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蔡有阳扒在陆沣的手臂上，腿脚软绵绵地走回了家。聚在他家的小伙伴还在查成绩。胖子知道了自己的分数和名次，就接着帮邰子妮和吴敌查。邰子妮分数不低，学校排名第十二。吴敌属于正常发挥，考了270左右，也进校前三十了。
胖子后知后觉：他一个全校倒数，混在这群好学生中间，实在有些突兀。他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方才得知成绩后的兴奋，把手背到身后，深沉地说：“这次没发挥好啊……”
“嗳——”吴敌给胖子递了个眼色，并朝旁边努努嘴。
胖子噤声，先是想，他干嘛听吴敌的话？然后才顺着吴敌的视线望向门口。只见蔡有阳趴在陆沣的手臂上，陆沣慢吞吞跨过门槛，再将他拖进门里。两人动作迟缓，身上都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没考好？怎么可能。
胖子说：“你们放心，再差也有我垫底，用不着难过啊。”
邰子妮示意吴敌去搬俩凳子来，安排陆沣和蔡有阳坐好，站在他们对面，语重心长地说：“是人就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现在只是小升初，就算考砸了，也无伤大雅，不要灰心，不要放弃，振作起来，三年之后才见真章呢。”
胖子暗戳戳地问：“你们考了几分，能告诉我不？”虽然再差也不可能比他差，但他还是有点不死心。
吴敌瞪了胖子一眼，用口型对他说：你少说几句吧。
胖子悻悻地闭了嘴，心想吴敌是要反了天啊，。
吴敌又瞪了胖子一眼，胖子心里郁闷，却还是点了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知道了知道了，不问了行了吧？
吴敌没理胖子，蹲在蔡有阳身旁，默默地陪着他，心里却很是不平。这一年蔡有阳和陆沣多努力啊，怎么就得到这么个结果呢？
正在三个小伙伴绞尽脑汁地安慰蔡有阳和陆沣时，孔令海回到家了。“都在呢。”他笑着说，“等会儿在家里吃饭，我给你们找点吃的来。”说着把手上拿着的大红海报放在了桌子上，钻进里屋去找水果了。
邰子妮心想蔡有阳的爸爸心好大，蔡有阳考砸了也不生气的。她觉得可以让孔令海来劝蔡有阳，琢磨怎么开这个口的时候，随手拿起大红海报看了一眼：“我靠！”看到明晃晃的“喜报”和排在最上面的俩名字，她不淡定了。
“砰！”邰子妮一巴掌拍桌子上：“胖子，吴敌，别跟他们说了。他们一个是全校第一，一个是全校第二！”
胖子转头：“真的假的？！”
邰子妮把“喜报”扔给他：“自己看。”
“我靠。”胖子发现蔡有阳的名字后面有两个一，定睛一看，人家不光是全校第一，还是全区第一！“谁、谁的成绩，刺痛了我的眼睛！”他惨叫着丢掉了“喜报”。
吴敌从地上捡起这张纸：“还真是——”他站起来，跺了跺麻掉的脚，没法不伤心地说，“你们考这么好，还不满意。”他以前认为自己是好学生，今天才知道，真正的好学生对自己要求有多严格。
蔡有阳叹气说：“你们不懂。”
“我们的确不懂。”邰子妮说，“走走走，我现在看见他们就头痛。绝对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我认识这种变态——打死我，我也考不到两百九十五以上啊。”
胖子和吴敌深有同感地点头，赶紧跟着邰子妮跑路。
别人家的孩子，再见！
孔令海端着满满一盆洗好的苹果、梨、西瓜走出来，却只看到三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嗳——！”他喊了一声，三人却跑得更快了。
孔令海纳闷，转头想问问蔡有阳怎么回事，却见后者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悲伤到无法自拔。
孔令海：“……”
也许是他老了吧，这些孩子的心思他是真猜不着了。
孔令海默默放下水果，出门买菜，把空间留给俩孩子了。
蔡有阳和陆沣无言对坐了一会儿，前者突然一拍脑袋，起身飞奔上楼，“叮铃哐啷”翻了一通，带着一张地图跑了回来。
陆沣问：“这什么？”
“我们区的。”蔡有阳说着展开地图，找出两个地点，“这是区重点，这是我们镇初中。你看，”他从兜里掏出把尺子，横在两个点中间，“按照地图的比例尺放大……它们相距十千米左右。”他抬头看陆沣，“十千米也不远，跑几步就到了，对吧？”
陆沣接过地图：“你算的是直线距离。”他把蔡有阳手上的直尺拿过来，“我们要看具体的路线。”他说着，用尺子比着地图上的道路，重新量了一下。
“怎么样！”
“至少十三千米。”陆沣说，“有段路要绕。”
蔡有阳飞快地算了一下：“十三千米，不也就绕着操场跑三十圈？”
陆沣笑：“是啊，正常走路，估计只要两个小时吧。”
“……”蔡有阳登时泄了气：“要那么久？我以为不远。”
“亏你数学满分。”陆沣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他，遗憾地说，“我这还是按正常人走路来算。要是你的话……”
蔡有阳说：“我怎么了？”
陆沣说：“体育在及格边缘徘徊的人，不可能走得了那么远吧……”
蔡有阳颇有些被人点破真相后的恼羞成怒：“我哪天想看你，说去就去了！”
陆沣唱了起来：“说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蔡有阳：“……”开始追着陆沣打，“你再笑我体育差，我真跟你翻脸了。”
陆沣突然变得特别活泼，边往门外退边说：“翻一个我看看。”他朝蔡有阳勾了勾手指，挑衅意味十足了。
蔡有阳火冒三丈，把地图卷成筒状，当成自己的武器用：“有本事你别跑！”
陆沣脚步不停：“没本事！”他遥遥地喊，“我就跑了，你倒是来追啊！”
