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世界之子
铁水般涌来的滚烫思念，让林鸿嘴角不受控的扬起。
挥臂垂下剑气凌厉如虹的惊虹，林鸿看着表情逐渐怪异起来的神胤玄，目光灼灼道：“你先带荒将军走，哥等下就来！”
“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神胤玄轻叹一声，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中庭人的自大与盲目，抬起拳头，面无表情道：“那就一起去死吧。”
“三打！”
力量完全解放后的神胤玄，瞬间爆发出的三道重叠力量，远比当初在刀阵雪山外一拳击退菲奥娜·克里斯汀和荒古时要强得多。
普通的山巅级强者，如果没有躲开，即便是专精防御且身体打磨极好的特性，也难能在这一拳之后站起来。
陆小白看到神胤玄用出了与刚刚瞬间击溃荒古时相同的力量，着急大喊道：“哥！快躲开！”
陆小白的焦急喊声，并没有让林鸿闪避躲开，反而提起惊虹，激荡起无穷剑气，迎向根九界无敌的至高君王。
“琉荒！”
轰--！
激荡的剑气，与滔天的拳势，碰撞在一起，卷起混乱天地的风暴，在本就荒芜的土地上，画出一幅天地同源的巨画。
除了林鸿本人，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住了。
被拳与剑的风暴卷飞出数里地的陆小白，瞪大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从来到时停界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带给所有人“不可战胜”印象的神胤玄，被林鸿仅用一剑就挡住了。
被陆小白抗在肩上的姚天阔，在陆小白的九世幻梦中，见过林鸿很多次，与陆小白朝夕相处的这一年，也听闻过很多有关于vita的传说。
但那些所有的传说故事，都在vita死掉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死掉的人，是不会有新故事出现的。
可那一剑荡开神胤玄的那人，分明与陆小白梦中的林鸿一模一样，说话方式和对待陆小白的态度，都和活着时候的林鸿一模一样。
唯有躺在荒芜平原的深坑中，灵体一点点开始消散的荒古，脸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容。
至于抵消了攻势后，还被剑气余波逼退了数步的神胤玄，脸上的轻蔑和高傲已然尽数收敛，眼底也蒙上了一层莫名的凝重，“你是中庭世界意志的化身？”
林鸿将惊虹换到左手，重重甩了两下，露出思考的表情，“理论上来说，我应该算是时停界世界意志选中的人，不能算作是单纯的世界意志化身，但我现在的状态又属于化身的状态……”
自言自语了一大段话后，林鸿表情一垮，干脆放弃了这绕不出来的怪圈，咧咧道：“你管我是活人还是化身，给你三个数，麻溜滚蛋，不然小爷一剑斩到你菊花开，后悔都来不及！”
“哼。”
神胤玄冷哼一声，一身力量冲天而起，属于九界至高君王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一直以来，陆小白从神胤玄的身上，都只能察觉到与普通人几无差别的气息，即便是被荒古压制到连力量都无法流转时，神胤玄也没任由自己的力量气息肆无忌惮的释放。
当神胤玄一直以来敛藏在体内的气息，毫无收敛尽情释放的那一刻，陆小白才真正意识到，“至高君王”这四个字中，蕴含了多少世界无数强者的不甘与无力。
纯粹的杀伤力上，荒古或许与神胤玄之间的差距并无多少，各处大世界的佼佼者中，也有能在身体强度、速度、力量……种种各方面能与神胤玄比肩的生灵存在。
狂灵界西切诺斯的耐力，炎域奥古西都的恢复力，甚至都远在神胤玄之上。
但没有任何一个生灵，可以同时拥有如神胤玄这般，每一种属性都达到生灵所能触碰到的极限高度。
这种亘古以来唯有一人的天赋，才造就了九界之中的至高君王。
“陆小白，我忽然觉得，能够从梦世界离开，来插手这场与我无关的战争，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陆小白侧过头，看着姚天阔的眼睛里写这几分诧异，“你刚刚说话了？”
