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元宵 QQ 知情人
小时候啊，天，比现在的蓝；空气，比现在的甜；汽车，比现在的少；冬天啊……比现在的冷……
因为那一个寒假要英语补习，所以维初几乎每天都出入明澈家，她乖巧嘴甜，尤其得包珍妮的欢心。别看她年龄虽小，但自认为眼明心细，不久就看出那尚明澈是个外冷内热的书呆子，而包阿姨大约是因为没有女儿，所以很是喜欢她，每次见她去，都要拿出一堆零食给她，再嘱咐尚明澈好好给她讲解题目。
刚开始，维初单独面对着明澈有些胆怯，除了课本题目什么的，不敢与他玩笑。三五天下来，发现他只是脸冷，并无恶意，才放松下来。
维初原就是个多话的，瞧着明澈话少，自觉已经和他混熟了，便没事也要寻个话头儿引着他聊。
“明澈哥哥，你说你见过我，真的吗？”这是维初一直好奇的问题。
明澈低头做题，只“嗯”一声。
“在哪里？什么时候？”真见过？维初惊讶，自己怎么记不起来呢？
“第五题，这句话，语法上哪里错了，你看的出来吗？”
“呃……”
几次三番，明澈总是避开回答，维初也就不问了。
学校规定正月十六开学，所以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就要开始收拾书包准备新学期的书本纸笔了。
刚睡醒午觉的方维初，正趴在写字桌上挑选明天要带去学校的新钢笔、新橡皮什么的，忽听见妈妈买菜回来在客厅和爸爸说话——
“大十五的不能在家和孩子一起团圆吃个元宵，看着做大生意挣那么多钱，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妈妈赵文静爱抱不平。
“人各有志嘛！再说明澈不比咱们维初年纪小又是女孩儿，半大小伙儿了，一个人在家怕什么。”爸爸方思平好耐性
“到底是过节啊！再大也是个孩子。要说包姐也是，他爸应酬请客就算了，她也跟着去。算了，不说了，一会儿我多下点儿元宵，让维初给明澈送去。”
天色渐暗，维初提着保温盒下楼。楼顶通到地面的下水管上都是冰，路面上积雪已经被踩实了，反倒更滑。隔着围巾呼吸清冷的空气，忽发现绿化丛里腊梅的浓香，凑近了一瞧，果然，一朵朵小小的黄花，花瓣冻得半透明状。折一枝在手，小心翼翼继续向明澈家走。天，正冷啊！
敲开门，先甜笑：“噔噔噔噔~我来送惊喜喽！黑芝麻元宵！”
原来明澈一人待在家里无趣，也在收拾开学要带的东西，看到维初来了着实高兴。然而十五岁的少年，已经会掩饰压抑自己的情绪，于是面上不过是微微一笑而已。
“怎么客厅不开灯啊？哥哥，给我个碗。”维初笨拙的把元宵盛进白瓷碗，把勺子递到明澈手里，笑说：“快尝尝！可好吃了，特别甜。”
“嗯，谢谢你！”明澈吃了一颗，把勺子放碗里。进厨房洗了个大苹果给维初，拿起那枝腊梅来闻，问她哪里折的？又问寒假作业都检查好了没。
“我来之前你吃饭了吗？”
“没有。不饿。”
“我给你下包方便面吧！”维初敏锐地意识到，明澈也许和她爸爸一样，不爱吃甜食。
彼时的小维初还不会做饭，方便面大约是她唯一会弄熟吃的东西。
只见她像模像样的烧了一锅水，把方便面调料包一股脑倒进去，再把面饼放进去，回头向明澈要了一枚鸡蛋，也敲进去，盖上锅盖煮了三分钟，关火。
“好吃吧？”维初甚是得意地问。
“嗯，好吃。”明澈用碗里最后一口面汤送下嘴里藏着的鸡蛋壳，点头回答。
“你收拾完早睡吧，明天就开学了。我回家了。”维初起身穿外套，准备要走。
这时，明澈转身拿起一只中性笔，左手拉起维初的一只手托于自己掌内，右手力度适中的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字。短短数秒，维初觉得手心里的酥麻让自己呼吸都迟钝了。
“开学我要准备中考了。这是我的QQ号，你平时有不会的题目可以在QQ上问我。认真学习，多做习题，如果期末考试你敢低于85分，我就再给你补两个月！”
“噢。”维初低着头小声答应。
