        他沉声道：“我们也去京城，看他们究竟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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