姚天阔脸一黑，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起来：“周围还有第三个人吗！？”
陆小白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
从认识姚天阔的第一天起，姚天阔所有对自我的称谓，无一例外，都是“老子”，忽然一下子变成了“我”，陆小白想不注意都没办法。
“怎么忽然就觉得这是件好事了？”陆小白问道。
“呵。”
姚天阔轻笑一声，一咬牙，从陆小白的肩膀上离开，身形有些佝偻的站在陆小白旁边，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世代的最强者，是无限接近于规则极限的怪物，如果没有离开梦世界，大概再过一千年，我还是会这么想。”
姚天阔看着远处的林鸿和神胤玄，应当充斥着野心和狂傲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看淡一切的平静，“还没有在自我的幻境中彻底迷失，真好。”
陆小白扭头看了一眼忽然间有了些哲学韵味的姚天阔，轻摇了摇头，说：“别急着抒发情感了，给我打掩护，我去救人。”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被陆小白一句话破坏的一干二净，姚天阔不禁气笑道：“混蛋小子，老子才刚恢复千分之一，站着就很难了，怎么帮你打掩护！”
“你可以。”
丢下一句不负责任的话，陆小白就覆上黑甲，在雷电与风的双重速度加持下，绕过僵持的林鸿和神胤玄，直奔着灵体在渐渐消散的荒古飞去。
陆小白想要和林鸿说的话，太多太多，多到恐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但陆小白无比清楚，既然林鸿还存活在时停界中，未来有的是时间和他彻夜长聊，不急于这一时之间。
把荒古的灵体带回玉朝皇陵，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去哪？”
完全没有任何的起势动作，神胤玄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陆小白的前冲道路上，抬起的手掌中，力量的凝聚如同席卷的风暴，让还未落下的手掌，就已经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看清你的对手啊，战场上分心，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铩--！
璀璨虹光从天而降，像是神明落下的彩虹之桥，挡在了神胤玄与陆小白之间，将神胤玄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彻底格挡。
与此同时，陆小白身体四周的空间，忽然裂开了数条空间裂缝，将陆小白三百六十度包裹住的同时，还给陆小白留下了双眼的视线空间。
视线没有在从天而降的林鸿身上停留，也没有对超负荷运转空间之力的姚天阔道谢，陆小白像是个眼中只有目标的杀手，飞速向荒古逼近。
接连两次的杀招被林鸿挡住，神胤玄脸上的从容渐逐渐变为愠怒，力量再度向上攀登，对着拦路的林鸿怒吼道：“滚开！”
“小爷偏不！”
面对神胤玄再度变强的力量，林鸿脸上的笑容虽然还在，但已经明显看得出没有之前那样轻松，拳与剑对撞的霎那，几乎快要绷不住把牙呲出来。
但即便如此，林鸿也没有让开道路，依旧一步不退的将神胤玄拦在自己能够控制的最极限距离，以保证陆小白能够不被瞬间杀掉。
近万年世界意志的渲染下，神胤玄存在的本身，就代表着上庭的世界意志。
同为世界意志的寄托，上庭与中庭之间，本就有着天然的沟壑，林鸿的年龄又尚小，自然是无法真正与神胤玄分庭抗礼。
仅仅只是阻挡未尽全力的神胤玄前进，林鸿就已经用尽了力量。
拳剑碰撞间，被无数空间裂缝包裹的陆小白，已经赶到了无法动弹的荒古身边。
姚天阔抓准时机散去空间裂缝，给陆小白腾出空间把荒古抱起。
当陆小白把荒古背起来后，姚天阔毫不犹豫地开启覆天，对陆小白大喊道：“要是救不回来老子，你就提头来梦世界给老子谢罪！”
下一瞬，在覆天无差别的加持下，两道完整的空间之门，分别出现在陆小白和姚天阔的脚下，将三人择出这片非王座不能插手的战场。
......
