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此汪静雅非彼麦家琪

　　

　　过了两天，林方正在门诊看病。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林医生，谢谢你，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女儿的命。”他边说边把一面“悬壶济世，医德高尚”的锦旗递给了林方。林方一下想起来了，显然，他就是那天他抢救过的那个女病人的父亲。这下他倒不好意思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现在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了。”“哦，这就好。”他想了想，“她叫什么名字，住几床？”“汪静雅，32床。”林方点点头，心里思忖着呆会儿得去看看这个女病人。

　　林方来到5病区的病房门口，还没踏进病房，就看到靠墙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那里和人说话。她的侧脸正对着门口，猛地一看，林方吓了一跳。他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这个侧面太熟悉了，尽管过去了两年多，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张脸。一人独处的时候，他常常会想起这张脸，在他的心里，这张脸已经成了一个永恒的记忆。永远无法抹去。

　　他定了定神，然后慢慢地走了进去。“请问，你是汪静雅？”他走到病床边，定定地看着她。那天抢救的时候匆匆忙忙的，他只顾着对她实施抢救，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她的脸。这一刻，他才发现，她和家琪确实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她的眼神，清澈、纯净，和家琪如出一辙。

　　汪静雅惊讶地看着他，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让她很不好意思。她的脸突然红了。林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是林方，是这里的医生。”他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绍了一下。“哦，您就是林医生。”汪静雅明白过来。“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的命。”她一边说，一边就要下床。“你坐着别动。”林方赶紧按住了她。汪静雅的脸又莫名的一红。

　　“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您啊您的，叫得我都难为情了。”林方笑嘻嘻地看着她，想要解除她的紧张。但是汪静雅反而更紧张了。她低下了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们小汪老师就是这样，胆子特别小，又特别怕难为情。我知道她心里特别感激您，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坐在病床边的中年女子站了起来，打起了圆场。“我是市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的院长，我姓陈。我代表我们单位谢谢您挽救了小汪老师的生命。”

　　“陈院长，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这是我们医生的职责。”林方和她握握手。沉吟了一下道：“我今天是想来看看小汪老师的情况，既然不错，那我就先告辞了。你们继续谈吧。”“谢谢。谢谢。”陈院长连声道谢。

　　汪静雅又想起身送，又怕遭到拒绝，因为紧张，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绯红。林方的心里忽的一动，他又想起了家琪。静雅羞涩的表情竟也和家琪如此相像。

　　林方的心完全乱了。汪静雅的出现让他本已平静的心又泛起了涟漪。这天下班后，他又情不自禁地去了病房。

　　汪静雅正躺在病床上全神贯注地看书，以致于林方走进病房她也没注意到。林方盯着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更加乱了。汪雅静连读书的神态都与家琪有着几分神似。一向从容的他竟有些不能自已。等到汪静雅抬头发现了他，不禁吃惊地叫了一声：“林医生？”林方窘迫地点点头，连忙掩饰地问道：“你在看什么书，我看你看得很认真。”汪静雅不好意思地答道：“没啥，小说书。”边说边把书往枕头底下藏去。林方眼睛尖，一眼看到书的封面上《雁儿在林梢》几个字。他一怔，不禁想起当初和家琪探讨武侠小说的事儿。他想起家琪说过她不喜欢琼瑶小说，忽然间回过神来，家琪是家琪，汪静雅是汪静雅，这两者到底不是同一个人。

　　看他怔怔发呆的样子，汪静雅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也只是看着他发呆。片刻之后，林方自己醒悟过来，故意笑道：“你整天呆在病房里闷不闷？怎么也不出去走走？”汪静雅这才回过神来，也笑起来：“我平时就不怎么爱动，现在生了这病，医生嘱咐要多休息，就更不敢多走动了。”林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本来是想掩饰自己的失态的，却反而弄巧成拙了，于是又尴尬地笑笑。

　　他想了一想，对着汪静雅道：“我看你挺喜欢看书的。这样吧，我家里有不少小说书，要不我改天给你拿几本过来？”“好呀，这最好了。不过就是要麻烦林医生了。”汪静雅高兴地回答。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林方才走了。

　　林方回到家，吃过晚饭，姐姐林茹才回来。她现在已经回国了，在一家外资企业做日语翻译。

　　“姐，你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小说书，适合女孩子看的？”林方问她，她反问：“小方，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林方摇头：“姐，你想法挺多的。我认识女孩子就是女朋友吗？”“话不是这么说，反正我就有这种感觉。”林茹笑着说：“我这方面感觉特别准。你忘了，你在上海的时候……”不等他把话说完，林方已经打断了她：“算了，算了。就问你借两本书，就惹出你这么多话来。”林茹又是一乐：“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过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小说书。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看这种东西的。”“我知道。”林方撇撇嘴：“你这个人最现实了，从来不相信什么浪漫啊、风花雪月啊。早知道我就不问你了。”

　　林茹只管看着他道：“你不问我要小说没有关系，但是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告诉姐姐，也好让我帮你参谋参谋。”林方不做声。心里却暗想：如果自己真的和汪静雅交往，姐姐会同意吗？恐怕她也会像当初反对家琪一样的反对。甚至还会更厉害。因为，汪静雅的心脏病确实很严重。林茹肯定不会同意他找这样一个药罐子回来。

　　最后，他还是到医院的图书馆给汪静雅借了几本小说书。

　　“静雅，书我给你带来了。”林方走进病房，大声地说，却发现汪静雅不在。“32床呢？”他走到外面的护士台，问当班护士。“哦，32床刚刚又发病了，被推出去抢救了，听说可能还要动手术呢。”

