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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狱中方寸乱,欲语泪阑干


  这日下午,贺拔岳百无聊赖之际又在读书。

  寻找宇文泰的事情依旧是一无所得,宇文泰好像就如同根本没有到过晋阳一样,甚至,贺拔岳还派人快马去了京城,在洛阳也寻了一遍,包括太学还有宇文泰常去的一些地方,但终究是毫无音讯。

  整个晋阳城,所有可能的地方,他几乎是用筛子筛了一遍,但毫无所得。

  他有些烦躁,看书也看不进去,这时,只见管事屁颠屁颠,气喘吁吁的穿过月洞门,向着书房这边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名刺,面露喜色,一边小跑着,一边叫道:“都督,天香楼有请。”

  贺拔岳也喜出望外,那天香楼的几乎都把整个晋阳城的名人请遍了,除了尔朱荣因为是晋阳第一人,他声言到时必定去大将军府拜访,自余大小名人,他都请了个遍。

  贺拔岳一度怀疑自己是名声不够,或者是这豪客与他有仇,所以一直没请自己,或者是这豪客知道自己要去为宇文洛生抱打不平,所以不敢请自己,没想到这天香楼这豪客的请柬还是来了。

  他将请柬拿在手里,这请柬倒不怎么华丽,就是一个普通的泥金贴。

  那份名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名刺上就是光秃秃的一个名字:赞。既无头衔、官爵、名号,甚至连一个姓都没有。那时候的人们做名刺,已经如同在核桃上绘画一般,名刺几乎便是一份工作简历。

  但天香楼的这位豪客,名刺简直简单之极。

  贺拔岳匆匆将名刺揣在手中,拽步便往天香楼去。

  天香楼的雅座内,那名豪客早已经等在那里,看见贺拔岳,眉花眼笑的迎上来,道:“贺拔都督,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贺拔岳望着那豪客,见这位近日来名扬晋中的人物是个中年人,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珠圆玉润,穿一身乌青色儒服,他脑海之中回想了一遍,确信不认得此人。

  那豪客见他神色之间思索,笑了笑道:“贺拔都督不是来吃饭的么?”

  贺拔岳冷笑一声,开门见山道:“我只是想来看看究竟是谁对宇文洛生这般关心?这般坏他名誉。”他忽然一把拽过那富豪的手,见他的手白如莹玉,手指根部也无常握兵刃的老茧。

  那豪客道:“我这几年已不曾有军旅生涯。”

  那豪客散播的谣言这几日已经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大江南北,宇文洛生已经恶名在外,贺拔岳想到这些不由得义愤填膺,道:“你为何要诋毁宇文洛生?”

  那豪客笑了笑,道:“因为我愿意。”

  两人谈论期间,早有天香楼的一些小二、酒保将丰盛的菜式搬了上来,贺拔岳看了看,确实如传说中所言花式繁多,令人目不暇接,但他心中疑问不能去,哪有心思真正下箸。

  那豪客笑道:“贺拔都督,你要是不吃,可就可惜了,今天这一桌花的可都是你的钱。”

  贺拔岳愕然。

  他来时仓促,可没有带一枚制钱出来。

  那豪客道:“你不是悬赏黄金万两,寻找宇文黑獭的下落么?”

  贺拔岳大喜,道:“你知道宇文泰的下落?”

  那豪客点了点头,做了肯定的表示,贺拔岳几乎是无意识的猛然捉住那豪客的手,手指几乎揿入了那人的皮肉之间,道:“黑獭在哪里?”

  那人笑了笑,看着手被贺拔岳揿的几乎发白,道:“贺拔都督,宇文黑獭有你这样的朋友、兄长是黑獭之福啊,黑獭如今和宇文洛生关在一处,在大牢里,你这样满世界的如何能找到?”

  “啊?”

  贺拔岳大吃一惊,他再也料不到他几乎就把晋阳城翻过来没有找到的宇文泰,竟然已经被投入大牢。他长长叹了口气,除了这个地方因为尔朱荣令他不得靠近,其他地方都找遍了。

  几乎不用怀疑,这名豪客所言,必然是正确答案。

  宇文泰忠孝,又与宇文洛生相依为命,必然会去和宇文洛生共一个命运,他只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那豪客道:“宇文洛生处斩在即,你现在可以进大牢看看他了。”

  满桌珍馐,贺拔岳一口都没吃,便离开了天香楼,并立刻向尔朱荣递交了探视宇文洛生的申请,那豪客所言果然不差,尔朱荣几乎没什么犹豫,批准了他的探视。

  牢房中光线非常的昏暗,气氛也比较森严。

  宇文洛生和宇文泰果然关在一处,两个人的身上都是衣服破烂,衣襟上血迹斑斑。他们打杀了不少尔朱兆的将士,所以被擒回来后,自然也受了不少苦头。

  只是因为尔朱荣当时出去迎接高欢凯旋,所以,他们没有立刻审讯,被丢在这深牢大狱之中。

  牢房内阴暗潮湿,不时有一只小老鼠从这个洞穴逃往那个洞穴。监狱里面,地上堆了一些稻草,这是他们睡觉的地方,其他几乎什么都没有。

  由于是重犯,所以,两个人都被手腕粗细的铁链锁着,不过铁链还算长,他们在墙下的肢体动弹、手脚活动没什么妨碍。只是走不了两步,便拖得铁链哗哗的作响。

  宇文洛生显得面色极度凝重,坐在阴暗的牢房中,仰着头,睁着眼,一动不动,目光中有些悔恨之意。这次的失利,如果一开始他便听从黑獭,很有可能这次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但现在一切已经后悔无及。

  黑獭本已逃出,最近竟然又自投罗网,他几乎想不到,为了自己,黑獭简直受了太多苦,他看着身上血肉模糊、但依旧平静的宇文泰,一时脑海中浮想联翩。

  宇文泰盘着腿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昏暗的牢房中不辨日月,两个人自从进来,俱各也不知道关了多久。

  一阵响动,伴随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脚步声在他们的牢房门口停下了。

  紧接着,是狱卒打开牢门的声音和推门牢门的吱呀一声,随后狱卒走了进来,将壁上的油灯点亮,另有两名狱卒搬了一张小桌子进来。

  宇文泰睁眼看去,是贺拔岳与贺拔胜兄弟以及贺拔仲华、独孤信,提着几壶酒和一包牛羊肉走了进来。

  “贺拔、独孤,是你们。”宇文洛生大喜,站了起来。

  宇文泰也紧随着站起来打了招呼,只见贺拔岳狠狠的踢了贺拔仲华膝弯一脚,嘶声道:“你个兔崽子,你给我跪下。”

  贺拔仲华噗通一声跪倒在宇文洛生和宇文泰身前。

  宇文泰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宇文洛生叹口气,道:“贺拔兄弟,何至如此,仲华也不是有意陷我于危难,此乃天数,宇文洛生命中合该有此一难。”

  宇文洛生这般一说,贺拔家的三人更感惭愧,贺拔仲华哭了起来。

  宇文洛生叹道:“仲华,大好男人,哭什么哭?我宇文洛生就算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望了望独孤信,道:“独孤,你也来了,很好,很好,今后跟着贺拔,好好干一场。”

  贺拔、独孤等人见了他视死如归的样子,更觉心痛,热泪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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