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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2)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的停了,夜已深,路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早已关紧了门窗,幽暗的烛火闪了一闪,几个黑影忽然悄无声息的翻进了客栈,不多时迷魂香的味道开始弥散开来。

  十七早在黑影进入客栈的那瞬间就觉察到了,她却不动声色的装作熟睡的模样,直到前来探察的黑衣人小心翼翼的确定了所有人都熟睡后,她才向着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空中的气流微微波动了下,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师兄,我们出去。”十七看着早已悄无声息潜入她房间的孟流桑无声的道。

  孟流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仿若鬼魅一般的悄然飘出房间,落在客栈院内的那棵常青树下,借着树的阴影的掩护,两人身上的黑色长袍与身后浓浓的夜色巧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的浓郁,十七不由得眼神一沉,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伙单纯的小偷,没想到这伙盗贼劫完了财还杀人灭了口,看这架势,似乎想要血洗这座客栈。她抬头看了一眼孟流桑,却发现后者正微微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师兄?”她扯扯他的衣袖,稍稍扬眉。

  孟流桑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风念偶然间和你提到的那伙流匪?”

  流匪?十七微微眯眼,看向客栈中穿梭的身影,经过孟流桑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她阿爹的手下护送一批货物从平阳郡到渔阳郡,却半路被一伙武艺高超的流匪劫走了,查了有几天也没查出来行踪,本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货物,她阿爹嫌麻烦,就没再继续追查。

  孟流桑的意思是这就是那伙流匪?

  空气中的交谈声逐渐大了起来,十七敏锐的觉察到这伙流匪的口音听起来...似乎不像是本地人,听着为什么像...她心里稍稍一惊,看向孟流桑。

  “是漠北的人。”孟流桑点点头,直接肯定了她的想法,他曾在漠北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即使在这伙黑衣人刻意掩饰去了自己的口音,但他因为对这种口音再熟悉不过,所以还是听出来了。

  若是单纯的流匪还好说,可这帮流匪居然来自漠北,在这个时势都微妙的时候,十七不得不往深层考虑了,没再多想她眯了眯眼,直接一抬手:“暗卫听令。”

  “是。”空气中一阵轻微的浮动,身后数十名黑衣暗卫立刻现身齐声应道。

  清冷的月光照在黑袍少女横在面前的锋利软剑上,反射出一层肃杀的寒光,少女的声音清冷而凉薄:“留下活口,其他就地诛杀。”

  一时间,十几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跃上二楼,几乎是瞬间,血腥味就在鼻翼间爆炸开来,浓郁的腥气让人心底忍不住生出了两分颤栗。

  一刻钟后,风念单手拎着染血的银色长剑恭敬的站在她面前回禀道:“回主子,伏诛二十一人,剩余六个活口俱在此。”

  “嗯。”十七早已坐在风影搬来的太师椅上,她环视了一圈后才微微点头,不紧不慢的开了口,“说说吧,都是些什么人?”

  清冷又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娃娃声让底下的几人一愣,有人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那坐在上首的少女。

  那女孩穿了一身浓郁如夜色的黑色水云纹镶边宽袖长袍,袖口用被染成胭脂红色的冰蚕丝线勾勒出层层怪异的图案,细看之下那图案好似被撕扯的狰狞骷髅,一双苍白的仿若病态的小手随意的敲着面前的茶桌,少女乌黑柔软的长发并未被束起,而是碎碎的披散开来,长长的乌发与黑袍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而发间用来点缀的大红发带恰巧遮住了少女的脸庞,只依稀露出了尖俏的下巴。

  那女孩就静静的坐在那里,气息清冷而阴郁,安静的就像是从黑暗的异世界来的食人妖魔。

  空气中是窒息般的安静,许久没得到回应,十七略微一侧头,一张素白的脸便露了出来,让底下跪着的人看了个仔细。

  那少女看上去只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五官还未全部长开,眉目间尽是未脱的稚气,单单看这轮廓,也能想象到日后女孩漂亮的眉眼,但令人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张小脸上的眼,她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眼尾圆润,瞳孔大而漆黑,只是那过于苍白的肤色映衬这双仿若黑洞寒潭般的大眼,显得格外的诡异和阴森。

  目光一个一个的从底下扫过去,被瞥到的人瞬间身体一僵,背如刀刺,齐齐出了一身的冷汗,直到那凌厉冷冽如刀锋的目光移开,底下的人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却不禁又在后怕,这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女孩该给人的感觉么。

