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份供奉

　　一连数日，陈颐都在协助阴差们半夜出动去办事。几天下来，阴间收回两千多个孤魂野鬼，更送了上千个小鬼去投胎。因为陈颐和阴差们的加班加点，这个效率真的很高了。/p>


　　几日后，陈颐正坐在大榕树上看风景，忽然有几个老妇人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她们看到陈颐两只大脚就在土地庙顶上晃，不免大惊失色，都七嘴八舌的骂起来。/p>


　　一个骂道：“真是造孽啊，你怎么跑到土地庙头顶上去了！”又一个说：“哪家的孩子没调教，快下来，看我不打你！”/p>


　　往常冷冷清清的土地庙一时热闹了起来。/p>


　　陈颐没头没脑的挨了一顿骂，只好从树上跳下来，没好气地说：“你们往常又不管这破庙，现在却来怪我。”/p>


　　“这话怎地说？往常这庙又不灵验，可现在来了新神仙，灵验得很呢！你要敢不敬，小心土地公让你遭罪。”老妇人们哪里认得陈颐就是土地公呢，因此这样说。/p>


　　陈颐想自己也没有出去大肆宣扬自己啊，便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土地公灵验呢？”/p>


　　一个老妇人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听说前几天还帮冼姑娘铲平了千亩竹林的妖精。”陈颐顿时感到不好意思了——那是人家无瑕干的。/p>


　　另一个老妇人说：“可不止是说的，我还梦见了，我那死去多年的死鬼，昨夜给我托梦，说是飘荡多年，现在托了土地公的福，总算回到了阴间。很多人都做了这样的梦呢。”陈颐想，这倒是我做的。稍稍宽解了些。/p>


　　又一个老妇人说：“那可不是。昨儿我家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活活泼泼的不知多可爱。接生婆都说，是土地公显灵，才保住了这点血脉呢！”/p>


　　三人说完，都闭目合十，道：“谢过土地公！”/p>


　　听到这些妇人竟然对自己如此认同，陈颐心中倍感欣慰。只是有些疑问——鬼们回到阴间托梦保平安容易理解，可他前几日才开始帮阴差们送子投胎，怎么这么快就有人出生了呢？于是问道：“往常这里不是没孩子吗，你媳妇怎么几天就生出来了？”/p>


　　那老妇人笑道：“一看就是孩子不懂事。女人都是十月怀胎的，哪有几天就生出来的道理。我儿媳也是怀胎十月，只是啊，从前这里生下的，不是死胎就是怪胎，正常的孩子都长不成。唯有我儿媳这回生下的却是个好端端的孩子。”/p>


　　原来孩子的肉身是父母所生的，而其中灵魂却要阴司送来。之前阴阳不通，因此生下的胎儿都没有灵魂，现在阴阳交通，小鬼们都托生到临产的孕妇身上，新生的孩子才有了灵性。/p>


　　陈颐也欣慰地笑了起来，说：“那就好！那就好！”/p>


　　“好个屁，小鬼头你还不快向土地公磕头认错？小心他老人家生气了就回天上去了。”/p>


　　哪有自己给自己磕头认错的道理？陈颐暗自觉得好笑，可他又不好挑明自己的身份，只好不加理会，径直离去。没想到那三个老妇人倒较了真，拉住他的衣襟，非得让他到土地庙磕头不可。/p>


　　陈颐没办法，被拉到了土地庙前。头才一低，看到庙中通往阴间的大门开了，便赶紧钻了进去，把门关了。原来是文翰来帮他解围了。老妇人们眼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了影，都吓了一跳，才知这是神仙显形了。她们连忙摆开祭品，插上香烛，烧起了纸钱。/p>


　　香火烟熏火燎的直往土地宅里钻，这可把文翰乐坏了。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火，露出一脸陶醉神色，还说：“都多少年没吃过香火了，可把我饿坏了。今儿我要吃个够！”/p>


　　“文翰，这东西也能吃饱啊？”陈颐受不住烟火味，正捂着鼻子流着泪，看见文翰却如此享受，便问道。/p>


　　“那可不是，往常我和土地公都是吃这个的。鲜美得很，老爷你也尝尝。”/p>


　　陈颐刚好也饿了，试着吸了几口，却被烟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连忙跑到院子里躲，才止住了咳嗽，忍不住骂道：“文翰你个大骗子！”/p>


