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六十七章 往事难料请蹉跎（二）

　　德昌垂下头，抽泣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来，黑夜模糊中，在隐隐的灯光之下，我隐隐约约的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股杀气。良久，他抬起头，双眸通红，布满了丝丝的血丝，然后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个世间，除了她，还能有谁，还会有谁？”

　　我一时无语，我不知为何会是这样，便一手轻轻的抚着他的后背，道：“皇后为何，为何会这样做？”

　　德昌紧紧的攥着我的手，眼里全是狠戾之气，见惯了温润如玉的他，此时这样的神色不免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德昌定定的盯着跳跃的烛火，狠狠道：“皇后？若是我的娘亲还在，皇后之位又岂能落在她的手里？我娘亲敬她，事事让着她，可是她呢？她可有把我娘亲当成她的妹妹，还不是照样将我娘亲害死？”说完便狠狠的锤了床头，他心中悲痛，我虽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也是晓得一二，我反握着他的手，便道：“德昌，你为何突然知道这件事情的，我虽不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听你这样说，我也已经明白一二了！”

　　德昌冷冷的笑道：“这也是一桩陈年旧事了，我娘亲是李家的庶女，而皇后则是李家的嫡女，□□为我爹爹娉了李家的嫡女，而我爹爹和我娘亲一见钟情，不顾众人的反对，将我娘亲迎入府中，两人很是相爱，我的娘亲是一位温柔贤淑，不争不抢的女子，没过多久，我娘亲便诞下我大哥，爹爹甚是高兴，可是却因为李家握着重兵，为了控制李家，□□皇帝不得不命我爹爹迎娶长姐，并且作为王府里面唯一的正妃，我爹爹也许并不爱王妃，可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在外人的眼里，爹爹和王妃倒是一对感情甚好的伉俪佳人，没过多久，娘亲便生下了我，那时候我娘亲的长姐入王府，在生下我之后，我娘亲又生了两个女儿，可是不幸的事情是，二女皆是夭折，娘亲因为伤心过度，加之产后虚弱，在我两岁的时候，娘亲便突然离世，离世之后，大哥便由王妃抚养，王妃并无所出，所以大哥自然就成了嫡子。人人都说我娘亲是因为二女夭折，伤心过度才导致离世，可是我不信，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派人暗中查访，我终于知道，我的娘亲就是被所谓的皇后所害死的！”话落，我看到德昌红肿的双眼里面充满了仇恨和冷漠，接着说道：“当年伺候我娘亲的婢女奴仆们，大都在我娘亲死后被遣散了，我娘的贴身服侍的人也在爹爹的一怒之下没有活口，这些年来，我派人暗中查访，却无意间知道原来我娘亲和夭折的妹妹都是因为安胎药的缘故，当年我娘亲出事后，一直为我娘亲看胎的太医跑的无影无踪，就是当年爹爹也没法将其找到，可是如今，黄天不负有心人，那名太医竟然逃到辽国，在赵青的严刑逼供下，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了！”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我。

　　我很是好奇，便打开看完了之后，看完的瞬间，我的心里十分的难受，便觉得这个世间无一处是安全的地方，哪怕是骨肉之间，也是会生出这样的仇恨，对付起来，也是毫无心慈手软，叹道：“好歹毒的心思，竟然在药方里面一直加归尾，这归尾本是好药，可以使人活血补血，可是却是孕妇用不得的，这么害死了两个尚在肚子里的孩子，又能让毒素慢慢的累积，以致于产后体虚，药石无灵，撒手人寰！皇上当年尚是王爷，又碍于李处耘是开国功勋的面子，自然不好追查，况且至今，皇上也许都不知道当年贤妃娘娘是如何身死的，只是以为伤心过度，产后体虚而亡，加之南北尚未一统，那名太医逃到辽国，自然也是无法追查的。”

