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觉察异样的木生，不愿意再跟着这条国道前行，她知道那里一定会有着危难在等着。
前头正好是条三叉路口，有个破旧的路石碑，通往“鸣沙镇”，木生知道这个镇，离着茂城不远，却不属于茂城，而是附属另一个县城,是个出产水果的大镇。
那就先到这个镇上看看吧，绕个弯路，再去茂城。木生意已决，向着另一条稍小些的路走去。
通往镇上的山路是偏道，少有车辆往来，十分冷清。小小的木生背着书包独行，走着走着，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了。红军长征两万五，爬雪山过草地，还要打仗。
就这样背着书包跟着路走，如此而已，又有什么可害怕？又不是21世纪，当街抢呀杀呀的。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找户人家，让他们帮着带我到城里头去呢。
那辆把木生赶下来的公汽，依然快速地在国道上驰行。行至山脚拐弯，突然有辆摩托车蛇行着从田间小道驶入大公路，公汽速度飞快，眼见着就要撞上。
公汽司机有点慌乱，将公交朝着山壁贴去。随着后视镜咣一下断掉，整个车头嘭撞上石壁，车上的人惊骇地叫喊起来，前仰后合。
那摩托车手倏一下擦边而过，几乎没有刹车。在司机的惊魂未定之际，骑远了。
公汽却失了控，飞快的速度贴山壁强行驶去，石壁挤着车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一侧的窗玻璃全部被石壁挤破，连车身也被挤变了形，公汽晃动着，司机死命地打着方向盘，脚下不停地踩着刹车板，可是这匹发了疯的野马似的公汽，一点也不听使唤。
硕大的车身轰然倒下，嘭的一声巨响，沉闷、喑哑。四只朝空的车轮子空转着，玻璃粉碎一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彼起彼伏，鲜红的血液混着乌黑的汽油流满一地……
对此毫无知情的木生看到山边有户人家，门前门后都种着菜，她走了过去，门大开着，却没有人。
木生喊了一声：“有人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上落下，找哪个？
木生抬起头，见一老妇人从山上拖着树枝朝下走。树枝七叉八歪，长长短短。
木生忙快跑几步，上到她跟前说：“老婆婆，我来帮你。”
老婆婆说，这个我自己拖下去，山上还有一些，你帮我拿些下来吧。
木生继续向山上走，果然见到了堆砍好的枯树枝散乱地放在石头边，木生二话不说，把柴顺了顺，找了根藤，扎在一起，顺溜而下，把柴把拖到屋后。
老婆婆正整理着她刚拖回的柴，站了起来揩汗，边问：“小娃娃，你找谁呀？”
木生老实地说：“老婆婆，我今天自个儿上县城找我爹娘，哪知那公汽半路出了车祸，我只好走去。走到这儿，口渴，肚子也饿，看看能不能讨口水喝，能吃碗饭就更好了。”木生朝老婆婆甜甜地笑，生怕她不同意似的，“等我找到了爹娘，再给您送钱来，行吗？”
老婆婆笑了笑，连粉红色的牙床都看见了，她乐呵呵地说：“不用钱，小娃娃肯跟我说说话，就行了。来，咱做饭吃吧。”
灶里的火苗一蹿蹿地朝外跳，木生小心地往里添着柴。老婆婆话很多，非常热情。
老婆婆家的菜很简单，除了一碟咸菜，也只有一盘炒茄子。木生不挑食，闷头吃着，老婆婆不时给她夹上两筷子，嘴里反复说多吃点。木生说，我知道我知道，婆婆，你也吃。
吃过饭，木生正准备告别，老婆婆拿了个绿色的粽叶，说这里面有几个红薯，路上要是饿了能饱下肚子。
她还说，你再沿着这路走，约摸走个一百多米，就看见村子，在村头有家门前栽了片香蕉树的，你且去敲门，就说是涂婆婆让你来的，叫他们大人上城里去的时候，把你也捎上。他们家里有拖拉机呢，每天都上城去卖水果。
木生觉得暖心极了，收下了红薯，再三谢过老婆婆后，她继续顺着山路行走。
或是吃饱了饭的缘故，又或者是老婆婆的善心让木生觉得温暖，木生走得大步流星，全无累感。
按着涂婆婆的地址，她顺利地找到了那户人家，人家正往拖拉机上装着一树树的香蕉，路边上还有十来筐的番石榴。
木生走了上前，还没有开口，那个健壮的中年男人一抬头看见了木生，就问：“女娃子，你找人吗？”
木生忙说：“是的，大叔。我原本是坐车去县城找爹娘，半路公汽坏了，到山边的涂婆婆那里吃了点饭，她让我来您这里问下，您方不方便捎上我到县城呢？”
那大叔硬朗地笑了笑，说：“行，没问题。女娃子你先等我一下哈，我还得把这水果搬上车呢。要不，你先到屋里坐坐吧。”