　　林方登时愣住了，他急匆匆地将小说书往护士手里一塞：“帮我保管一下。”便一路往抢救室冲去。

　　抢救室外，汪静雅的父亲正等候在外面。看到林方，他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林医生。静雅她……”他抽泣着竟然说不出话来。“叔叔，您别着急。”林方赶紧安慰他：“静雅她不会有事的。”“她妈妈走得早，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汪静雅的父亲一边说一边哽咽着。“叔叔，阿姨她不在了吗？”林方同情地看着他。“对。”汪父擦了一下眼泪。“她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走了。我一个大男人实在是没本事带一个孩子，小时候她就经常感冒生病，好不容易上班了，能挣钱了，我刚松了一口气，可又得了这该死的风湿性心脏病，听说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只能控制，是不是，林医生？唉，这可怎么办呢，静雅这孩子命真苦，她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呢？”汪父边说边用手捶着自己的头，“都怪我，都怪我。没把孩子看好。”“叔叔，你别这样。”林方赶紧用手去拉他。

　　两个人正在这里闹着，抢救室的门开了，汪静雅被推了出来。林方和汪父同时扑了上去。

　　“她现在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像她这样的情况，已经引起二尖瓣病变，所以最好还是做手术治疗。”抢救大夫奇怪地看了一眼林方：“林医生，这是你的家属吗？”“不不不。”林方脸色有些尴尬。“她，她是我的病人。”

　　林方陪着汪静雅的父亲一起把汪静雅推回了病房。

　　“林医生，你说怎么办？静雅要做手术吗？这种专业的东西我也不懂，你是医生，你帮我拿个主意吧。”林方转头看了一眼汪静雅，她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但两边的颧骨和嘴唇都泛着不健康的紫红色，林方心里明白这是典型的“二尖瓣面容”。

　　他想了一想，诚恳地说：“叔叔，因为静雅现在的病情已经比较严重，手术治疗应该是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法了。”“我听你的，你说做就做。”汪父紧紧地握着林方的手，似乎把身家性命全都交到他的手里了。

　　与此同时，上海，家琪到新单位《申城晚报》报到了。

　　“麦家琪，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尹音老师。尹老师可是搞法治新闻的老法师了，他经验丰富，做记者20多年了。你跟着他好好学，将来一定也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外采部唐主任把家琪带到一张办公桌前，指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对家琪说。

　　家琪悄悄地打量了他一下，中等身材，长方脸，其貌不扬。但身上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凌厉劲儿。“尹老师好。”家琪怯怯地打了一声招呼。虽然上班两年多，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遇事就脸红的小女生了，但这个尹音却让她没来由地有些敬畏。

　　“你就是麦家琪？”尹音冷冷地打量她一眼。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家琪点点头，仍是怯怯的。“声音怎么那么轻，像你这样怎么做记者？以后怎么出去采访？”尹音不满地摇摇头。家琪吓得更不敢吭声了。

　　“麦家琪是颗好苗子，老尹，你是没看过她写的时评。文笔犀利，很有点你老尹的尹氏风范啊。”唐主任打了一个哈哈。“年轻人嘛，好好□□□□就好了。所以才请你老尹出马呀。你就好好教教这个徒弟吧，可不要有保留哦。”尹音扬扬眉毛，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嗯。”

　　从尹音的办公室出来，家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尹音是有些挑剔，但他的身上确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家琪的心里很是好奇，这个尹音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敢这么牛？看他的样子，似乎把主任也不放在眼里。她留了个心眼，悄悄地向主任打听了一下，知道尹音原来是法制报的记者，笔名“凌风”，在新闻界很有些名气。据说，也是《申城晚报》成立后被作为人才挖过来的。

　　下了班，家琪没有回家。而是买了两只面包，便去了市图书馆。

　　到了图书馆，她借了一摞的法制报，专挑署名“凌风”的文章看。想不到，这一看，她却被“凌风”的文章迷住了。“凌风”的文章确实写得很有力度，虽然语言犀利，却是力透纸背，很有见地，让家琪不得不佩服。她想，难怪尹音说话那么尖刻，他这也算恃才傲物。虽然家琪不喜欢他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但是能够跟着他学习新闻写作，家琪觉得自己还是有很多东西可学的。

　　“麦家琪，你给我写篇读后感。”尹音把一张报纸扔在家琪面前。“下班之前交给我。”“哦。”家琪乖乖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这个尹音真是个怪人。自从跟他做学生的这几天，他一直都没带她出去跑过新闻。而是天天布置给她一篇稿子，并且规定下班之前一定要交给他。本来这对家琪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尹音一直对她说话的语气很不友善，像对她有着很大的意见。但家琪不喜欢多事，尹音吩咐她的事她总是乖乖地完成。

　　很快便到了下班时间，家琪把写完的稿子交给了尹音。他快速地扫了一遍：“嗯，写得还不错。”口气虽然是淡淡的，但家琪听了已经很开心了。这么多天来，这是尹音第一次对她表示肯定。

　　尹音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麦家琪，这两天我看了你写的几篇东西，你还是有点才气的。看来你也不完全是靠关系进来的。”“关系？”家琪吃惊地张大了嘴。尹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陈主编不是你爸爸的学生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家琪呐呐道。她是真的一点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刹那间，她有种受了侮辱的感觉。难道，她被录用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真才实学，而真的是因为父亲的关系？尹音不解地看着她，显然她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你爸爸没告诉你他和陈主编的关系吗？不管怎么说，以后好好地干，你还是挺有才华的。当然，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你身上有做一个记者最基本的素质。”“什么素质？”家琪瞪大了眼睛。“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的。”尹音看着她，眼睛里忽然有了一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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