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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春风先到凤凰台


  王献躲在一堵粉墙后,透过镂空的花窗,默不作声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姑苏的街道掩映在垂柳之间,透着莫名的悠然之感。

  街道上行人寥寥,柳树上蝉鸣声声。

  王献抬头望望青色的滴水檐,檐角飞翘,仿佛燕尾。一场行雨过后留下的水迹,顺着檐角慢慢低落,不时滴答一响。

  王献再次看看垂柳荫蔽下的街道,几人正在平江河边歇午觉,敞着衣襟,脸上盖一把大蒲扇。

  王献顿觉无聊,足尖踢开脚边一小块石子。

  应天府正暗流汹涌,他的同僚们忙着调查左丞相的罪证,只有他被安插在这软绵绵的姑苏城中,查什么无关紧要的北元的公主,真是有劲无处使。

  虽这样想,王献依然一丝不苟地盯着寂寂的街道,不敢漏过一个人影。

  一个黛衣女郎出现在视线内,头戴青色帷帽,一身暗色的轻薄夏衫,足上一双木屐还沾着雨水的痕迹未干透。

  王献的目光锁在黛衣女郎身上,见她折进街边布庄,正要跟上,脚才迈开一步,那女郎又从布庄里出来,慢悠悠地走上街道。

  水边带着湿意的熏风一晃,撩开那女郎面前一角轻纱,露出雪白的肤色,和一双幽深眼眸。

  王献立刻顿住脚步。

  那女郎一双眼眸犀利如同草原上的鹰隼,似乎已经发现他正在一旁窥探。

  女郎抬手将帷帽压得更低,手中团扇一晃,闪身进了布庄旁的茶楼。

  王献不敢轻易现身,只在墙后穿行,透过花窗密切关注着那黛衣女郎的行踪。

  女郎一连进了街边十余处铺子,累得王献跟着她一路奔走,挂了一身碎叶落花,再抬头时,花窗之外忽然人影全无。

  “该死!”王献一拳捶在墙上,将青瓦垒成的花窗震得一跳。

  那女郎莫不是属泥鳅的,如此滑不留手,不过穿过两个花窗之间的时间,她就跑得没影了?

  “哈,王兄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阿颜遣你为她栽花来?”

  王献满脸乌云,回过头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年轻药师。

  “你怎还在姑苏?”王献抬手掸去肩头的草梢树叶,皱眉环顾四周。

  他只顾着追人,没留意走进了一个园子,园中草木葱茏,不知是什么地方。

  “应天府有些不太平,我看姑苏倒好些,恰好这林家药铺与师父有旧,我就带着师弟在此暂住一段时日,等事情平息了再回去。那些生徒们不也乐得放假么?”苏芥笑了笑,“王兄没被调回应天府,是不是很懊恼?”

  “你这人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气人?!”王献抄起手,往院墙上一靠,“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看旁人为国效力,办的是谋反的大案子,他却窝在这太平地界做什么高昌公主的随从和护卫,暗地里查探的东西也无甚意思,真不知道那个朱樱怎么就这么提得起劲来忙前忙后。

  “那人的心事,无过是功臣背主,与远遁的北元。”苏芥笑笑,“仪鸾司已做了不少事,王兄心里当真没数吗?”

  “……那人?”王献愈加皱眉,“苏芥,你妄议朝政也就罢了,就不信我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说你……”

  不待他说完,苏芥就笑着打断:“不信。”

  “你!”王献气得无话可说。

  他当然不会真去参他一本,一个无足轻重的药园师,别说皇帝,就是仪鸾司也没那闲工夫为他罗织罪名。

  “我与你说的是正事,阿颜她已寻到了弦月,你再不赶紧,到时交不了差,可枉费那人特意将你调来姑苏。”苏芥正色说道。

  “那是皇上,你……”王献正要说教,猛地一顿,看向他,“她已找到弦月了?还有,你怎知皇上是特意将我调来姑苏?”

  竟有人消息灵通胜过仪鸾司?王献一脸狐疑地看着苏芥,盘算着仪鸾司里有没有哪一部还缺了人,适合苏芥去的。

  “他最忧心的旧臣,被你们杀的七零八落,眼看这一次收网,又要收走一大批。”苏芥面不改色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陈年旧事,“如今岂不正是时候解决北元和云南之事的时候?”