  “哟,谁家的奶娃娃,不好好的在家待着来这里玩耍?”有粗线条的盗匪看到那坐在上首的少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后,愣了一愣,继而又戏谑的大声嚷道。

  下一秒,男子便人头落地,温热的血喷溅了一旁的男人一脸,所有人立刻噤声不语,风影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还在滴血的月牙刺,静静的站在黑袍少女的身后,似乎从来没动过一般。

  十七莹白的食指尖慢条斯理的描绘过茶杯身上凸起的蜿蜒梅花纹,她托着下巴微微一笑:“你们大可以再来挑战一下我的耐性。”

  底下一片寂静无声,十七将茶悠悠的往旁边一放,那漂浮着几片茶叶的清澈茶水在青色茶杯中荡漾开来,她站起身慢慢踱到领头的那个刀疤脸面前,居高临下的向他看去,道:“漠北的沙匪,不好好在漠北待着,来我永夜城作甚?”

  刀疤脸闻言一惊,猛然抬头看她,这女孩年纪不大,一双眼睛看人却是看的极准,居然能看穿他们的身份,看她的衣着谈吐,想必也并非一般的人家,就是不知道这女孩是什么来历了。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着,刀疤脸的脸上却不显分毫,到底是刀风血雨里过来的人,生死场面经历的自是多了,只一会儿他便稳定了心神,强作镇定的道:“自古盗匪就令人所不齿,但若是能活下去,谁愿意做这种刀尖舔血的买卖,我们当上强盗也不过是为了讨生活。”

  十七微微眯眼,一双似深潭般的幽深眸子直直的看向他,她可不信他这番鬼话,诚然,强盗也是为了讨生活,可她可没见过这般直接将人残忍杀死而不拿分毫的财物的,说到底强盗为了也只是谋财,杀人罪和偷盗罪可不能相提并论,尤其是在永夜城境内,官府下发的拘捕令不是闹着玩的。

  刀疤脸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孩什么都知道,她似乎能看透他心底的所有想法,这让他的脊背不禁出了一层冷汗。

  “啧,真有意思呢。”十七轻哂一声,“让我猜猜看,你们是漠北哪支的呢。”她负着手,语速慢而咬字清晰,“匈奴十九部中,虽说跃跃欲试的人挺多,但最大的两个部落,月氏,乌孙,一向与大周和永夜城交好,而鲜卑,突厥等虽也在对大周虎视眈眈,不过人少力量弱,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说到这,她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刀疤脸的额头上冷汗直流,她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不过犬戎十七部就不太老实了,先前的那场大周漠北之战,不就是犬戎挑起来的么,就是不知你们是奉了哪个首领的命令了,嗯?”

  空气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刀疤脸沙哑着嗓子,看着她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他在她刚才说话的时候便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她,猜想着她的身份,他知道她的身份必定不简单,上位者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一看便知,只是他在脑海中一一掠过了永夜城中有名的女子,却无一人可以与眼前的这个少女对应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的模样,竟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却一时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这张脸了,“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他眯起了眼,仔细的看着她,越发的觉得那张脸熟悉。

  十七却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笑的高深莫测。

  她很危险。

  这是刀疤脸最先从她身上得到的一个认知,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五指紧紧握住,他突然往前一扑,弯成鹰爪形的手竟直冲她的脖子而去。

  十七动也未动,只是淡淡的瞥着他,刀疤脸心里一惊,那女孩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死人,还没碰到她的衣衫,他的手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劫了下来,他有些气恼的看向那手的主人,对上那人双眼的那一刹那,刀疤脸不由得脸色一变。

  那是双极其漂亮银灰色的眸子,似晴朗夜空中飘过的几朵轻云遮住了皎洁的月色,给人一种朦胧的水雾之感,又似上好的琉璃,清澈透亮中透着淡淡的温柔之意。

  但那也是...妖怪的眼睛。

  江湖上对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长生门的门主流桑公子。

  那个以一己之力屠了整个鬼门,给鬼门改名换姓的少年。

  那个直挑七大门派,在江湖上掀起了血雨腥风的少年。

  那个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一身杀戮满手鲜血身背数千条人命的少年。

  这江湖上,提起他,没有人是不敬而远之的。

  “你是长生门的人?”刀疤脸的脸色顿时一白,颓然失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十七。

  长生门的流桑公子,常年与一个穿着诡异的小女孩一起,这是人尽皆知的。

  “长生门?”十七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回答,而是突然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你在平阳郡劫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刀疤脸又惊又俱,却因着女孩的话想起了那几乎被他遗忘在脑后的事。

