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
皇后在庆国公府住了一晚跪了半日，第二天清早起来的时候，膝盖走路都不太利索，等到用过午膳要回宫时，宫里面的消息传出来了。
庆国公一声哂笑：“好个皇后娘娘啊！”
皇后没吭声，庆国公夫人和徐晋榕也都没说话。宫里进了贼人什么的，骗骗百姓和一般的小官小吏可以，但他们这些经常进宫的人家谁不知道，皇宫那是何等森严之地，若是能随便就进贼人，那大大小小的造反早都成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庆国公一句话说完了见自己的皇后女儿没什么反应，国公爷摇摇头，袖子一甩就走出去了。
庆国公夫人就跟自己的女儿说：“你父亲也是担心你，怕你在宫里过不好，娘娘，你不要记恨你的父亲。”
皇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昨日还被庆国公气得哭了半夜的人，今日已经平复了心情来劝她了。徐皇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知道了。”
刘氏夫人被女儿不咸不淡地几个字弄得一噎，绞着手帕说不出话来。
徐晋榕叹了一口气，轻声跟皇后说：“娘娘，外面凤辇已经备好了，我送你出去吧！”
皇后点点头，兄妹俩走得沉默，后面跟着的俩宫女更是不敢言语。
“娘娘。”跟着的宫女是徐家的家生子，宫里的太监都没跟到内宅里面来，徐大少就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不大的包裹，递给了皇后，说道:“这是药膏，想必娘娘不大方便召见太医，我特意为你备下的。”
皇后娘娘接过小包裹，看了看一直宠溺自己的兄长，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说伤人的话道：“大哥放心，我不会叫宫里人知道我在家受了伤的。”
徐晋榕叹口气，也没跟皇后解释什么，说了一句：“娘娘，今日分别，下次再见娘娘不知道是何年月了，您在宫中务必要万事当心，我在外面念着娘娘您呢！”
皇后闭了下眼，对徐晋榕说了一句：“大哥，我走了。”
徐晋榕看着自己的皇后妹妹一身绫罗绸缎，小宫女扶着她绕过了照壁。
等到徐家正式在庆国公府门口恭送皇后娘娘回宫的时候，阖府上下的主子下人们都是一副既满足又不舍的表情，尤以国公爷为甚。
皇后坐进宽阔的凤辇里，抬着凤辇的小太监们缓缓地走动并加速。这时玉钿悄悄地凑过来跟皇后低声说道：“娘娘，昨儿个下午福王被圣上召进宫了，今日上午刚回府，所以福王妃没能回府来看娘娘。”
皇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很勉强，娘娘说道：“本宫与二妹妹如何还能相见？”
玉钿看了一眼自嫁给圣上后就没开怀过的徐璟徐大小姐，大丫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庆国公府的二位小姐，大小姐徐璟端庄娴静，二小姐徐琳跳脱张扬。当年，全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小姐身上，以至于连徐大小姐什么时候和当时还不是福王的五殿下有了情愫都不知道。
庆国公几乎要跳脚，先帝属意的储君已经很明朗了，不是五殿下，而是三殿下祈儒风。他也就这两个女儿，泼皮猴儿一般的小女儿是管不好了，结果现在看作是准三皇子妃的大女儿弄了个真爱出来？
人嘛，说来也是奇怪，徐二小姐整天地不听老子娘的话，庆国公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一向听话的徐大小姐偶尔忤逆这么一次倒让国公爷怒不可遏，他立刻以雷霆手段斩断了一切徐璟和五殿下联系的可能，直至圣上赐婚的圣旨下来。
为了五殿下，徐大小姐表现得几乎不像一个深闺里的矜持女孩，她割腕、上吊，各种手段以死相逼，庆国公不但一丝退却也没有，反而在徐璟每做一件挑起他怒火的事时，就采取一次手段对徐璟进行制裁。
直到最后，徐璟上了嫁进皇家的花轿，而徐二小姐也莫名其妙地被许给了五殿下。
彼时庆国公已经没有耐心再和小女儿纠缠了，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想全家陪你一起死，你就跑，你就不嫁。”
所以一直到今天，这两姐妹之间的气氛都是尴尬的。
祈儒风正在明政殿里听大理寺卿亲自再一次上奏说各地杀人犯越狱猖獗的问题，正想着解决法子呢，平忠就悄悄走了进来，在祈圣上耳边低声说：“圣上，皇后娘娘正一身素衣在上安殿门口请罪呢！”
祈儒风差点没跳起来，说：“请罪？”
平忠苦着脸，是呢，他们这些奴才也根本劝不动啊！“奴才不敢欺瞒圣上。”