　　德昌咬了咬牙，阴鸷的神色在烛光下更加的冷漠，一字一句的道：“我一定要让她血债血偿，我就不信这个世间没有因果报应！”

　　这样盛怒之下，双眼通红的德昌我是从未见过的，我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里突然有些害怕了，我起床下地给德昌倒了一杯茶，也许喝口茶能减轻一些他的怒火，茶香的味道氤氲在屋子里，那样的清香，德昌端起缠枝莲青花碗，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我观察着德昌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道：“如今她已然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握有大权，身份最是珍贵的人之一，你只是一个连皇上都不怎么待见的皇子，你如何让她血债血偿？德昌，你冷静些，这件事还要和四殿下和元弼好好计较一番才好，万万不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德昌叹了一口气，紧紧的搂着我，道：“怀瑾，你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龙亭，那些突然冲出来，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的黑衣剑客吗？”

　　我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我几乎丧命于那些剑客的手里，如今胸前的伤疤估计是不会那么轻易好的！

　　“那些人就是皇后派来的刺杀我们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她就这样等不及将你置之于死地吗？”

　　德昌冷笑，那样的冷，就算是四月的天气，我也觉得如坠冰窖一般，道：“也许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不除我，怎可高枕无忧？或许她早就察觉到我在调查这件事，所以便先出手了，我的存在就像一颗芒刺，时时提醒她当年所做的那些恶事！”

　　我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不管如何，也要等你真正不被她所左右的时候，这件事才能彻底的翻出，皇后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查出来，也不会被公诸于重的，毕竟这有关皇室的颜面！”我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便继续说道：“那楚王赵元佐可是你同胞大哥，这件事可与他商量！”

　　我说完这句话，便听到德昌的大笑，这样的笑声有些让我心惊，他一直笑，笑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笑到脸上都潮红了，然后道：“怀瑾，你可知，上次伏击我们的人正是皇后和我大哥一起商议的，自我娘亲死后，大哥就被皇后抱养了，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皇后这些年对我大哥甚是慈爱，我大哥亦是言听计从，他估计早就不想认我们的娘亲，这个李家的庶女，爹爹的侧妃了！若是爹爹百年，那么这帝位必是我大哥无疑的，他的身后有皇后和整个李家，他又怎会与皇后为敌，纵然知道娘亲是被皇后害死的，他估计也是无动于衷罢了！”

　　我有些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或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第一次觉得皇室之中的倾轧和可怕，后宫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安静的地方，那里的空气永远都是弥漫着血腥气味地方，我蓦然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除去皇后，也要除去楚王？”

　　德昌沉默了良久，喝了一口茶，又是良久，屋内的红烛马上就要燃尽了，他蹙着双眉，喃喃道：“大哥是无辜的，只是被蒙蔽了双眼而已，不管他怎样，他永远都是我的大哥！”

　　听完德昌说了这些话，我便突然的明白了，不管以后楚王如何，他终究都是楚王，终究都是贤妃娘娘的儿子，陈王的兄长，他都是要护他周全的！都说皇室阴冷，也许德昌是个例外吧，他和别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夜那样深，那样的寂静，红烛终于在德昌的叹息声中，彻底的熄灭了。德昌合衣躺在我的旁边，我能感觉到他内心所受的伤害，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一脸全是潮湿，我是懂的，仇人就在眼前，可是那种大仇却不得报的苦痛之情，他就像个小孩，躺在我的怀里，眼泪也湿了我的胸前这么一大片，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着外面鸡鸣了，看着窗外泛起的细微白光，我想着天快要亮了，今天又是个晴天，而德昌已经睡了过去，我借着窗外的微微的白光，看到德昌满是疲惫的脸，那样的憔悴不堪，黑青的胡茬在他的脸上长了出来，这事我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他，像个孩子一样的他，受了无数委屈的他！

　　原来我的心，会因为他的委屈和难受，而揪的生疼，甚至想要分担他的委屈，哪怕只是一点，只要他能有片刻的舒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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