  大约半个多月前,他们在途径平阳郡的时候确实遇见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穿金戴银的,连马车轱辘都用了上好的镀金嵌玉沉香木,整个就是一“我就是暴发户,来呀来呀,快来打劫我”的模样,于是他一时手痒就给截下来了。

  因为一直没有追兵追查,他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你不是问我是谁么。”她挑眉一笑,眸色凉薄诡谲,“只是知道我名字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了。”说着,她拇指和食指一捏含在唇边,在口中吹出了一声悠长而语调奇怪的口哨。

  “嗷呜——”紧接着就有令人胆寒的狼嚎声从远处回应。

  刀疤脸胆战心惊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十七却只是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伫立在一旁不说话。

  不到片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刷的越过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借着清冷的月色,底下的众人这才看清那白色的身影是什么。

  那是一头身形巨大堪比小马驹的银狼,一身银色的蓬松的毛白的发亮。那银狼额头中央一点花瓣形的印记,而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疤从左耳险险的绕过右眼蜿蜒到左颌,让它显得更加狰狞恐怖,它的牙齿呈森冷的乳白色,齿尖却因常年撕咬猎物而染上了一层浓郁的猩红。

  那银狼单单是站在那儿,便使人望而生畏,两股战战,银狼落地后便微微曲起前爪,黑不见底的眼睛里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冷意,它弓起身子,作出攻击的姿态,喉咙深处则发出焦躁嘶哑的低吼。

  “阿雪,过来。”十七蹲下身子,对着那银狼唤了一声,似乎那声音有魔力一般,银狼歪了歪毛绒绒的脑袋,很快安静下来,按着爪子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娶。

  “慕...慕家?”看见那头巨型银狼,刀疤脸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

  “哦?你还识得?”十七的唇微微弯起,尾音轻扬,“你们好大的胆子呐,我慕家的东西也敢动,是不是嫌命太长了,嗯?”

  “你究竟是什么人?”刀疤脸盯着眼前那张看上去熟悉非常的脸惊疑不定,一瞬间脑中有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隐隐浮出水面。

  “你可听闻永夜城的小殿下慕十七?”黑袍少女摸了摸银狼尖俏的耳朵,微笑道。

  似是平地炸响的一声雷,刀疤脸瞬间将脑海中的那张脸与眼前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世人皆知,永夜城城主慕云天有一对神秘的双生子,长子慕十七素来任性妄为,性子也是乖张孤僻,戾气甚重,手段更是学慕云天学了个十成十,常年带着一头巨型银狼在江湖上游荡,是个无法无天的主。而幼女自小身弱养在深闺里,鲜少在人前露面,就连几次必要场合的出现,也是带着面纱的,所以也并没有人知晓其姓名。

  “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和长生门门主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就是慕十七么?”十七唇边弯起的笑凉薄似水,眸子冰冷而稍带讥诮之意,“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当然,你也不会是个例外。”

  刀疤脸此刻他极后悔自己不该贪财答应了犬戎头领的条件,来永夜城趟这一滩浑水,若不是来这,他大可带领着兄弟们各国各地的逍遥,也不至于把命搭在这。

  “风念,带下去,好好审。”说罢,十七也不再看他面如死灰的神色,转身拂袖离开。

  夜凉如水,庭院已经被暗卫打扫干净了,雪的冷香稍稍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大部分人还在梦中沉睡着,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十七站在二楼的栏杆处,负手抬眸望着天边那一轮弯月,脸色晦暗不明,孟流桑站在她的身后,也未曾说话。

  许久,她叹了一口气:“师兄,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自十六年前大周和漠北于明月城一战后,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大的战争了,那场战争虽然镇国将军薛信与其夫人率四十万大军壮烈殉国,但漠北也没落到好,有生力量被消耗了大部分,没有了进逼帝都临安之力。

  而那场战争后的第六年,薛信将军之子薛白率兵出征,夺回了被漠北所占六年之久的的边关十二城,并于明月城陈兵六十万,后双方以明月城为界,对持至今。没想到,漠北到底还是没消了要南下攻打大周的心思。

  十七不是没料到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漠北的试探来的这么快。

  孟流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高悬的那轮残月,轻轻的叹了口气开口道:“自古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云苍大陆也平静太久了。”

  云苍大陆看似是个平静的湖面,实则湖面下早已暗潮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番局面就被打破了。

  十七仰望着明月,终是无奈的道:“但愿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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