大理寺卿闭了嘴不说话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祈儒风跟大理寺卿说：“张爱卿，你再派几个人亲自去查探一下，不必去太远了，就云州遥广府吧！”
张贽张大人领了旨，又问了一句：“那遥广知府？”
祈儒风摇摇头：“如今堵不如疏，处置当地官员已经不是上策，多地都有越狱事件，怕是别有隐情，当地官员是关键。”
张大人说道：“臣明白圣上的意思，臣告退。”
目送大理寺卿出了明政殿，祈儒风跟平忠说：“走吧，去上安殿。”
莫瑾如和阮瑜窝在东次间根本不敢出门，皇后娘娘跪在上安殿前，守门的一众侍卫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了，她们还出去凑合什么劲？
“阿瑾，昨天到底怎么回事？皇后娘娘现在这一出到底跟昨天有没有关系啊？”阮瑜有些焦虑地问。
莫瑾如也想说清楚昨天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只知道有个有喜的姑娘的事啊！想了想，莫瑾如跟阮瑜说：“阿阮，你要记住我说的话，昨天，你只是陪我去坤安宫送小礼物的。”
阮瑜原地转了几个圈，又说：“你说仟邢不会有心疾吧？”
莫瑾如差点栽倒地上去，她跟阮瑜说：“他没有心疾，昨天他就是想出手杀人的！呸！说好了昨天的事情都忘记的！阿阮！”
阮瑜看了莫瑾如一眼，说：“你看你眼里一片青，昨天被吓到了吧！”
莫瑾如老实点头道：“的确，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杀人的事呢！”
阮瑜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开口道：“阿瑾，皇后真的不会对你下手么？”
莫瑾如眼睛一垂，说：“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我不能一辈子浑浑噩噩地躲在安全区里。”
阮瑜没听明白：“什么区？”
莫瑾如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得外面一声声高亢的唱礼声：“皇上驾到——”
“圣上回来了！”阮瑜忙说，声音听起来有点安定，毕竟皇后娘娘这一出，就只有圣上才能治得住了。
徐璟跪在地上，盛夏里上安殿底下的砖石是一片滚烫，而她已经感觉不出什么温度了。她大哥徐晋榕私下塞给她药膏，也是顾及她的脸面，怕外人知道堂堂皇后在家却分外不受宠，然而徐皇后自己已经不知道脸面是什么了——家中已非她久居之地，而她的夫君根本不会在意她，那她还有什么脸面？
“皇后。”祈儒风的声音听上去多少有些无奈，他看着这个女人问：“你这是干什么啊？”
皇后端端正正地跪好，朗声说：“圣上，臣妾方才听闻，在坤安宫出了贼人，这是身为后宫之主的臣妾的失职，请圣上降罪责罚。”
祈儒风盯着皇后的眼睛，说道：“皇后，你知道贼人是谁？”
皇后说：“臣妾不知，但不代表臣妾无责。”
祈儒风突然一声冷哼，说：“你进来吧！”
皇后跪着没动。
祈儒风看了平忠一眼，平忠连忙走过去要扶皇后娘娘起来，却被皇后躲开了，平忠就说：“娘娘，您纵是真心想请圣上治罪，也得听圣上的话不是？您这样，奴才瞧着不大想是来请罪。”
皇后看了平忠一眼，又瞧瞧根本没等她就自己进去了的圣上，思索了一会儿，就借着平忠的力道起身了。
祈儒风在自己的龙座上坐好了，跟随后进来的皇后说：“你坐吧！”
皇后也没再推辞，就坐在了旁边的金丝楠木圈椅上。
祈儒风让大殿内服侍的宫人们都退下，自己拿着一支没蘸过墨水的毛笔乱甩，边玩边跟皇后说：“庆国公夫人的身子怎么样了？”
皇后一看圣上这个漫不经心的态度，心里苦笑，嘴上说着：“回圣上的话，臣妾的母亲身子已经好多了，多谢圣上恩准臣妾回府。”
祈儒风说：“看样子庆国公夫人这是心疾，想女儿了。”
皇后低下头，说：“是臣妾唐突了。”
祈儒风把手中毛笔放下了，说：“皇后，皇家是娶妻，又不是拐女人，朕觉得，如果庆国公想见女儿，完全可以跟朕直说，你们一家子也不必咒夫人咒母亲的。”
皇后蓦然间抬了头，看见御书案后头的男人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心里一慌，但嘴上还嘴硬着道：“圣上这话，臣妾听不明白。”
祈儒风一声冷笑，跟皇后说道：“皇后，朕也不与你兜圈子了，朕知道叫你回家的人是庆国公，如果朕现在叫太医来，太医也会告诉朕，皇后膝盖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么徐璟，你能不能跟朕说句实话？”
皇后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木然了，她干巴巴地说：“圣上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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