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章 供述

　　刑讯室内，一名叫做拓也的倭人小厮站在魏子薰三人面前整理着思绪，娓娓道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我们兄弟三人自小无父无母，以讨饭为生，后来被经常来倭国的游走商人，就是莲儿姐姐的父亲收养，来了中原生活。

　　大约三年前，我们和老爷一家在江北跑生意时，遇到强盗，老爷命丧荒野。之后，夫人带着莲儿姐姐和我们便定居在了宁阳，靠着姥爷留下的家底，做些小买卖勉强维持生计。再然后夫人结识了当地县丞吕廉业，本以为他是个清廉的好官，可后来发现他就是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他看上了莲儿姐姐的美貌隔三差五就会上门骚扰，之后趁着宁阳天灾不断，我们的生意无法维持，吕廉业就趁机上门提亲，说要取莲儿姐姐回家做小妾。

　　那时的吕廉业早已不见当初他刚到任时的清廉模样，简直就是那里的活阎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敢做。莲儿姐姐怕若不答应他就会对夫人和我们不利，无奈之下只好委身于他。可惜好景不长，姐姐进府才数月，夫人就患上恶疾，没多久便去世了。在姐姐的引荐之下我们进了吕府做下人。没过两年，吕廉业就厌倦了姐姐，把她连同我们一并送到了环彩阁。”

　　“你们是从宁阳来的？”魏子薰问道，“那和我们在环彩阁里交手的那些倭人又是哪儿来的？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们来到京城后，遇到了同是倭国人的本田先生，就是和你们在环彩阁里对峙的那个人。”拓也回答道，“当初，我们刚到京城时，负责接待我们的人也是他。经了解他知道我们也是倭国人，可能因为是同胞的关系，平日里对我们兄弟关照有加，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把我们送到他们的秘密据点，和其他倭国武士一起接受训练，只是我们太过瘦小，又没有武术底子，师父就交给我们一些皮毛功夫，用在给他们跑腿上面。”

　　“那地方在哪儿？”李林插嘴问道。

　　拓也回道：“在城西亦庄，庄子后院有个暗门，他们在地下建了处道场，白天师父带着武士大哥们在那里练武，很少外出，通常都是入夜后才出来透透风。如果你们现在想去那里抓人的话恐怕要扑空了。据我所知，这回杀你们的行动里，本田先生是让所有人都参与了，那里应该没人。”

　　显然李林无视了他后面的话，刚听到城西亦庄是据点的时候就迈开步子，出门安排差役直奔目的地去了。

　　魏子薰看了看消失在视线中的李林，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你接着说你知道的。你们在京城都做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

　　“接触过谁……”拓也思索片刻，看着身后的兄弟说道，“我只负责给亦庄里的武士们送信还有为恩客们送送信什么的，至于都有谁我也不大认得，只知道都是些达官贵人，具体身份都在老鸨的名单里。还有其他接触的……”

　　魏子薰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后面两个人，只见他们的大哥仍然一副死硬到底的样子，而那个叫拓马的小子碍于身旁的大哥还在踌躇着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拓也见状，着急地嚷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那是莲儿姐姐！你们不想救她吗？她可是救过我们的啊！”

　　闻言，拓马狠捶了自己大腿一拳道：“哎呀！我说！我说！”

　　“拓马！怎么连你也……”

　　“城西亦庄再往西个五、六十里有处花圃，我每日午时前后都会到那儿找那儿的老头去取一个罐子，可能就是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花汁子。你们现在把我带过去的话，运气好兴许他人还在。”拓马不顾他大哥的阻拦一股脑地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老头只认我一个人，所以我必须和你们一起去。”

　　老大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看着他的两个兄弟，气得咬牙切齿。

　　拓马见状不满道：“拓巳哥哥，我是不懂你的那些什么理想，还有什么信仰。我只知道莲儿姐姐对我们有恩，救过我们的命。你那什么神明从来没出现过。我要报恩，我不能看着莲儿姐姐就这么死了！”

　　魏子薰听了，用赞赏的眼光看了看叫拓马的小子，起身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但愿能找到些线索。”

　　可还未迈开步子却被姜雪忆拦下：“你真要去？忘了身上的伤了吗？还是让李大人派人随他去吧，不放心的话传话回府上叫知凡、岳冲跟着就行了。离午时还早，放心。”

　　魏子薰闻言本想挣扎几句，但见姜雪忆坚持的目光，思量着还是妥协点头：“也好。”

