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苏培盛依旧忠心尽责地站在皇帝身后，他意识到殿内诡异安静的氛围，顿时很有眼力见地屏息凝神，不时用眼尾扫瞄着皇帝的动静。
各方调查出来的结果已经摆在了皇帝的桌案前，他越是翻动越是心惊，没想到一个出宫好几年的太妃，居然还能有这般能耐，仅靠着翊坤宫和寿康宫以前的旧人，就能在整个后宫中搅弄风云。
“这份是……？”这时，皇帝惊疑不定地拿起一页旧纸，只觉得上面的字迹让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触目惊心。
苏培盛上前瞄了几眼，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连忙垂下眼眸盯着地板不敢多看，“回皇上，这是从恒亲王府搜出来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派到了当时还年幼的四阿哥胤禛身边伺候，跟着也学了些字，自然能够看出来这页薄薄的纸张上，写的乃是几味草药的“妙用”：或随身携带，或碾碎放入吃食和香料中，就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毒。
这、这不是跟之前八皇子中毒的症状一模一样吗？
此事越思索越发可怖，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似在什么时候见过类似这般中毒的症状，可再要去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皇帝心中冷哼一声，把那页纸重重拍回到桌案上，阴险地想着宫外那毒妇居然会狠辣至此，那今日也就不能怪他算总账了！
他老鹰一般锐利的眉眼犹在那些铺满了整张桌子的供词上一页页快速扫过，蓦地他看到什么，眼神便落在一处不动了，好半晌才颤抖着手过去拿起来。
这是……？
皇帝骤然冷静下来的举动惹得底下几人又是一阵疑惑。而熹妃却是悄悄和雅音对视了一眼，做了个口型，“来了”。
雅音轻微地点了点头充当知晓。
她猜测现在皇帝查阅的那一份供词，应该就是皇后口中，她身边那个嬷嬷自尽前留下来指控德妃的证据。
那些证据多年来一直被宜妃身边太监的侄子保管着，后来又在她的安排下，被宫外高家的人偷偷转移到了李太监的屋子里。
那个李太监估计也没想到吧，他出宫后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皇后的人监视着，就连买下那侄子隔壁的二进院子，也是皇后的人暗中引导。
随后两人“无意中”发生了口角。那李太监在宫里向来嚣张跋扈，加上自恃是宫里出来的，哪能忍下这口气？当下就花钱雇人殴打了那侄子一顿，后又将他屋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抢走。
高家人得到高格格的传信，便派了人前去与那侄子接触，拿到供词后连夜混入了被抢走的那些物件里。
再之后，便被皇帝派去的粘杆处之人全部搜刮了回来。
雅音和皇后心中都明白，直接将那份供词交上去是不可行的。
因着皇帝这一生刚愎自用，越是容易得来的证据越是不会轻易相信，所以必须要是他手下粘杆处的人亲自查到的，他才会有相信的可能。
所以两人辗转半天，方定下了此局。
既能将四、五两位阿哥从宜妃的计谋中脱身出来，彻底洗干净厌咒怡亲王的嫌疑，还能顺理成章把这份供词递到皇帝面前。
至于跟怡亲王有关的厌咒，现下也无人敢提及此事了，只能当作是各方谋划的过程中出了纰漏，不小心遗落那几个小人吧？
此时殿中的气氛已经静默许久，皇帝站在桌案后，惊疑不定地将那份供词来回看了不下三遍，方才有些目眩神迷地接受了这个惊人的真相。
他像是一下子颓老了十来岁一般，手握着那份供词摇晃着重重摔落坐到龙椅上，眼神涣散了半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开口，“那些宫人，熹妃你按照宫规处置吧。”
“至于其他的……你们先回去就是。”
他没有仔细说要如何处置，想来也是，毕竟这里面已经牵涉到多名朝廷命官，在皇帝看来确实不好说与后宫妇人之口，只能挥手让她们告退。
这日之后，宫外很快传来居住在恒亲王府的宜妃染上恶疾重病不起的消息，而恒亲王许是担忧生母，惊惧之下也跟着病倒，整个恒亲王府一下乱成了一锅粥。
宫中却一反常态并未派遣太医出去查看不说，连句基本的问候也无，惹得许多人议论纷纷这宜妃又是如何惹恼皇上了？
而跟她一样一同出宫的几位太妃此时终于感觉到了不安，几人私下一合计，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她们几人出宫后从未入宫拜见，才会惹来这位恼怒。
于是一个两个惴惴不安地递了帖子入宫，想要去拜见皇后。
不想帖子还未送到钟粹宫，便传来皇后旧疾复发已经病得起不来身的消息。
……
那日从养心殿回去后。
雅音便听说，此次参与“谋害皇嗣”的相关人等都被除了极刑，有的诛三族，有的被推出午门斩首，也有的直接被流放到了宁古塔。
可皇后那边却一丝一毫动静都没有，皇上也依旧在养心殿老神自在地待着。
