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七 南下回乡（一）

　　洪光二十六年八月，三年一次的秋试正式拉开了序幕。

　　易晴空苦熬了三年，就为这一次能一鸣惊人。

　　七月初，在易晴空的提议下，陆家当家人陆左谦和赵老将军赵敬的一致认可下。李明宇向圣上请了旨，去了边关历练，在朝廷将有新鲜血液之际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一来，撇清与顾书辞等人将入仕途的关系，他们这次若这次能顺利入榜，也好让他们在圣上的眼里有个干净的背景。二来，去军中历练，也正好能扶植自己的亲信，以做不备之需。

　　自古夺位者，手中有兵权者总是剩算最大的。虽然，皇上不会给他兵权，可手握兵权的人能听命于他就不一样了。

　　七月初，易晴空便从京城出发回乡秋试。由于知道她与良平县丞楚良房之间的仇怨，怕易晴空独自一人回乡不安全，所以顾书辞特意求了秦留陪她一起回去。

　　秦留武艺超群，跟着赵老将军戎马半生，在朝中也是挂有军职的。虽只是闲职，但吓一吓县丞县今这种人也还是能吓的。有秦留在身边，于黑于白，顾书辞都是极为放心的。

　　易晴空与秦留一路骑马南下，走的路线同样还是当年入京时走的路，只是从京城到宣城，这一路两人是快马加鞭走的。

　　七月中旬，二人于中元节时到了宣城。如今，易晴空再也不是三年前的穷丫头了。可是，她却没有选择去那些豪华客栈去落脚，她还是牵着马，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年落脚的小客栈。

　　来到贾家客栈门前，易晴空看着客栈门因经年下雨潮湿而长出的青苔，岁月的痕迹在斑驳的门槛上留下了暗沉的烙印。她失神地看着岁月浓重的巷子，仿佛看到她才貌惊人的哥哥，在风雪中拎着大包的陈年棉花匆匆向着客栈内躲进去。他回头，苍白的脸上还是夹杂着一层暖意，他挥着手，有些着急的喊：晴空，别看了，快进来。

　　“晚照?晚照?”

　　秦留见她看着小店发愣，难免叫了她几声。易晴空笑着回过神来，对着秦留一阵抱歉的笑意。

　　“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有些魂不守舍的?”

　　“我没事。只是想起当年，我们全家逃到北方来的情景。当时，我们住的就是这个小店。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三年。我都忘了当年的自己面对生活的窘迫，生存的压力时都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了。”

　　易晴空情绪不是很高，故地重游，难免回望过去，思及故人。

　　“傻小子，年纪轻轻的，别那么老气横秋。你秦叔我戎马半生，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死的死，走的走，也没见我有你这般的伤春悲秋。时间不停，脚步就不该停，向前走，别回头看。你要做的大事都在后面呢。走吧，进去吧，一会我去码头看看船，争取明日就坐船南下，提前几日到，你也能休息一下。”

　　进了客栈就有小伙计迎了上来。小伙计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伙计了，想来，三年的时间，也总是该换人的了吧。

　　“伙计，这小店如今还是贾老板在开吗？”

　　小伙计引二人入二楼包房的时候，易晴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来。她当年可是说过要报恩的，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如今既然来了旧地，自然是要重提旧事的。

　　“自然是贾老板家的，不过如今做主的是小贾老板。老贾老板这两年都没在管店里的事了，他腿脚有些不好，儿子媳妇也不太待见他，每日把他放在客栈后院就不管，只是让我每天给他去送些吃的就了事了。”

　　小伙计话说的有些小声，可能是怕被老板听到，直接让他走人吧。

　　“客栈后院?”

　　“是啊，就是这个客栈后院。公子是认识贾老板的吧？你若要看贾老板的话，到也是方便的。”

　　安顿好后，秦留去了码头找船。易晴空趁此时间，叫小伙计开了后院的门，几年不见贾老板，也不知他如今是怎样的情形。

　　贾老板为人还是不错的，当年里里外外也多亏了有他帮忙打理。虽然他没有给他们家多大的恩德，可在那种时候，他没有落井下石，在保证自身的情况下也帮了自己，那就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易晴空咯吱一声推开那有些破旧的小门，放眼望去，院子里稍微有些慌凉。屋子的四周林林散散地长了些杂草，显然是好久没有人好好打理这个院子了。

　　此时已入秋，无论是杂草还是花卉，叶子上多多少少都染上了枯黄的斑点，萧瑟的秋风落叶，更是为这个院子染上了苍老的气息。末路的英雄，迟暮的美人，大概也不过是这般模样罢了。

　　院子里，贾实躺在躺椅上，拿了把蒲扇遮住面孔在阳光下晒太阳，无所事事的样子看似悠闲，却是空渡光阴的寂寥。这个年纪的人，就算不是含饴弄孙，也不该在此虚耗时光，况且，贾实还是个精明的商人。

　　易晴空轻轻走过去，贾实分毫未有查觉。她蹲下身，轻轻唤了他两声。

　　贾实听到动静，移开了遮在脸上的蒲扇。他转头眯着眼看了一旁蹲着个依着华贵的公子，面带三分和善的笑意。

　　“你是谁?”

　　他警惕地问，还不忘向四周看了看。他四十多岁的年纪，比之秦留是差不多大的，秦留还正值壮年，精神抖擞。而他，如今却是眼神迷离恍惚，两辫斑白。

　　“贾老板可还记得，三年前九月大雪天入住贾家客栈的一家人，有个少年病了，吐血昏迷，当时多亏贾老板前后帮忙料理呢。”

　　贾实眯着眼睛，细细地看了看易晴空，努力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惊讶的张大了嘴。

　　“你是易家那个生病的少年?”

　　易晴空心里有些发苦，若有轮回，那个生病的少年，说不定如今已是个三岁的毛孩子了。苦虽苦，却还不忘扬起嘴角，露出一副和煦的微笑道：

　　“就是我。如今乡试在即，路过旧地，特意来看看贾老板。这几年来，您可好?”

　　贾实听说易晴空特意来看自己，难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是想不到，曾经自己随意的小小善举，竟换来她如此惦记。而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代价养大了，如今却是过过场面的看看自己就了事。

　　人与人，同样吃着五谷杂粮，却分善恶，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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