因为同校，所以课间或者上下学路上遇见是常事。然而维初和明澈也只是止于打个招呼。倒是加了QQ后，二人每周都在网上聊个一两次。习题、考试、老师、同学……虽然仍是维初话多，但明澈回复的内容也日渐多起来。
转眼到了暑假。
“砰砰砰！”
“谁啊？”
“包姨好！我是维初。”
包珍妮本正因高中报考问题和明澈生气，开门一看见维初扎着个小马尾，红扑扑的小脸儿上净是汗，不由得心里一松，笑着拉她手带进门，说：“快来快来。看热的，坐这边儿，凉快凉快。昨天还听你妈妈说这次考试进步了。好孩子！你妈妈有福气，有你这么个听话闺女。”
“谢谢阿姨。”维初接过饮料，递上几张试卷，“文科还凑合，语文、历史我爸妈平时都没少辅导我。就是数学没考好。我妈说，想问下阿姨，明澈哥哥暑假什么时候有空儿，能不能给我讲讲失分的这些题，说是罚我学会了抄写十遍。”
“你妈妈对你可够严的。”包珍妮笑着看卷子，扭头冲里面书房喊，“明澈，出来！维初来了。”
明澈低头出来，淡淡的扫了维初一眼，坐到一边没吱声儿。
包珍妮只当他们一学期不见，小孩儿家生分了，怕明澈因为和自己怄气怠慢了维初，赶紧解释说：“他舍近求远，没报咱们家门口的一中，反而背着我们偷偷报了三中，我正生气说他呢！”又故意板脸对明澈说：“你妹妹这次进步不少，就是数学有做错的几道题。你也别天天光想着打拳打球的出去胡闹，在家里给妹妹讲讲题，预习下高一课程，知道吗？”
明澈闷闷的“嗯”一声，接过维初的试卷。简单翻页一看，语文97，英语96，数学83。他几不可闻得笑了声，转身进厨房去洗苹果。
从第二天起，维初又开始每天到明澈家报道，两人先是做题、讲题，然后一起预习。大人们不在家时，也偷偷打游戏、看闲书、聊天。
“哥哥。”
“嗯？”
“昨天包姨说你‘打拳打球’，你会什么拳？什么球？”
“刚转学到美国时，被迫跟着学了点儿咏春和太极防身。小时候喜欢足球……现在更喜欢篮球。”
“哦。对了，你为什么不考一中啊？步行五分钟就到。”
“三中也不算远，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
“可是一中升学率高啊！”
明澈放下笔，转过身，用食指轻点一下维初额头，说：“你记住，升学率和学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学了多少，掌握了多少，其次，才是你的成绩是多少。”
“哦。”
“长远来看，读书的目的是吸收知识，让知识充实自己，把你变成更好的自己。眼下虽然考试第一，成绩重要，但是不要忘了学习的初衷！而且，只要自己学得透彻，掌握的熟练，在哪个学校都一样能考出好成绩，升入好大学。”
“哦。”
“还有……”明澈转过头继续写字，语速轻快地说：“你后年也考三中。”
“为什么啊？我妈说一中离家近，我可以步行上学。”
明澈头也不抬，说：“三中文科比较好，你说过将来肯定是要学文科的吧？而且不会的题目我可以就近帮你补习。”
“……哦。”
暑假最后一周，明澈要去新学校走走，了解下环境。维初也嚷着要跟去瞧瞧。明澈本不想带她去，可转念一想，让她提前看看高中环境也不错，就勉强答应了。
下午三点多，一丝风也没有，知了都叫的有气无力，盛夏高温蒸的人乏力。维初懒洋洋的跟在明澈身后，明明走的不快，可汗还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她拿着手绢儿不住擦脸。想说到树下石凳上坐会儿歇歇吧，又反愧是自己闹着跟来的，少不得闷头跟在后面。
逛了操场，进实验楼，跨过科技楼和办公楼，到了高一所在的教学楼，确认了明澈所在的班级位置后，他们继续慢步向左后方的高三楼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暑假，维初本以为学校里没有学生。哪知下课铃一响，高三楼上的各个教室里涌出一批批学生，好似放闸泄洪倾出的鱼。
“呀！他们已经开学了啊？”
明澈没出声。