惹得乌扎库氏还曾疑惑地跑来询问她，是不是她们此次的计谋没有生效？皇上难不成还不知道皇后其实是被误会的？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皇上当时看完那份供词后有多失魂落魄，她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大概是有些‘近乡情怯’吧？”误会了这么多年，乍然得知自己其实一直都怪罪错了人，即使是皇帝，可能也会无法面对心中的愧疚，更不知如何跟皇后解释清楚吧？
而熹妃则是有些不以为然，“等着吧，皇后的身子拖不了太久，哪会任由皇上这么反省下去？”
内疚这种情绪，拖得越久越不值钱。刚开始的时候情绪最浓，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便会逐渐变得寡淡，到最后身为皇帝的自负心一上来，说不定又会各种百般开脱。
熹妃料想得不错，皇后旧疾复发的消息一出，皇上当天便登了钟粹宫的门前去看望，再之后便是殷勤周到的亲自照顾，甚至还会因为“太医诊断不用心”而大发雷霆。
紫禁城的宫人们只觉得玄幻，怎么才一夜过去，皇后就忽然复宠了？
这眼瞧着还复宠得很是彻底！他们在宫中这么多年，何时见过皇上亲自为人端茶送水的？这可是当年的年贵妃都没能获得的殊荣啊。
皇后这一“复宠”，打了宫中许多下人一个措手不及。很多人都暗自思量着自己往日有没有慢待钟粹宫的地方，而有的人却是冷眼旁观。
这些人的想法就很是统一了：皇后虽然复宠，可宫权却还在熹妃手中牢牢攥着呢。
按照他们惯性的思维，这一后一妃势必要开始争斗一番，直到一方彻底拿到宫权才算完结。所以此时站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隔岸观火方是上策。
这样想的宫人不在少数，各自都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比诸葛亮还要聪慧三分。
接下来就被熹妃的举动狠狠打了脸。
“……是不是傻？哪有人主动上交的？”
“这才叫高招呢，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她不主动上交，前朝还能没有意见？”
“是啊，皇上的心可是很明显偏着那边呢，她凭什么跟皇后对上？”
“说到底还是小家子气！”
“……”
宫中私下这般讨论的宫人不计其数。
熹妃得知后只是淡然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而皇后却是命人狠狠查处了一番，又传令宫中不得继续流传此类谣言，若有再犯，直接送往慎刑司。
烂嚼舌根的宫人顿时太平很多，宫里也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乾西二所。
高格格一边挑着桌上盛满了各色宝石的多宝盒，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姐姐，这几日皇后送了好多东西过来啊。”
“嗯，说是感谢呢。”雅音放下手里的书，看了一眼高格格，“你喜欢哪些，挑去便是。等你挑完我再让人送到后院给其他格格。”
“姐姐不喜欢吗？”高格格听她这么说，拧了拧眉有些不虞。
雅音恍若未觉般重新拿起书本，“嗯，我不爱这些东西。”
这些赏赐，明面上是皇后因富察格格协助揭发贼人有功赏下的，但私下到底是感谢什么，便只有少数人知晓了。
而高格格便是其中知晓人之一，“姐姐费时费力想了几夜才想出的计策，却连声谢谢都没得到。”
她适才不开心的就是这一点，皇后谢了富察格格，谢了陈格格，怎么就不谢谢福晋姐姐呢？哼，没良心。
这般想着，她兀自撅着红唇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连宝石也不稀得看了，手里默默拧紧了帕子。
雅音闻言有些无奈，干脆用书本点了点她脑门，“你说说，这是可以摆到明面上说的事么？”
她是真的不关心有没有得皇后一声感谢，眼看着现在年节已过，冰雪消融，温暖的春天到来，富察格格腹中的胎儿已有七个月大。
再过两个月，乾西二所就会迎来第一句婴儿啼哭之声。
而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的时间也很快会来到，这让她心中隐秘的角落微微不安。
五月份。
富察格格到底还是顺利产下了四阿哥弘历的庶长子，取名“永璜”。
乾西二所中，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雅音面色依旧沉稳如水，但是私下，只有亲近的崔嬷嬷和青芜青遥等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福晋是不是因为那位的事不开心了？”青芜悄悄拉着青遥到一边询问。
青遥摇头，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但还是说，“福晋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因为富察格格的事不开心呢？”
“那又是为何？”急性子的青芜正想追问，不想却听见隔壁屋中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两人顾不得原先的话题，连忙拉着手回到屋中。
“福晋！福晋您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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