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萌鬼

　　木生一直在想，如果在乡下外婆家里，像小爱这样闹腾，会不会老早就被人看出了自己的异常，知道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女孩的灵魂。　

　　幸好，重新融入这个家，他们并无发现木生有什么改变。女孩子外向活泼些，也更惹人疼爱。

　　木生外向，她的活泼可爱是恰到好处的，总在隐藏着什么似的，成熟得叫人咋舌，却不会让人觉得太突兀。人们只会认为，木生从小被寄养，养出来的性子上沉稳些，理智些，并无不妥。

　　小爱的外向，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热辣。可木生也不得不承认，小爱才是真正的豆蔻少女，不用刻意去扮演，因为她本身就是这般花样年华，这般天真可爱。

　　这让木生渐渐觉得，这个小萌鬼儿其实也是很可爱的，有这样的性格还好，挺不赖的。

　　小爱的到来，轻易地解决了木生的生理变化带来的困扰。

　　在外婆家的早些时日，木生突然发现自己胸口上肿起两个包，吓惨了，又不敢跟大人说，睡觉时趴着睡，想把两个包压下去，可是趴到回到县城，还是没有用。

　　搞什么，还没有经我同意呢，长什么长！木生苦恼不已。可这些对于小爱来说，是惊喜不过了。

　　小爱喜欢照镜子，对着里面那个扎着马尾，瓜子脸的木生，埋怨着：“可惜了这副面孔了，太可惜了。皮肤那么黑。”她摸着自己的光滑的脸颊，“一点也不好看了，这儿，这儿，这么黑。”说罢左右端详着。

　　“晒出来的，以后不是还能白嘛！”木生没好气地答道。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容貌上心呢，好长歹长，不吓人就行了。

　　“也是哦，以后咱可不能再晒黑了，捂着，不出一个半月，应该就白了回来。真想看看白回来的这张脸呢，那该是多么的俊美多迷人呀。”小爱憧憬着。

　　木生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个小自恋狂哦。

　　小爱不让大伙叫她木生，得叫大名，陶桑红，又或是桑红。文艺，知道吗，这么文艺的名字不叫，叫什么土里土气的木生，简直是暴殄天物。

　　木生心想，好吧，自此，木生成了历史。长大，就成了陶桑红。　

　　陶桑红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问小爱，关于她的身世，关于那个该死的契约。

　　人精小爱就是不中套，实在不行就扮可爱，说，唉，我忘了耶！等我记起来再告诉你哈。

　　她们也为自己如何合理安排支配这副身躯而进行过深入的讨论。最后得出来的结果是，一天到晚嚷嚷着谈恋爱的小爱，负责貌美如花。陶桑红负责挣钱养家。

　　谈完任务分配后，还得排主导时间，如何切换，要不要在切换前发出信号。小爱一脑门儿把这堆问题丢给了桑红，看得出来，小爱真的为了共用躯体提前做了不少的准备。

　　这些桑红懒得去想那么远，直接丢给她一句：“那你就先上着呗，正好我还得想些问题呢。”　

　　小爱对此非常满意。　

　　陶桑红负责挣钱养家。她的家，有两处：一是养大她的外婆家，那里有她最亲爱的亲人；还有一处是家，有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

　　90年代初，中国正是处于飞速发展，日新月异的阶段，许多的变革，带来的不仅仅是机遇，也有不幸。

　　茂城每天都在快速地向前奔去，很多老街拆，建起了高级公寓，一部份头脑精明看到大局势的人，赚到了钱成了城市的新贵，纷纷建了工厂，更多的乡下人涌进了城了，挣着血汗钱。

　　金钱在这个城市那就代表着尊严和地位。

　　不幸的是陶保兴下了岗，家里失去了重大的经济来源。

　　“体制内”这个词跟铁饭碗是挂勾的。这个民政直属单位的殡仪馆，效益一天比一天好，工人的福利也水涨船高。在殡仪馆开灵车，拉死人，这份放在从前是人人嫌弃的工作，如今却变得香饽饽，人人想抢着来做。

　　结果老实巴交的陶保兴很快就被人替代了，听说是某位领导的家属。

　　木生见过“下岗潮”，那些跟陶保兴一样的人们被强制拦在工厂大门外，被宣布下岗后，脚步徘徊不知所措。

　　流动的年代，工人下岗、内退，无奈与迷茫之中，有些人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出路，但更多的是集聚在“灯光球场”这样的场所，舔拭时代带来的精神空虚。　

　　待业中的陶保兴，他想跟着别人去做建筑工人，听说那工资是最高的，一天能挣80元呢。

　　香兰不同意，新闻上总是报道着工人失事事件，又或是各种讨薪不成的事。

　　桑红提议他购买一辆出租车，跑出租，又或者是买辆大东风跑长途。

　　出租车在那时是个新鲜的事物，人们出行靠的大多是自行车或摩托车。

　　“出租车不行，没多少人坐呢。”香兰快言快语，“跑长途倒也行得通哈，保兴又是个老师傅，拉着货去，拉着货回，两头收钱呢。”

　　香兰向桑兰竖起了大拇指。这个跟小丫头想的东西跟人家想的就是不一样，她总能看得那么远，像天生的预言家一样。

　　“只是，爸，你得找个合伙人才行，一来呢跑长途辛苦，有个人做伴，二来还能换着开车，疲劳驾驶是最危险了。”桑红认真地说，跟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子很不同，难得的严肃和端正的态度。

　　陶保兴怔怔地看着自己，桑红以为他看出来什么了，慌忙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我们家的桑红变了好多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的就是你呀。真好，闺女这么聪明能干。”陶保兴摸摸桑红的头，欣慰地说。

　　桑红还没有出声，就听见小爱乐呵呵地说话，声音明亮又清脆。“爸，那你就答应让我去县一中上学吧，远是远了点，不是有公车嘛，还有你老是笑我从村子小学出来的，跟不上城里小孩。可是，你看嘛，桑红也很聪明呀，肯定能迎头赶上。”

　　小爱挽起她爸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天哪，哪都有她！上身也提前通知下嘛，说来就来。大变活人呐你。桑红非常不满。

　　“你看看，香兰，我就说这丫头能动能静的，前一刻还老实得很，现在撒起娇来，哎，哎，行行。看我家闺女这么聪明伶俐，赶明儿，我就去找那位老伙计，说说让你做个插班生。”保兴被哄得嘴角咧到了耳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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