东都任务所的诊疗室中，聚集了从任务所建立至今，数量最多的lv.9重伤患者。
整个任务所一楼，除了进出口的大厅和几座特殊窗口外，全部暂停使用，腾给治愈系特性者施展特性。
东区与北区两座大区的治愈性特性者，此刻，有超过半数都聚集在东都任务所中，不间断的为重伤的lv.9强者续命。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死在治疗途中的lv.9强者，就有三个。
而这三个死去的lv.9强者，和任务所中的大半伤者，无一例外，都是负责北区科捷城战区任务的人员。
得到消息的斯达尔，亲自赶到东都任务所，对整个任务所中的伤员集体施展了一次持续性疗愈的水属性禁咒魔法，以确保不会有人再在治疗过程中死去。
确保了所有重伤lv.9强者的生命安危后，斯达尔便径直走到徐天佑的病床前，直截了当的问道：“发生什么了，陆小白呢？”
躺在床上气息孱弱的徐天佑，依靠着特殊的泡泡特性，承担了神胤玄绝大多数攻势的同时，已经一百二十岁高龄的身体器官，也终于在这次超负荷的战斗中开始衰退，让本精神矍铄的他，瞳孔都变得浑浊干枯起来。
持续的治疗，和斯达尔刚刚补上的疗愈禁咒，让徐天佑勉强能够扭动脖子，声音微弱道：“我们遇到了神胤玄，陆小白留在了那里，荒古也在。”
“神胤玄！？”
听到这个名字后，斯达尔瞳孔剧震，随后便回想起不久之前从西区边境线上空划过的惊世气息，恍然道：“怪不得！”
紧接着，斯达尔就扭过头，对随行的圣殿书记官说道：“把科捷城战区发生的事情进行汇总，天黑之前放到我的桌子上，我要去一趟北区。”
“需要我通知其他王座吗？”圣殿书记官问道。
“不需要，我只是要把他们带回来，不会打起来的。”
啪！
斯达尔声音刚刚落下，两扇完整的空间之门，便从斯达尔的左右两边同时打开，掉出了背着荒古的陆小白，和已经昏迷气息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姚天阔。
忽然开启的空间之门，吓了斯达尔一条，但下一秒他就从禁咒吟唱状态退出，大喊道：“医生！”
尽管东都任务所的治愈系特性者已经不够用了，但在斯达尔的呼唤下，依然还是有两个高等级的治愈系特性者腾出手来，奔到了突然出现的陆小白三人身边。
“斯达尔大人，他是灵体，治愈系特性对他无用，阻止不了消散的趋势！”
“斯达尔大人，他的呼吸已经停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心跳，该怎么办？”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名治愈系特性者同时抬起头，对着斯达尔陈述了目前的情况。
“来个可靠的人，把荒古的灵体送去刀阵雪山，那里有办法逆转灵体的消散。”斯达尔对着一旁跟着的东都任务所一把手交代过后，看着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的姚天阔，说：“想尽办法延续他的心跳，只要过了今天没死，他就能活过来。”
“是！”
改造后的刀阵雪山，已经成为了天寒地冻版的玉朝皇陵。
只要是身处于玉朝皇陵中，别说是灵体消散，就算是灵体被抽干，也能够在皇陵的庇佑下重新凝聚灵体，不会有丝毫的负担或后遗症。
至于姚天阔，斯达尔知道他有着怎样旺盛的生命力。
即便不借助任何外界的力量，姚天阔也能够在十根脚趾都踏上奈何桥后，硬生生用指甲盖把自己顶回人间。
送走了荒古，招来了更多的治愈星特性者维持着姚天阔的心跳，不用再只身奔赴险地的斯达尔，看着陆小白正色道：“荒古被伤成这样，你却只是气亏虚弱，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之前的神胤玄，始终是被时停界世界意志所束缚的神胤玄，但在荒将军的剑下，已经死掉一次的神胤玄，彻底解开了时停界世界意志的束缚，可以毫无保留地释放出他原本的力量……上庭的力量。”
陆小白的话，让斯达尔和周围听到这句话的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神胤玄有多强，没有人不知道。
可强如那般的神胤玄，居然还不是完全形态下的神胤玄，这就有点黑暗童话的意思了。
在短暂的震惊后，斯达尔就冷静下来，眼神锐利的盯着陆小白，问：“神胤玄完全解放了力量，十八个人合力都打不过，可你却带着差点灵体蹦散的荒古逃掉了？”
陆小白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后摇头道：“不是我，是vita。”
“谁！？”
“vita。”
陆小白没打算隐瞒什么，将荒古被击溃，自己和姚天阔陷入死地后，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斯达尔。
相信用不了多久，“vita”复活的消息，就会传遍时停界，为暗无天日的如今，点上一滴微弱的亮光，寄托人们一触即碎的希望。
......