　　“抱歉抱歉，忘了老爷你是肉体凡胎了。”/p>


　　陈颐只好呆在院子里，一直等到文翰把屋子里的香火都吸光了，才敢进门。只见文翰躺在坐席上，一脸惬意地说：“好吃，好饱，可惜老爷你没福气消受。”/p>


　　陈颐说：“你喜欢以后都让你吃好了，我才不和你争呢。”/p>


　　文翰笑道：“我这也是托了老爷的福。”/p>


　　陈颐看他吃得那么爽，肚子越饿了，便悄悄去开土地庙的门，看到老妇人们都走了，庙前的祭台上还留着贡品——一碗豆腐，一碗笋，还有一碗饭。陈颐赶紧把几个碗都端进去吃了。/p>


　　吃着吃着，陈颐的眼泪就淌了下来。文翰问道：“老爷有什么委屈的。”/p>


　　陈颐擦掉眼泪，说：“都是烟熏的。”/p>


　　又吃了一口，他只觉喉咙中一阵酸楚，实在咽不下，终于哭了起来，说：“往常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去偷去讨一口吃的。现在还有人给我送饭了。”/p>


　　陈颐往日里行事勇敢果决，其实到底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承担起了如此不可能完成的重任。文翰虽然“老爷老爷”地叫着，此时也生起万分怜惜，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这都是老爷应得的，大家感谢你呢。”/p>


　　陈颐问道：“文翰，你说我能做好这个土地公吗？能对得起人家给我的这碗饭吗？”/p>


　　文翰坚定地说：“当然，你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最好的土地公。以后一定能有更大成就的。”这话不仅仅是一种鼓励，更是文翰心中深深的认同。陈颐虽年少，却独有成年人早已丧尽的朝气与锐气，也有一般少年所缺乏的责任感与担当。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即使是在这最卑微的神职上。/p>


　　陈颐开怀地笑了起来，然后安心地吃下那些贡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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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阴差们又出动了。/p>


　　陈颐说：“我今晚也要和你们一起去工作。”/p>


　　马面却不乐意，回绝说：“小弟，你守好门户便是，这里责任重大。”/p>


　　“不，我一定要出去。初来的时候路过一个鬼村，我答应他们，只要安稳下来，就会去解救他们。这几天都没什么事，看来叛鬼们还没现，我正好去把这事办了。”/p>


　　牛头说：“去嘛去嘛，也不能让人家说我们的小土地公言而无信。”自从他和马面被陈颐救下，态度可亲近多了。/p>


　　“老牛你别惯着他！小弟又没有做过这些工作，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马面斥责道。/p>


　　牛头说：“我们都打不过他，我们都没事，他能出什么事呢？”/p>


　　马面说：“我还是不放心。要不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们去便是了。”/p>


　　陈颐说：“就在郜州的西北，刚入州境那里。”/p>


　　牛头闻言色变，改口说：“这可不行，我也不能让你去了。那里太远，沿路不知要经过多少妖精的地盘，万一被现了，我们救都救不了你。”/p>


　　马面也劝道：“现在我们都只敢在良德县附近活动，再远也不能去了。你还是不要冒险为好。再说了，你不是也没有承诺什么时候去嘛，怎能算失信了。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吧。”/p>


　　陈颐向来是犟驴脾气，认准的事哪里肯放手的，任是牛头马面怎么劝，他都坚持要去，还说：“我这些天受着许多人供奉，天天吃饱喝足的，除了给你们看守大门也没干别的事。我不去做点什么事迹出来，怎能消受这些福报呢？”/p>


　　牛头骂道：“唉，你就是个薄脸皮、劳碌命，活该去遭这份罪。老马，我们别和他扯皮。干脆就让他去吧。”/p>


　　马面见实在劝他不住，只得答应，还教他说：“惨死的冤魂走不出死地，你要给他们念往生咒才行。”便把往生咒传给了陈颐。/p>


　　陈颐虽不通文墨，却是个聪颖的人，才听了一遍，便记住了咒语，辞别阴差们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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