　　说着，他唤来两名差役，将刚才拓马所说之事如实相告，并吩咐他们立刻把李林叫回来，再去将军府找人。

　　姜雪忆看着拓马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一块儿说了吧，你们越是配合，除了能救你们的莲儿姐姐，兴许还能救你们自己。”

　　此言一出，拓马和拓也两人相视一眼，目光全都汇集在拓巳身上，拓也说道：“我们三人各自负责一条消息渠道，互不干涉，我是负责倭国武士和一些恩客们的联络，拓马是负责花圃的联系和姐姐们的日常需要，大哥他……负责给本田先生还有老板传话。我知道的那些恩客都在妈妈的名单上，你们一查便知。”

　　姜雪忆闻言缓缓走到拓巳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他平齐，含笑打量着这位固执的少年，问道：

　　“你为何不能像你两个弟弟一样，以救人报恩为先，一定要做强弩之末呢？”

　　拓巳连看都不看姜雪忆一眼，哼道：“你们这些中原人没一个好东西，要杀便杀，少说废话，我是绝不会屈服的！”

　　“嘴还挺硬。”魏子薰见他如此和姜雪忆说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杀你我倒没想过。既然你说中原人没有好东西，想必你也清楚中原人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手段也多了去了。要不是看在你两个兄弟还算有情有义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和你这般客气？”

　　“哼！谁需要你假好心！”拓巳一脸愤恨地直视着魏子薰的眼睛，“我承认我没有求死是没有勇气的懦弱行径，但这也是天照大神给我的考验，只要我通过这些考验，我的灵魂就会被神明引渡回家。绝不会像这两个软弱的混蛋，背叛神明！”

　　魏子薰看出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二话不说上去一巴掌把人扇倒在地，只见拓巳嘴角见血半天爬不起来。

　　其他两兄弟看到哥哥受伤，立刻扑过来抱住魏子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放过我哥哥吧，他只是受本田先生蛊惑太深了。我哥哥是好人，求你放过他吧！”

　　姜雪忆见他们可怜，也上前劝道：“你何必和个孩子置气，如今还是先想办法救下牢里那些姑娘。其他的早晚都会有眉目。”

　　“哪儿那么容易！”魏子薰动气道，“蛊毒一事想必和楚人脱不了干系，没准儿李林他们在花圃里就能带回一帮从楚国潜伏而来的巫蛊药师，先是倭人在咱们眼皮底下开妓院笼络京城权贵，现在又把楚人掺和进来，若是查不出个结果……咳咳！”

　　话到一半，魏子薰一时气结急咳不止。姜雪忆见状，立刻上前扶他坐下为他顺气，生怕伤口有样令他伤上加伤。眼看如此僵持，姜雪忆明白他们现在是不可能从拓巳口中问出什么了，便唤来门口衙役吩咐他们将这兄弟三人分开收押，将拓巳一人单独关押，不得与任何人有任何接触。

　　见人走后，姜雪忆坐到魏子薰身边，一边为他顺气，一边劝慰道：

　　“知道你急，可这也不是急能解决的事。倭人也好，楚人也罢都不是一两日便出现在这皇城脚下，如今咱们已经是以疾风之势在追查线索了。稍安勿躁，万不能再伤了你自己。”

　　“雪忆……”魏子薰略带懊悔地说道，“我是气我自己，若当初我不是自视过高，直接把环彩阁之事写在上报的折子里告知皇上，让皇上及早安排可能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被动。还有我在京城里布控人手……形同虚设……连在眼皮底下的倭人都毫无察觉，我……简直废物！”

　　说着一记重拳锤在膝盖上。

　　姜雪忆一惊，本能地立刻举起魏子薰的手，查看他腿上的伤有没有裂开的迹象，确认没事才松了口气。劝解道：“你不要过多自责，这不全是你的错。我在京城部下的暗桩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现吗？而且你此番会耽误行程还不都是……我伤了你……”

　　说着说着，姜雪忆的眼圈微红，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魏子薰自知是自己惹着娇妻委屈，立刻清醒过来，认错道：“雪忆……是我错，我不该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的事。你、你别这样。我错了。”

　　见魏子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姜雪忆一改委屈自责之情，破涕为笑道：“好了，我们都不提这些过去的事了。眼下还是想想如何补救才是。等会儿看看咱们府上谁过来带着拓马小弟到城西花圃走一趟。但愿能抓回来几个，好歹也算是救人的法子。至于潜伏者意欲何为，还有那些蛊虫是否还有其他去向，恐怕都要等这趟回来才能见分晓。”

　　魏子薰点头思量：“唉……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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