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六章
陆沣答应表演节目后，特地去超市买了口琴练习。一天后他看到了节目单，头一次产生了临阵脱逃的想法。
别班的节目是这个风格——
钢琴伴奏、大合唱《保卫黄河》
或者——
歌舞《小霓裳》
再没技术含量，那也得是——
男女声二重唱《饮酒歌》
而他，却是简简单单的口琴独奏《喀秋莎》。
差别太大了。
陆沣去找大眼睛女生和长头发女生——前者是文艺委员，后者是宣传委员，她们两人是班级节目的主要负责人。陆沣说，他的节目跟人家一比，就上不了台面了。
两个女生特别怕陆沣撂担子，赶紧鼓励他。
宣传委员说：“我们为什么要跟别人比？自己做到最好就够了。”
文艺委员说：“口琴是小，但你不能不把人家当乐器。”
宣传委员附和：“它该伤心了。”
陆沣说：“我觉得，只有我的口琴独奏，这个节目太单薄。”
文艺委员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要是加上合唱，就跟《保卫黄河》重了。”
“这样，”陆沣说，“口琴加男声独唱。”
“这首歌适合合唱。”
“独唱不是不行，但我们找不到能唱好的男声。这是首有力量的歌，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
“那朗诵呢？”
这个主意让三人眼前一亮。
宣传委员脱口而出：“一九四一年七月的苏联，除了杀戮与被杀戮，没有新闻。德国人从并不遥远的西方，席卷而来，向那些不肯退去的俄国人，跳起来死亡之舞。”
文艺委员问：“你写的？”
宣传委员摇头：“这是齐越朗诵节的获奖作品。你们觉得怎么样？”
文艺委员说：“特别好。陆沣，你感觉呢？”
“可以。”陆沣表达了自己的赞赏。
三人一致同意口琴伴奏+朗诵的表演形式，然后讨论朗诵人选。这篇朗诵稿分男声和女声，女声很快敲定，由宣传委员自己上，男声却一直决定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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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沣说：“蔡有阳的怎么样？”
“太脆，不适合。”
“也可以说清亮啊。”
“说不定能有意外的好效果？”
“试试看。”
陆沣说：“既然这样，我去跟他说。学校没有规定不能找外援吧？”
“没有没有。”文艺委员说，“这节目能不能成，就交给你了。虽然我觉得你只是想坑他。”
宣传委员莞尔：“一坑还一坑么？”
陆沣始终紧缩的眉头终于松开，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蔡有阳听完陆沣的，第一反应也是：“你故意的吧！”
陆沣说：“是又怎样？上不上？”
蔡有阳犹豫片刻，抱着出丑就出丑的心态说：“上！为了你，豁出去了。”
军训一共才七天，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第七天晚上，要举办篝火晚会，晚会上，每个班的节目要汇报演出。留给蔡有阳的时间很短。
蔡有阳晚上回宿舍后，先背演讲稿。他一向是勤奋型选手，记忆力算不得多出众，第一天晚上背到熄灯时刻，发现记不住，就先照着打印下来的稿子念。他和陆沣、宣传委员找休息时间练习几次后，感觉到自己跟宣传委员的差距。他时刻要看稿子，光流利程度就跟她不能比。虽然宣传委员说，她是很早就背过这篇稿子的，但蔡有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拖后腿，不说朗诵得多么出色，至少要流利、感情充沛。
蔡有阳对自己的要求很明确，执行的时候也很坚定。但是陆沣不许他晚上熬夜背稿子。陆沣说，已经买了朗诵专用夹子，会把稿子打印在A4纸上，夹在夹子里，用不着背下来。蔡有阳却觉得，手捧黑夹子其实只是一种形式，朗诵还是要面对观众，效果才好。
陆沣说：“你不用这么认真，这又不是你们班节目。”
蔡有阳说：“要是我们班节目就好了，我就不紧张了。我做你的外援，表现不好，岂不是让你没面子？万一你们班同学嘲笑你，那还不把我气死。”
陆沣说：“不会的。”
蔡有阳却把他打发走：“你别烦我了，好好练你的口琴去。”
陆沣说服不了他，只好听他吩咐，躲墙角吹口琴去了。蔡有阳只是来帮他忙，都这么努力，他还能放松吗？当然只能是全力以赴了。
老师都喜欢说一句话，凡事就怕“认真”二字。蔡有阳几人准备得认真，上天也要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表演顺序抽签决定，文艺委员抽到了一个压轴。
得知消息的的时候三个人都紧张得不得了，但该练还是得练。蔡有阳把朗诵稿背得滚瓜烂熟后，又把它当阅读理解来做。他去找了班主任，借用老师的电脑，查了卫国战争相关的资料，对《喀秋莎》的背景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了解。到了汇演前夕，他演讲稿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笔记了。目睹全程的舍友们对他的勤奋叹为观止，姚颍和边永都说怪不得人家能考状元，宋钦虽然没说话，但也没像以往那样，给他一个冷冷的“呵”，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是宋钦对他的认可了。
上台前，蔡有阳焦虑、紧张、坐立不安。陆沣知道多说无益，拿起口琴，吹起了《喀秋莎》。《喀秋莎》悠扬的音调飘荡在后台，这几天听了无数遍的曲子，突然绽放出新的生命力。他们本以为自己早就听腻这首歌，此时却有一种新鲜感。他们对《喀秋莎》有了别样的理解，少女和军人在他们脑海中构成一幅分裂却又统一的画。画面中有冰冷的武器与战壕，也有明媚的梨花和春光。
三个少年少女，用自己的理解再创作了这部优秀的作品。他们略显稚嫩，过于年轻的嗓音还不适合谈论伟大和光荣，甚至与那阴森、沉重、悲伤的文字格格不入。但这种种的不和谐，竟然能够碰撞出奇妙的火花，令人战栗，并且为之动容。
观众能够直观地感受到朗诵的好坏，他们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为三个孩子献上热烈的掌声。
最后一个节目结束后，教官们全体起立。总教官提议，为了回报学生们的精彩演出，他们合唱一曲《喀秋莎》。军人雄浑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喀秋莎》为谁而作不说已明。
掌声雷鸣。
后台，人已经走空，大家都跑去前台听教官唱歌了，陆沣却还有事情要跟蔡有阳说。
“读得很好。”首先夸奖对方。
“嗯。”回答者有些无聊，心想怎么还不入正题。
“我吹得怎么样？”再问问自己。
“蛮好的。”
“有个地方不是很流畅。”又开始自我检讨。
“……”蔡有阳决定不跟陆沣打太极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把我都搞糊涂了。”他鄙视地看陆沣，觉得陆沣吞吞吐吐，很不“男人”，“有话就说，你还害羞了。”
陆沣靠在化妆台上，看着地面，说：“就一件事。”他来回拨弄着一个小刷子，似乎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
蔡有阳催他：“你倒是说。”
“能不能——”他慢吞吞。
“快说。”蔡有阳一拳捶在墙壁上。
陆沣瞬间抬头：“我就是想跟你说，”他面无表情，却被通红的耳根出卖了真实的情绪，“以后只准给我牵手、揽肩膀、看那什么。总之，你已经跟我最要好了，就不能跟别人那么要好，懂吗？”
蔡有阳解释说：“我跟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只跟你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只能跟我做那些事。”陆沣又强调了一遍，说，“能不能做到？”
蔡有阳试探说：“要是不能呢？”
陆沣：“……”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能吗？”
蔡有阳看到他脸颊上紧绷的咬肌，马上投降了，发誓说：“那我必须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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