  十五年前,洪武元年闰七月,明军攻克大都,放走了元惠宗。惠宗是个识相的,逃至关外,放弃了中原之地。皇帝不想与元帝打到你死我活,送了惠宗一个尊号为顺帝,顺应天命之君,两方就此相安无事。

  但十五年过去,顺帝如今顺应天命去了来世,新君依然保留着北元之号,云南的梁王依然健在,不肯接受招降,甚至向北元执臣节如故,还出兵骚扰边境。

  这些事,无不是皇帝忧心的。

  不想动兵,不想让后人留下穷兵黩武的评价,可这世事不尽如人意。

  “平定云南固然是皇上忧心的,可这与我调来姑苏有何关系?”王献不耐烦地在墙内踱步,他也听皇帝慨叹,什么时候元帝放弃北元之号,回草原上当可汗去,他这一颗心才能真正安放下来。

  “十五年前,弦月于大军攻破大都之夜现身中宫,带走的东西里,有一件与云南有关。”苏芥闭目略一思索,缓缓道,“至于北元的长安公主,你只知姑苏有公主,却不知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皇子么?”

  王献难得吃惊,“当真?!”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未曾知道的地方。

  “骗你作甚?”苏芥看着王献笑笑,笑容在王献看来甚是欠揍,“阿颜遇上了些小麻烦,我既指点了你,你可要好好替她做事。”

  “你们两个!”王献别过脸,沿着墙沿大踏步走到马头墙前,跳上檐头,气鼓鼓地走了。

  朱樱走进如意花阁,白篱攀着后院的篱门,眨巴着眼,好奇难掩:“姑娘,姑娘……”

  “怎么了?”朱樱来来回回走了几次,才将几捆药材尽数搬进院中。

  “姑娘真的不让白篱进来么?”白篱可怜巴巴地望着朱樱,从前她和姑娘寸步不离,姑娘没什么事情不肯告诉她的,但自从那个王献来了,姑娘做事愈加神秘,还不让她知道。

  “不必,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朱樱掩上篱门,落了锁,隔着爬满绿色茑萝的竹篱看着白篱,“白篱,等我做完这些事,你先回家去吧。”

  白篱扁了扁嘴,“可是……”

  姑娘一定是要在这里和王献见面吧?

  年轻男女,共处一室,这怎么能呢?虽然王献是仪鸾司的人,阴沉沉的,看起来似乎不屑于做这样的事……可、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嘛。

  “没事的,回去吧。”朱樱背过身,提起裙袂,踩着从花窗里漏进的阳光,慢悠悠地穿过檐廊,跨进门槛。

  王献已坐在内间,面前堆着不少文书,眉头皱得拧了一个结。

  朱樱抿一下唇,问道:“你今日是不是见过他?”

  “你怎……知道?”王献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他遇到的怕不都是人精吧?

  “我就是知道。”朱樱又抿唇一笑,拉开椅子,在王献对面坐下,笑眯眯地问道,“仪鸾司的检校大人,烦你一件事行么?”

  王献抬起眼皮,果然有事,苏芥打听得倒是清楚。

  “弦月栖身于乐云楼内,你可否前去查探?”朱樱低头展开一张信纸,提笔写下几个字,交给王献,“若有机会见到她,把这交给她即可。”

  纸上是一首诗。

  “金陵使者过江来,漠漠风烟一道开。”

  “王气有时还自息,皇恩何处不周回。”

  “莫言率土皆王化,且喜江南有俊才。”

  “归去丁宁频属付,春风先到凤凰台。”

  王献跟随皇帝,恍惚记得见过这首诗。

  这是当初皇帝派人到关外招降顺帝时,顺帝回答的诗作。

  “我会带到。”王献随手收起信纸,踌躇道,“你心思灵巧,我问你一事。”

  “好。”朱樱抬头看他。

  王献搓了搓拳头,方才他想问苏芥,但想想定会被他嘲笑奚落一番,因此硬生生忍了下来。朱樱的话,虽然满脑子也不知盘算着什么,但委实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请教她的话,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皇上命我在姑苏寻北元的长安公主,实际为的却是与公主一道的小皇子,这是何意?”

  “因为,顺帝死后,宣光皇帝、天元皇帝皆不去北元之号。”朱樱看着王献,慢慢说道,“顺帝当初说,春风不过是先到凤凰台,十五年了,或许他们还相信,春风终于也要吹过关外,吹至草原的。”

  王献听得半明不白,不由嫌朱樱说得太过委婉,皱了眉,“苏芥是个不知慎言的,而你委实太过慎言。”

  “慎言一些不好么?”朱樱霎了霎眼,支着面颊的手落在书案上,“啪”的一响,“与你明说也无妨。皇上等着北元识相地自己去了尊号,回广阔的草原上做他们的可汗,可是等来等去,他们还不死心,一心尽想着夺回中原之地。”

  “最后用兵是难免的,但是皇帝还想亲自扶植一个听话的新可汗送给他们。”朱樱偏了偏头,看向王献,“这回明白了么?”

  流落在姑苏的北元小皇子,就是皇帝想要扶植的那个乖乖回到草原上去的新可汗。

  王献恍然,随即又沮丧起来:“但我今日追那长安公主,追丢了。”

  朱樱满不在乎地笑笑:“这倒无妨,你替我去寻弦月,那位长安公主就由我去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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