听完陆小白的讲述后，斯达尔沉默了很久，才缓过神来，开口道：“那vita呢，对方可是力量全解放后的神胤玄，他能逃掉吗？”
“我也不知道。”陆小白摇摇头，随后语气坚定道：“我了解他，他不会骗我。”
嗖--！
陆小白话音刚落，一道无比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剑息，就出现在陆小白的感知当中。
陆小白抬起头的瞬间，斯达尔便已经调动空间之力，将陆小白带去了东都的北城墙上。
已经开始走向黯淡的夜色中，一线虹光划破天际，稳稳落到陆小白的面前。
腰间别着没有剑鞘的惊虹，自从进入时停界后就从没有剪过的长发，在晚风中摇曳散开，一声“我回来了”，让城墙上的陆小白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想说的话太多，想倾诉的思念也太漫长，止住眼泪后的陆小白，扯起一张挂着泪痕的难看笑脸，说：“打赢了？”
“怎么可能。”
林鸿两只手抱在后脑勺上，一脸的愁苦，哀叹道：“那家伙强的有点离谱了，我都已经豁出全力了，他似乎还留有余力，根本不是阶层的对手啊。”
事情的经过，斯达尔都已经大致了解，他也知道陆小白和vita之间的兄弟情深，就不再旁边当沉默寡言的碍事精，悄然回到任务所中，将寂静的城头留给陆小白和vita兄弟两个。
斯达尔离开后，林鸿眉毛挑起，用手肘戳了戳陆小白，得意笑道：“刚刚哥帅不~”
“帅，帅死了，你什么时候不帅了？”
不知道是敷衍还是有感而发的回答后，陆小白打断了林鸿的自恋，问出了从林鸿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困扰在陆小白脑海中的问题：“你现在，算什么？”
没听懂陆小白话里的意思，林鸿重复道：“什么算什么？”
“就是……”
陆小白表情纠结了片刻后，有些尴尬地说道：“地球上你的身体，已经火化了，骨灰埋在第二公墓，就算复活了，恐怕也回不去地球吧？”
“啊你说这个啊。”
林鸿放下抱着后脑勺的手，趴在落满灰尘和硝烟的城墙上，看着逐渐失去光亮的北区，缓缓说道：“我是个死人，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实。”
说完，林鸿自己笑了一下，说：“死人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听起来有点诡异哦？”
“不管是地球还是时停界，我都已经切实的死掉了，就算身体没有被火化，我也不可能重新回到地球。”
不给陆小白开口的机会，林鸿顺着自己的节奏，一点一点讲述着过去一年多时间里，自己这个“死人”的经历。
————
巨兽峡谷的那个傍晚，林鸿并不是被嗣廿的攻击杀掉的，而是在已经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强行开启领域，被反噬死掉的。
斯达尔解开嗣廿设立在巨兽峡谷的结界、狩月抱着自己去到森之城、陆小白转动骰子试图救回自己……
这一切，林鸿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也做不到让离体的灵魂，回到那副躺在陆小白怀里的冰冷躯壳。
林鸿不知道正常人死后会是什么样子，但他敢保证，自己的死，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离开了身体的灵魂，能听、能看，所有的感觉都保留了下来，只是变成了无形无质的灵魂状态，也没办法进入神殿复生。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诡异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对自身存在概念一头雾水的林鸿，在看着自己的躯壳被放进凤凰神殿里之后，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拽去了一个神妙的空间。
看似只有一间卧室大小的空间里，存放着无数林鸿见过听过，没见过没听过的各种力量。
而那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空间，却像是总也触不到尽头一般，能够无限制的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
就在林鸿惊叹于这所“房间”的神异时，一个说不上年幼还是苍老，也分不清是男还是女的声音，出现在空无一人的空间内。
那个声音告诉林鸿，这里，是时停界，亦或者是中庭的世界庭院。
是世界意志所存在的空间。
而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时停界的世界意志。
同时也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林鸿的灵魂从不可救赎的身躯中救出的“幕后黑手”。
已经接受了自己成为灵魂，无法复生的结局，林鸿干脆就找了个坐起来舒服的不知名力量，斜靠着坐在那里，和世界意志聊起了天。
林鸿的问题很多，奇怪的问题占了大多数。
就这样，一个问，一个答，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已经想不出什么奇怪问题的林鸿，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世界意志的回答，像是个满分的不标准答案。
因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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