蔡有阳拔腿就追，陆沣大叫一声，朝前狂奔。
盛夏的太阳灼热得像个火球，炙烤之下两人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追逐战告一段落，他们一同喘着粗气，在河边慢慢地走路，平缓自己的呼吸。
“有没有闻到臭味？”
“嗯。”
两人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变黑的小河，很有默契地远离了它。
蔡有阳想起小时候的事：“以前还在河里游泳，现在都污染成这样了。”
陆沣说：“一眨眼都过去好多年了。”
蔡有阳仰头，在太阳的强光刺激下眯起了眼：“我们都长大了。”
陆沣说：“是啊。”抬起手挡在了蔡有阳的额头前面，“别看了，眼睛要坏掉的。”
蔡有阳眨了下眼，睫毛在陆沣的掌心轻轻刷过。陆沣愣了一下，缩回手，神色有点不自然。他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虚，于是偷偷将手背到身后，用力握了握。
那种痒痒的触感终于散去了。
蔡有阳没有发现陆沣的异常，转头看他说：“不管出什么事，都有你挡在我面前。好多年了，一直没对你说谢谢。”
陆沣耳根迅速变红，面色淡定如常：“突然说这些干嘛？”
蔡有阳惆怅地叹了口气，突然朝陆沣身上一扑，整个人挂了上去。
“热不热啊。”陆沣说了他一句，却没有推开他。
两人早出了一身汗，蔡有阳还要挂在陆沣身上，皮肤相接触时，是真够“黏糊”的了。
蔡有阳跟陆沣咬耳朵：“不知道跟你分开后，我该怎么办。”
陆沣哄他：“刚刚不是看了地图？距离也不远。而且放假后还是可以一起玩。”
蔡有阳声音有些哽咽：“但是我都习惯有你帮我。以后书包太重，我只能自己拎，饭菜难吃，我就得捏着鼻子吃掉，跑步不及格，再也没人会陪着我练习。”
陆沣迟疑地说：“你哭了吗？”
蔡有阳吸了吸鼻子：“没有。”他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陆沣，我现在知道了，你对我好，其实别有用心。你想让我离不开你。”
陆沣无奈：“这不能赖我啊。我对你也没多好，你比我小，我总得照顾你点吧。”
蔡有阳说：“你就是故意的。”
陆沣投降：“行吧，我是故意的。”
蔡有阳眼泪“啪嗒”“啪嗒”摔在陆沣肩膀上，把他的T恤打湿了。“你是故意的……”蔡有阳小声抽泣起来，“我不会跟别人这样要好了，我只跟你最要好。但是你要跑掉了。”
陆沣拍拍他背：“不管我们在不在一个学校，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蔡有阳的抽泣声渐渐大起来：“可我还是不想跟你分开！”他先是“呜呜”地，硬忍了一会儿，就开始“哇哇”起来。他抱着陆沣，几乎在嚎啕大哭了，“就是你，让我去那个什么破学校！我讨厌死你了！”
陆沣撇头望向远方热到扭曲的空气，轻声说：“怪我，都怪我。你哭吧，哭完就好了。”
蔡有阳抱住陆沣大哭一场，回家后眼睛是通红的，简直像得了红眼病了。孔令海和蔡美琪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高兴回答，敷衍了事，回到自己房间就扑到床上，埋在枕头里又哭了一场。坐起来，翻开一本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陆沣走的第一天，想他。”
他刚写了一天，日记本就被蔡美琪发现了。
蔡美琪说：“以后少看电视剧！走什么走？陆沣不是何书桓，走不了！”
蔡有阳眼神飘忽地“嗯”了一声。他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大半天了。自从成绩揭晓，他就打不起精神，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孔令海走过来摸摸他额头：“怎么回事？生病了？”
蔡美琪说：“我看他就是考完试，没事干，浑身痒。”她抽出一本七年级的书丢给蔡有阳，“别老写些有的没的，空下来就看看书。孔令海，以后不要给他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剧，他有样学样，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句子，我看着都牙酸。”
孔令海笑道：“要上初中了，长大了，是该懂点情情爱爱了。”
蔡有阳现在最听不得“初中”两个字。他往沙发里一倒，生无可恋地说：“上什么初中？没有陆沣的初中，我才不要去上。”
孔令海一愣：“怎么，陆沣不去区重点吗？”
蔡有阳抠着沙发上的洞，嘟哝说：“他倒是想去。”
“那就是他爸妈不给他去？”孔令海纳闷，“也不会吧，谁家会拦着孩子上进啊。”
蔡美琪说：“前几天还跟玉玲聊到这事，玉玲说要看他的成绩。他考得好，就给他买个借读生的名额，送他去区重点读书。”
孔令海说：“陆沣考了全区前十，借读费么，成绩这么好，应该能讲价的。到时候还能拿奖学金，指不定能把多花的钱赚回来呢。”
蔡美琪说：“那他肯定能去区重点的咯。”她回头推了蔡有阳一把，“还是跟你一个学校，你难过什么呢？”
蔡有阳已经傻了：“我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孔令海道：“每个学校都有一定的借读名额，我没跟你说过啊。”
蔡有阳茫然：“没有啊。”
孔令海说：“喏，现在知道了。”
蔡美琪笑：“还不算晚。”
蔡有阳呆了片刻，颤抖了：怎么会不算晚？他白天抱着陆沣哭成那个鬼样子，算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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