木生原本推迟来着，说，自己在外头等着就行。
那大婶不由分说地，拉着木生往家里走，说：“客气个啥，你先进屋喝点水，我们还得一会的功夫呢。”
大婶拉开门，向着屋里喊了声：“二哥子呢，快来跟这女娃子玩会，一会她跟你一起，坐你爹的车上县城去。”
偏房里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高高瘦瘦的，眼睛细细的，瞧了木生一眼，没吭声就又钻了回屋。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大婶责骂道。
“婶婶，没事。我就坐这等你们。”木生赶紧说。
直到坐上拖拉机，男孩没有跟木生说一句话。木生没有放在心上，左一句叔叔，右一句叔叔，逗得大叔很开心。
木生看着满车的水果，问大叔：“叔叔，今年水果大丰收呢，得挣好多钱吧？”
“唉，丰收是丰收，可是不上价呀。种这些的人太多，上门收购的人却少得可怜，我家还好点，有个车子拉些上城里卖去，村子里还好些个人的，宁愿烂在地里，也不愿花力气去白采摘呢。”
木生望着那些新鲜的水果，心想，要是能卖在全国去就好了。要是能有互联网就好了。她出了神，想着问题。
“你去找爹娘，那你知道地址吗？要不，我送你上家里头去吧，一个小娃娃的，多危险。”大叔看着木生，提出送她回家。
木生急忙摆摆手，说：“不，不用了。不能耽误你卖水果哩。”其实木生也不是为了看爹娘才上的县城，她只想去商行里看看，到大点的百货公司里看看。
看完，她还得回家呢。要是家里人知道她一天没有上学，还不得急死了。
木生突然想起了家里人，有些慌了神，很快就平复了。天没黑我就回家去，他们应该不知情吧。
路上有些颠簸，几次木生差点被抛下了车，坐在中间的男孩子悄悄地伸出了手，环过木生握住了座位边的把手，那单薄的手臂把木生围了起来，防止她被抛出去。
木生感激地看了看男生，想对他说声谢谢，可是人家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路呢。
木生把到口边的谢谢吞了下去，心想，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她看了看横在前面的手壁，一颗小小的红痣引起了木生的注意。
这个红痣非常眼熟，这个位置，这种颜色，跟记忆中的男人太像了。这个男人正是自己的爸爸！
木生看着这个男孩的侧脸，细长的眼，单眼皮，薄嘴唇，不算高挺的鼻子，难道真的是他吗？
他叫什么名字，姓李吗？婶婶唤他二哥子，那就是排行第二，那个李大光，不也正是排行第二吗？
木生怔怔地看着男孩出神，被盯着的他不悦地转过头来，生气皱眉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的。
“你看够了没——”“你叫什么名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
“关你什么事！”男孩像一只傲慢的公牛一样转过脸去。
“他么？大名叫大光，李大光——，对了，娃子，你叫什么名字呀，上学了吗？”手扶着长拉杆的司机大叔替代男孩回答。
大叔还在叨叨絮絮地问着，木生听到李大光三个字后，头脑一片白，仿佛世界一下清静了。
“他，是李大光！我上辈子的爸爸！生了我，又不爱我的男人！把结发妻子抛弃，出轨的男人！”
木生这一刻涌上心头的全是仇恨，她多想给他一个耳光，跟他吼，离我妈远点！
木生盯着李大光，眼圈红了，鼻子一酸，泪水就流了下来。
“唉，唉，你哭什么呀，我又没怎么你。你这人可真奇怪了呀，叔，你看看。她发什么神经呀。”李大光有些嫌弃地往里挪了位置。
木生大手一抹，带着笑意：“没事，眼睛进了沙子而已。”
木生龙眼核般漆黑的眸子闪一丝光彩，“李大光同学，你好，我叫陶桑红，请多多指教。”木生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李大光扯了扯嘴角，转过脸去，小声嘀咕：“哼，谁想要认识你呀。”
蚊子大的声音，木生还是捕捉到了。“你当然不想认识我，只可惜呀，我非常想认识你，李大光同志——，我木生会放过你吗？还可能给机会你伤害我妈吗！”木生暗想，心里那股闷气消失无踪。
木生一字一顿地说：“大光同学，请记住，我叫陶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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