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当年江南可采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锦鲤，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清晨荷塘，一叶扁舟，少女甜美轻灵的歌声仿若天籁。
一身胭脂色衣裙，白色的裙底印着鲜红的梅花，清雅却华丽无比。乌发盘作精美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缀着红珊瑚步摇，齐眉刘海下是秀气的一字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深邃得仿佛要把魂魄吸入黑暗的深渊一般，秀挺的鼻，朱红的唇，额头一抹妖艳的红色印记若隐若现，反而更添她不可方物的美。她的美，优雅也妖娆，清淡也浓艳，一个矛盾却又不矛盾的气质，也只有她能协调得这般极致。
就连身后捧着莲蓬的丫鬟也看痴了：“我们小姐要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呢，光是听这歌声，骨头都酥了。”
“我们家欢儿也不赖呀，那些个爹爹的徒儿们对你可是殷勤得很呐，再打趣我，我便告诉爹爹，把你随便指了。”少女笑起来，两个小脸蛋儿泛着柔和的粉韵，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世间万物瞬间黯淡了去。
“有没有人告诉过小姐，小姐笑起来的样子，可以让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欢儿又看得愣神了。
“若我这样的尚且如此，那个神秘的月夫人还不知要美成什么样。这些年，我读了许多她亲笔所著的典籍，最敬佩的便是她的才华，几乎是无一不精。我若能活到她这般完美，足够了。”少女眼里流露出的艳羡与向往是怎么也掩盖不去的，不因别的，只因自古帝王多情薄，她却得到了子朝先祖皇帝洛天全部的爱，教女儿家如何不羡慕。
“呸，小姐是天赐福相，怎可把自己与月夫人相比，若有如此坎坷的一生，还不如有所欠缺，保全自身。”欢儿虽也佩服月夫人，但那样的一生她可不忍心让自家小姐去承受。
“哟哟哟，又惹得咱家小祖宗不开心啦，罢了，不比便是。我活我的，说不定月夫人也羡慕着我呢。”少女笑声很轻，轻得能化在风里。
“啊，小姐，水里好像漂着个人！”欢儿吓得花容失色，竟把怀中莲蓬全撒了。
“此时起早了些，爹爹的门徒都在山上修行，听不到我们呼喊的。我们……先上前看看？万一还活着，不至于误了救治，若是……我们便守着他的尸身等大家下山，寻个地把他厚葬了吧，客死异乡，怪可怜的。”少女是萧山派掌门之女萧湘，自幼帮衬着萧掌门打理派中事物，又随萧掌门游历几年，见惯了江湖险恶，虽也是怕，却还是忍不住查探一番。
“是。”欢儿就不同了，她从小就活在男儿堆里，活得跟跑蜜罐子似的甚至比萧湘还娇贵，此时声音已然抖如筛糠，小脸儿惨白的厉害，柔弱无骨的身子像是随时能被风吹得晕倒过去。
待到船划到那人身边，欢儿终于不争气的晕倒在竹筏上。萧湘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在此人的脖子动脉处探了探，露出欣喜之色——此人命真大，居然活着！
这人到底受了怎样的虐待，瘦若枯骨便算了，身上深深浅浅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伤。自打把这个人搬到岸边她就一直在打量此人，全身的伤口把衣服染得血红，早已看不出本身的颜色了。
“这都不会死，真厉害。”萧湘眨巴着秀气的眉眼，对此人越发好奇了。
这是哪里？男子缓缓睁眼，身上十分干爽似乎被人仔细清理过，伤口也都处理了。他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这是一间十分干净整洁的屋子，弥漫着阳光清爽的味道。像是……家的味道呢，儿时为数不多的关于家的记忆，只剩下阳光的味道了。
忽然只觉得脑内一阵天旋地转，那些充满血腥的记忆渐渐浮现在脑海里，他眸中的一丝暖意也最终凉却，他是青衫客的杀手，早已染满血污，怎可染了这般清净的地方？
想到这，他挣扎着坐起，却牵动了伤口，无力的躺下。他恨得握紧拳头，任务失败了回去领死也好，偏偏要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你醒啦。”女声就像窗外那一缕明艳的阳光一般，有一种能瞬间扫清所有阴霾的力量。她巧笑倩兮，及腰的黑发编成辫子从左肩垂下，她轻轻摆弄着辫子，眨巴着秀气的眉眼依然好奇的看着他。
“姑娘便是救我之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嗓子如冒火一般灼痛，声音沙哑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正是。”她笑着坐到床边，端着碗和汤勺舀了温水喂到他嘴边：“我既然救你便没理由害你，喝吧，没毒。”
他依然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却张口喝下了温水，这水居然如此甘甜，只喝了一点点却让人浑身清爽无比！他夺过她手中那一碗水全部喝了，喝得那样急。
“乍一看还以为你快渴死了呢，你晕死荷塘没少喝呀。”她乐得咯咯笑着，眉眼弯弯。
“让姑娘见笑了。”他黝黑的脸恰到好处的掩去不经意间浮出的几丝红晕，他也无奈的发现，这样一个爱笑的佳人如此突兀的就走进了他的心里，身为杀手，他知道他不该奢求。
“哈哈哈哈，在外头都能听见我的宝贝湘儿笑得开怀，可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跟爹爹说说？”萧掌门器宇轩昂，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爹爹，你瞧这人，在荷塘里喝了那么多水似乎没喝够呢，整碗荷花清露都喝干净了，真厉害呀。”萧湘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了。
“本来不像个笑话，被湘儿说出来为父也忍不住开怀呐。”萧掌门的眉眼染着笑意，显得更加亲切了。他来到床边，见男子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笑容收敛了许多，提醒道：“养好了伤就自行回去吧，萧山派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派，风风雨雨也就罢了，若是来了大风大浪，可是经不起折腾的。”
“是。”男子心头还是流过些许暖意，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问及他的身份，还准许他养好伤再走，他们对生命的敬畏让他感激佩服。
“不仅要养好，爹你看他瘦得，怪吓人的，快给补补吧。”萧湘只是微微皱眉，萧掌门已经心疼得跟什么似得，笑道：“湘儿怎么高兴怎么折腾吧，此人我可交给你啦。”
“谢谢爹爹。”萧湘立刻乐开了花，耀眼得让男子的心也乱了。
等萧掌门去处理事务后，她又坐回床边：“喂，我这样称呼你好像不礼貌哦，你有没有名字呀？”
男子微微一愣，他早已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空有“风影”这么个代号而已，可是一说，岂不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但是她如此真诚，他舍不得骗她，于是干脆说道：“有……但是不便告知，还望姑娘海涵。”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爹爹把你交代给我，你暂时就是我的玩伴了，嗯……就叫报德吧！我救你一命，你那么神秘说不准是什么大人物呢，勿忘此恩哦，将来我可是指望你帮我一把呢。”萧湘也不拐弯抹角，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如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刀山火海在下也一定办成。”报德心中暗念自己的新名字，她惊为天人，此生他们的牵绊也许只会是这么个名字了，也好。
“你说的哦。”萧湘飞奔到桌旁取来笔墨，在随身带着的丝帕上写道：我报德，铭记萧湘救命之恩，此生不忘，刀山火海定当回报。她蹦蹦跳跳的拿来一盘朱砂，递给报德：“画押吧，总要留个证据的。”
报德无奈的笑了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必呢。看了一眼她的字，刚劲有力，潇洒自如又不失俊俏，当真好风骨。他伸手染了些朱砂在食指上，按在丝帕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些舍不得放开。
“若干年后我寻到你，你可不能不认此帕。”萧湘把丝帕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神色特别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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