维初侧头看他。只见明澈正神情专注的在人群里快速搜索。难道这里高三有他认识的人？可那么多班级、那么多学生，怎么找？她正要张口问，他的目光突然定住了，好像凝固在一人身上了似的。维初捋着他的眼神儿，看见一个女孩儿，站在对面高三某教室门口。那么多人，何以确定他看的是她呢？因为，她也在凝视他！
远远看去，那女孩儿中等身高，长发束成一条马尾辫，面庞白净秀丽，站姿挺拔，气质脱俗。维初一时看傻了……再悄悄打量明澈，他已石雕泥塑一般，僵在原地……那二人目光胶着一起，着实让维初感觉自己尴尬多余……
预备铃突然“叮铃铃”响起，三人皆被震得回了神儿。那女孩儿转身回教室前又回眸看了明澈一眼。待到她身影消失于教室门，明澈才低声说了句：“走吧！”
一路上二人仍如来时一前一后，默默无语，转出校门，向家走去。
小区大门前的那条路是个上坡路，两边种满紫薇花树，这时节，白的、粉的、紫的，一串串开得正好。
维初在一棵树旁停下来，笑着呼唤前面的明澈：“哥哥你看！”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光滑的树干，只见头顶儿树梢花枝居然颤动起来。
“诶？”明澈惊讶。
“这紫薇花也叫‘痒痒树’，很怕痒痒。”维初笑，“你是因为刚才那个姐姐才考的三中吧？”
明澈原本略微仰头盯着紫薇花瞧，听她这话题猛地一转，于是笑着低下头，伸手拽了下她辫子发梢儿，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向前走。
维初呆了一下，赶紧跟上，又犹豫了下，说：“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不告诉大人。”
这次明澈真乐了，伸手拧她腮，笑说：“谢谢你！不过没关系，我妈应该已经知道了。”
“啊？”维初吃惊。
“嗯。”明澈声音低下来，“所以她才那么生气……好在我已经提前报考完了。”
看着明澈阴晴不明的侧脸，维初心里有点儿刺刺的感觉，又暗暗叹道——好勇敢啊！
开学后，维初的功课忙起来，加上与明澈不在同所学校了，所以一个月里最多也就见一面。除了偶尔的QQ联系，两人居然开始了书信往来。
起初是新学期刚开始不久，维初意外收到了一封信。很是惊讶！同桌笑问：“这谁啊？现在都QQ网友了，你不会还在交笔友吧？”
然而，这种略微有些过时的通讯方式让维初惊喜不已。她用美工刀轻轻从侧面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细细读了两遍，再按折痕叠好，放回信封，最后把信封夹进英汉词典，带回家。
第二天，打了一天的腹稿，放学时从校门口文具店买来精美信纸，回家后认真工整回信，逐字逐句检查两遍后，早晨上学路上投递。
如此这般，二人通了一学期的信。频率约为每周一到两封，内容不过是学习近况、校内趣事等等。
维初没有等到明澈主动提及那个高三姑娘，哪怕只言片语，都没有。于是她也没有主动问起。她模糊的感觉自己在委屈的保守着一个秘密，且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秘密。之所以觉得委屈，维初的理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得知秘密的任何进展情况。有时很想鼓足勇气问问明澈，但到底是隐私，又怕越了界惹得他厌烦。
转眼又到寒假，维初暗下决心，一定要当面刺探些“情报”，好歹得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和他们如何相识的吧！总不能枉做了守护明澈“早恋”秘密的“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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